“你在做什么?”
“爸,已經十二點了,我正要起來去睡覺,可是我跪得腳好麻爬不起來……”
等等!她爸的房間燈沒亮,方才那聲音也太年輕,而且來源不是房外是墻外--
這么說,墻外那個人不是她的幻覺?
未等她抬眼證實,察覺有陌生人靠近而驚醒的黑毛已經先吠出聲,她心一驚,擔心黑毛的吠叫聲吵醒奶奶和父親,忙不迭伸手壓住它的嘴,另一手手指壓在自己唇上,示意它別出聲。
黑毛很聽話,大概也怕吵醒奶奶會被二度罰跪,它對著墻外人壓低聲音悶咆兩聲,便趴在地上,兩眼盯著陌生人,保持警戒狀態。
“你在做什么?”溫少仁蹙眉,再度提問。
“我、我在找……手表!對,我的手表不見了,我找了一整晚都找不到它……呵呵,我、沒找到會睡不著覺!
伏在地上做尋找狀,春多璦覺得窘斃了,真希望挖個洞,通到南極去裝企鵝躲起來。
“還是找不到你的手表?”
在春多璦的示意下,溫少仁和她步行到巷子尾沒人居住的矮屋前,腳步一站定,見她低頭一臉尷尬,默不作聲,他微笑出聲打破沉默。
“蛤?”對上他帶笑的眼,她再度垂頭,覺得自己糗死了。
黑毛緊挨在她腳跟旁,依舊警戒地不時發出悶吼聲。
“你家的狗很聽你的話!彼笭枺岸液苤倚!彼苡牣愃粋示意,狗就乖乖噤聲。
“是啊!彼尚,低著頭再度示意黑毛噤聲。
黑毛無辜低鳴一聲,退了一步,趴在地上待命。
“你常這樣?”
“呃?不是,因為你又不是陌生人,而且我怕黑毛一叫會吵醒我家人和左鄰右舍,所以才阻止它出聲!辈粫驗檫@樣就認為她虐狗、想投訴她吧?
溫少仁低笑,“我不是指狗,我問的是你,你常在半夜找手表?”
她心一突,怎么話題又繞回她想披企鵝裝去隱世的那一段?“呵呵,沒、沒有啦,只是剛好今天……手表不見!
“是因為你告訴我,你是空手道教練的事?”不再逗她,他一語道破。他其實已來了一段時間,不是沒看到她在庭院里做什么。
春多璦瞠目。原來他早看出她被罰跪?也是啦,瞎子才看不出來她是屈膝跪地在受罰。
看他一臉正色,沒取笑她的意味,她輕輕點頭,無奈一笑。
“我、我奶奶說你是被我的工作身份嚇跑的,氣我不聽話。”她不想瞞他,他看起來是個君子,不至于拿她罰跪之事當笑話看。再者,他讓她有種安心感,好似有什么話都可以向他傾吐。
他莞爾,“我不是說是因為工作時間到了,所以我才必須離開?”
“我有跟奶奶說,還說你有說期待……和我下次見面!彼π邘Φ拇鬼
溫少仁點頭。他有這么說沒錯,并且身體力行。瞧,這會,他人不就來了?
“可是奶奶說,那是你看在梅花阿姨的面子上,沒當場婉拒我的客套話!彼捄茼樋诘亓锍觯胧栈匾褋聿患。
但算了,反正她也不打算和他說謊。
這感覺很奇妙,他們才見兩次面,嚴格說其實算是陌生人,至少黑毛看到他的反應也還未從吠叫進階到搖尾巴,可她竟不避諱對他說出內心真話?就連對相處十多年的大師兄,她都未必會如此,但和他,相識才短短不到一天,她就迫不及待地對他表露真誠、迫不及待的……
對了,他迫不及待的來做什么?
“你怎么會現在來?”難不成如她所想,他是迫不及待想馬上看到她,否則會徹夜難眠?她心頭不禁為此猜測,小鹿也來撞了兩三下。
“我剛下班,想過來看看你住的地方,本來沒有要打擾你們,沒想到卻看到你……”他止住話,薄唇微勾。
一整個下午,她清秀模樣不時浮現他腦海,這是他頭一回相親后記得女方的面容,并且想再看看她。本想已是深夜,她應該入睡了,找出她的數據來這里一趟,只是想看看她住的地方是什么模樣,未料見她間接因他受罰,令他心中有點愧疚和不舍。
“需要我向春奶奶解釋嗎?”
“解釋什么?”
“說我沒有因為你的教練身份和了得的拳腳功夫,嚇得避不見面!彼麣舛ㄉ耖e,似笑非笑的說。
這話,再度讓她興起想披企鵝裝跳海自殺的念頭。“不、沒關系,不用!狈凑家呀洷涣P過了。
“春奶奶很嚴厲?”看到她跪在庭院,第一時間他還以為是自己眼花,畢竟這個年代愿意這么聽長輩話的人已不多,何況還乖乖領命受罰。
以她的身手和體力,要反抗春奶奶猶如摧枯拉朽般容易,但她卻甘愿服從,可見不但孝順還很尊敬長輩,這讓他對她的好感直攀高峰。
“嗯!彼c頭又搖頭,“不,其實奶奶對我很好,只是我沒聽她的話,她很生氣!
“如果我說很期待和你見面不是客套話,她的氣會消嗎?”
“當然會,她說只要你晚上有打電話過來,你什么時候打,我就跪到那時?上业群芫,你都沒打……”她……這種話,是她說的嗎?她臉不禁發熱。
溫少仁看她一眼,心頭愧疚加重!霸瓉硎俏业腻e!彼墓ぷ饕恢钡桨雮鐘頭前才結束,沒空打電話給她,因而造成她受罪,是他始料未及。
春多璦焦急的猛揮手,“不、不是,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是--”
“那明天中午你有空嗎?我們約在外面餐廳一起吃頓飯,算是證明‘我很期待和你見面’這句話,不是看在我媽面子上才說的。”她的天真率直讓他心情轉好,一整天的疲憊瞬間全消。
來這一趟,是有收獲的,他堅信晚上自己會睡得很好。
“明天中午是可以……”她低頭思忖,隨即想到他這話代表的意思,“你、你要約我明天一起吃飯?那是代表我們要開始……開始約會了嗎?”天啊!她這不是在作夢吧?也不是跪得頭昏眼花出現的幻覺吧?
“若說‘約會’能讓春奶奶氣消,不再對你體罰,那就算是吧!
“其、其實我奶奶她……”這次春多璦及時踩住煞車。
她想告訴他,過了十二點體罰已結束,除非她明天又笨得踩地雷,要不然,奶奶通常是一罪一罰,不會沒人性的天天罰。
但是,說實話的前車之鑒在十五分鐘前她才“深刻”體驗過,要是她再說實話錯失和他約會的機會,那奶奶真的會氣沖牛斗拋開人性,給她天天罰。
還好,她春多璦總算還有機伶的一面。
“春奶奶怎么了?”眉一挑,他等著她把話說完。
“呃,她、她如果知道你要約我吃飯……一定很高興!彼Φ煤芙,有些心虛。
“那你呢?”
“蛤?”
他笑問道:“你會和我一樣期待明天的約會嗎?”
盯著他看,她的雙頰瞬間漲紅,清亮的眸子半掩,笑笑的點頭。
“那么……晚安,明天見!彼恍Φ绖e,不想打擾她睡眠時間,反正他也該回家補足精神,明天還有一整天的工作在等著他,以及和她的午餐約會。
“晚、晚安!彼氖峙e起輕擺,“溫醫生,再見!
見他掉頭,趴得昏昏欲睡的黑毛起身悶吼,他頓步回頭,揮手笑著和對他懷有敵意的黑毛說:“黑毛,再見,辛苦你了!焙龅赜痔ь^對她說:“你也是。祝你有個好夢,快進去睡吧。”
“我、我沒關系,你先走!蹦芏嗫此幻腌,她的愉快指數就會多一分,再說這是她的地盤,她算是主人,理應等客人離開她再進屋,這樣才有禮貌。
他微笑點頭,坐入車內,和她揮手道別后驅車離去。
春多璦杵在原地,目送他離開,纖細柔荑輕輕擺動,微勾的雙唇掩不住羞怯和喜悅。
“再見,溫醫生。再見,明……明天見!
今天的天氣頗怪異,東邊飄雨西邊晴,恰恰符合春暉道館今日詭譎的氣氛。
一早,她向家人宣布中午要和溫醫生午餐約會后,奶奶樂得只差沒買一長串鞭炮在門口大肆鳴放,但父親卻悶聲不響,母子兩樣情,勢均力敵。
直到大師兄來到,似乎也被父親的情緒感染,師徒倆整個早上一聲不吭,令道館像頂上覆了一層烏云。唯有奶奶始終樂得身后擺了大太陽,笑得一臉燦爛。
其實渾身充滿喜悅光芒的人不只奶奶,還有她。
一早吃完早餐,她便獲得特赦令,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負責打扮自己,以赴中午的約會?伤是優閑的在庭院幫忙掃落葉,直到奶奶發現她沒在房間打扮,咆哮轟她進房,她才面露愧色的把掃帚交給板著一張臉的大師兄,懷著喜孜孜的心情回房打扮。
她知道,接連兩天要大師兄代替她做雜事,他一定很不高興,雖然她有說這些雜事等她回來再做,大師兄仍是好心要幫她做。
“多璦,快一點,你好了沒?”春李綢在房外催促。
“噢,快好了。”明明還有一個半鐘頭,奶奶真是急性子。
脫下奶奶翻箱倒柜找出來五十多年前制作的大紅旗袍,春多璦發誓,無論如何她今天都不再穿紅蠟燭裝,她可不想再一次見笑于人。
她套上牛仔褲、毛衣、一件大外套,再拎來球鞋,還是這身輕便打扮最自在。
拿起木梳,把劉海和馬尾再梳一遍,戴上眼鏡,這樣應該可以了。
“奶奶,我好了。”
房門一開,等在門外的春李綢定睛一看,笑容立即僵硬!拔也皇墙心愦┠羌炫?”
“奶奶,那個……太紅了。”眉心微蹙,她面有難色,“我不想穿!
“你穿這樣一點都不正式,你是想讓少仁覺得你不重視和他的第一次約會?”春李綢兩手環胸,神色凝重。
春多璦猛搖頭。她穿這樣有不正式嗎?這件外套是去年過年買的,才穿過兩三次而已,還是新的呢。
“媽,我覺得多璦穿這樣很好。”春暉來到母親身后力挺女兒。全身包得緊緊的,嗯,過關。
女兒要和男人約會,他這個當父親的難免提心吊膽,怕她被人欺負,心中萬般不愿她去,但這個家是皇太后作主,他再怎么不愿,也得趴地服從。
春李綢喝斥道:“你一個大男人,跟女人家聊什么衣服?”
“就是啊,男人就該做男人的事,不要像小兔兒他爸失業不去找工作,整天凈和那些三姑六婆聊拖把、瓦斯爐、鍋子、菜刀那些女人家的事。一個中年男人活像個歐巴桑,笑死人。”隔壁的汪爺爺坐在家中,窗戶一開,又來插上一腳。
“去去去,你管好道館的事,多璦要穿什么衣服由我管!睋]走兒子,春李綢繼而趕孫女進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