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人看過了?”真的能用嗎?
齊亞林不確定。
“是的,看過了!崩钚鹿ЧЬ淳吹厮蜕蟽善堪驼拼蟮那嗌善浚锩娴乃幏凼菨M的。
“對方怎么說?”肯定有詐吧!
李新一臉不解,“對方先是拒絕,但是聞了聞,再以指抹了一些涂抹,觀察片刻后立即臉色一變,連忙請出鋪子里的大藥師察看。小的走了三間鋪子,他們都回答說這兩瓶皆是好藥,他們沒見過比這更好的創傷藥,還捉著小的不放,逼問小的藥是誰做的,愿用雙倍價錢購買!
他差點掙不開,幸好他個子小,身子滑溜,七扭八扭的掙開鷹爪似的手便逃難似的趕緊逃出鋪子,免得被扣留。
聞言,坐得端正的齊亞林筆下一歪,撇了一條濃黑的痕跡。他蹙眉,“你說什么,藥鋪里的藥師說是難得一見的好藥?”怎么可能,到底是哪里弄錯了?連書都懶得翻的丫頭能制出比藥師更好的藥,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是的,少爺,從鋪子后頭走出來的大藥師原本還很不耐煩地叫小的少來鬧事,他們不收來路不明的藥,還是小的給他三兩銀子請他看看藥的好壞,他才慢吞吞的驗藥……
“可是他一嗅到藥味,再看到藥的色澤,頓時像打了雞血似的兩眼發亮,態度天翻地覆,把小的嚇得心驚膽顫,要不是小的機靈,這兩瓶藥就被搶走了!边好他手快。
齊亞林低喃著。“看來真的是好藥……”
他收到藥后不放心,才會找人瞧瞧,免得又被那個裝乖的丫頭整治,白受一次冤枉罪,沒想到竟驗出內有乾坤。
一個足不出戶,尚未滿十四的小姑娘上哪學得調藥手法?就算是買的,她又有何本事買來各藥鋪爭相想要的好藥?
我作夢夢到的不成……驀地,這句話無預警地從腦中跳出,齊亞林在心里琢磨著,真的是作夢夢到的嗎?
自從她落水生了場小病,一病醒來后就有些許的……轉性吧!說不上哪里不一樣,人還是那個人,眼神、表情、語氣全無不同,卻感覺她彷佛一夜之間成長了,彷佛是看到十幾年后的她,懂事了,也懂得好壞,不再是非不分的胡攪蠻纏,要這要那的不安分,讓所有人被她搞得暈頭轉向,鬧得他都想胖揍她一頓,看她還能不能使勁折騰。
“少爺,要不小的幫您上藥,試試藥性是否真如藥師說得那般好。”云家找的馮大夫是個酒壇子,喝酒喝得兇,看診看得馬馬虎虎,他開給少爺的藥抹了幾回還不見成效。
齊亞林想了一下,便把手中的金黃散交給李新,轉身褪下衣衫,“試一回,省得那丫頭回頭又跟我鬧。”
“少爺,您也太寵小姐了,想想她之前都干過什么事呀!死人都會被她氣活,您得掂量掂量,防著點,誰曉得她一會兒又給您上什么眼藥,讓老夫人再打您一頓!崩钚乱贿吷纤帲贿厼樽约疑贍敱Р黄。主子挨罰,他這下人也得不到好處,同樣要受罪。
寵嗎?他不覺得,要不然云娘姑姑死后那幾年,她就不會和他離心了,是他做得還不夠好。他見了李新的動作,失笑道:“你正用她給的藥為我上藥,你好意思邊用她的藥邊說她的壞話?”
李新表情很糾結,既忿然又有一些難以接受,哼道:“藥好就用,與人無關,咱們不跟身子過不去!
這一聽,齊亞林被逗樂了,原來還有這種說法。“是不該和身子過不去,你好好的上藥!
少爺好像十分贊同他的話,可是他的語氣讓他的手莫名抖了一下,灑掉了一些藥粉,讓他心里很不安,七上八下,訥訥道:“少爺,是不是小的說錯了……做人不該忘恩負義,人家對我們好,我們轉眼就把人家丟過墻!
“你也知道自己錯了?”還有救。
李新雖然最貼近他,對他的忠心不在話下,把他當大老爺侍候,可是自己心中還是對小月兒偏心一點,畢竟她是親人,不管她對他使了多少令他痛心的小手段,有時他真的氣惱得夜不成眠,很想狠下心不管她,但是一瞧見那雙與小時無異的清澈杏眸,他再氣也會默念心經忍下。
他不信佛,佛幫不了他脫離困境,但是念經能讓他心境平和,助他一次次化開怒氣,回歸平靜。
李新羞愧地低下頭,“少爺,是小的錯了,把別人的好心當驢肝肺,小姐縱有千般不是,在我們眼里都壞不到哪里,她是大夫人的女兒,有著和大夫人一樣柔善的心胸!彼谥械拇蠓蛉酥傅氖驱R云娘?v使人不在了,在他心里她是無法取代的,后來的賀氏算什么,不過是繼室,逢年過節還要給正室執妾禮,矮人一截的續弦不算正妻。
齊亞林輕聲道:“我不知道她變好了沒,可是就目前看來,她并沒有更壞不是嗎?”只要不使壞,就當她是個好的吧。
他很輕易地寬恕云傲月過去做的種種惡作劇?此莆馁|彬彬的他其實內心深沉,信奉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手段之狠絕如同餓狼,對敵人只下狠手不留余情,可這性格也讓他對在乎的人特別護短,就算是非不分也無所謂。
云傲月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又是唯一的自己人,他不護著她還能護誰,他沒有第二個調皮的妹妹。
被妹妹捉弄是身為兄長的榮幸,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說了不少傷人的話,可哪一個哥哥會跟妹妹計較這一點小事?只要她過得好,不受欺辱,當哥哥的就欣慰了。
李新不笨,就是憨直了些。他偏過腦袋想了一下才道:“是不算壞,她還給少爺送藥呢。小姐好像變得想親近少爺您,看您的眼神不一樣,也沒一見到您就怒目相向,叫您有多遠滾多遠!
齊亞林輕輕揚唇,漆黑的深瞳中浮現一點點亮光,“能變好是好事,希望這不只是曇花一現!
“少爺,我們什么時候離開云家?”之前少爺叫他開始做準備,也許一、兩年內就不用再寄人籬下。
他跟著少爺也有十來年了,多少知曉少爺的心事,若非萬不得已,少爺也不想看人臉色過日子,實在是辱人,尤其是那些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富家大少,向來不把他們當人看待,一有不如意便謾罵、戲弄。
他一個奴才還受得住,反正他出身不好,才豆丁大就被黑心的叔嬸給賣了,早已習慣挨打受罵,他不痛不癢,挺一挺就過去了。
可少爺不一樣,他是安康城第一個少年秀才,等過了今年八月,說不定還能中個舉人,到時他的名頭可大了,還用得著受云家這些魑魅魍魎的窩囊氣嗎?
齊亞林聞言裸著的背忽地一僵,神色復雜地看向圓月形窗子外,郁郁蔥蔥的梧桐樹上停了一只彩鵲,緩緩道:“再等等,我要看一看……不放心……”
看什么呢?看小月兒過于刁蠻的性子是否真的改了,往他們樂見的性情發展,不再受人蠱惑,把親人當仇人。
有賀氏那個表里不一、居心叵測的繼母在,他不放心把小月兒一個人扔下,即便有老夫人的護佑,但說句誅心的話,老人家還能護著孫女幾年?人的歲數無法預測,一旦有什么病痛離開了,還沒嫁人的小月兒婚事便會
拿捏在賀氏手中。
賀氏明著也許會挑一門外人看來很不錯的親家,但暗地里的藏污納垢又有幾人看得清楚?她只要稍微動點手腳就能令小月兒從此翻不了身,活在痛苦的深淵之中。
齊亞林越想越心驚,真的無法放心,若沒他親自盯著,怎么能安心走開,那是云娘姑姑留在人世唯一的血脈,他得替云娘姑姑照顧她的女兒。
“少爺,您還在猶豫什么?這些年我們還沒受夠云家那些子弟的欺負嗎?一個個仗著家里有錢就不把您放在眼里,還嘲笑我們是吃閑飯的,小的為您不值……”是可忍,孰不可忍。跟著齊亞林識了幾個字,李新也能拽幾句詩文,雖然做不成文章,但比幾個只到族學混日子的云家少爺強多了。
齊亞林安撫道:“別急,稍安勿躁,還不到時候。”他還能忍幾年,待在云家的好處是他不用為家長里短費心,能專心在課業上,到了外頭要應酬里外,衣食起居還得自理,頗不方便。
他給了自己一個留下來的理由,其實他只要一中舉,自有鄉紳送田置產,宅子、銀兩不缺的會先來打點,畢竟城里出個舉人不容易,眾人與有榮焉,若能進一步考到三甲內,那鄉親的臉面多有光采呀,安康也能出大官。
“何時才到時候?少爺,您—”驀地,李新雙目一睜,久久說不出話,“少……少爺,您的背!”
“我的背怎么了?”不會又上了那丫頭的當吧?
“傷、傷口的顏色變了,原本紅腫偏黑,現在慢慢恢復成原本的膚色,腫大的地方也有一點點縮小……”太、太離譜了吧!這是神藥不成?!一抹就見效,藥效驚人。
齊亞林一聽,嘴噙著笑道:“看來小月兒還真有點本事,搗鼓些不算太糟的玩意!
李新吁了口氣,“難怪那幾間藥鋪的藥師會神色驚喜地像撿到寶,急著問制藥者是何人,這效果真是太厲害了!
“此事不宜向外聲張,就你我二人知曉,匹夫無罪,懷壁其罪,能瞞則瞞,這丫頭老做些令人心驚膽顫的事,真教人憂心!彼谥姓f著擔憂,但言談中不免透了幾分驕傲,好像家中有成材的兒女,當父親的無不高興得想大喊,這是我的兒!
亦兄亦父的心情,齊亞林也分不清楚,他只知道從小看到大的姑娘終于不再一無是處了,她有著不為人知的技藝,他能護著她到幾時就到幾時,不能讓她吃虧就是了。
只是他一直不解,小月兒的藥理是向誰學的?莫非在他不留意的當頭,她悄悄地拜師學藝?
“是,小的曉得了,絕對不說,守口如瓶!毙〗愕淖兓罅耍倘梭@訝。
“唉,不知道她此時在干什么,別又傻傻地被人牽著鼻子走!蹦莻賀氏呀,他總有一天會收拾她。齊亞林目光一冷,露出狠絕,對待他的敵人,他不會讓他們活得太輕省。
幸好這一次云傲月不會辜負他們的期望。
傻過一回的她不會再犯傻了,重生前的她就是太“聽話”,偏偏聽信賀氏所說的每一句話,相信繼母是為了她好,把她當親生女兒看待,總覺得沒有什么好懷疑的。
當人世間的酸、甜、苦、辣、澀都狠狠嘗過一遍后,她才明白繼母的行為叫捧殺,將她捧得高高地,待她比待妹妹惜月、弟弟清泰還好,她得到的永遠是最好的,而他們只能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她得到寵愛。
后來她越來越驕縱,目中無人,以為有錢就沒什么東西買不到,安康首富有的是銀子,就連遠在京城的賀重華都不辭辛勞而來,即使身分尊貴仍愿意哄著她。
她當時真的昏了頭才會相信他的一通鬼話,花言巧語編得再好聽,還是掩蓋不了他不能娶她為妻的事實,一個貴妾的身分就把她哄得暈頭轉向,作著官夫人美夢的她傻傻地被騙了,還賠了母親留給她的嫁妝。
“姊姊,你的身子剛好,別吹到風了!笨雌饋硎止郧傻脑葡г滦τ叵霠吭瓢猎碌氖郑辉瓢猎虏恢圹E的避開。
“好,妹妹真乖,姊姊會多穿幾件衣服,不讓自己受風寒。”一次就夠了,她還會再相信這對口蜜腹劍的母女嗎?
隔了一世,云傲月回頭想想,終于想到被她遺漏之處。她入臨川侯府時是帶著母親的嫁妝陪嫁,然而她是妾,所以最多只能帶銀票、田契、地契這類的易帶物入府,大件的金石屏風、雕花黃檀木大床、花瓶、古董、字畫什么的,只能由繼母兌成現銀送到她手中。
可那些物什價值不菲,繼母給她的錢卻還不到原價的一半,另一半肯定是被賀氏吞了,還有祖母給她的添妝、各方嬸娘送的頭面和錦緞,繼母一樣也沒給她。
歡喜自己得良緣的她那時并不在乎那點小錢,全當是孝敬了,被人賣了還感謝繼母替她牽得好姻緣。
賀氏一臉欣慰,“看你恢復生氣,臉色紅潤得像抹了胭脂,母親這顆擔心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了。母親日日向菩薩祈求,若你的病能好起來,折幾年壽也無妨!笨上н@死丫頭命大,沒死成。
是祈求菩薩讓她早點死吧!這樣繼母就可以少分一份家業給她!澳赣H別說讓人戳女兒脊梁骨的話,不過是生個小病而已就要折壽,那母親還能活多久,豈不是早早入土為安陪我生母去了!
陪她生母!賀氏暗暗抽氣,惱怒在心。這死丫頭居然咒她早死,不是親生的果然不貼心,養得再久還是一頭白眼狼!她僵著臉干笑道:“現在你真的好了,總得到廟里謝謝菩薩,許了愿就得還,馬車準備好了,一會兒你陪我走一趟天禪寺。”
“!要出門呀?”云傲月假意驚訝地捂著嘴,心里暗笑,看到賀氏氣得銀牙一咬又不能表露出來,她就心頭一陣痛快。
“有事?”賀氏心中咯噔一聲。
事情都安排好了,由不得云傲月不去,雖然她才十三歲,但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若是她自己對那人瞧上眼的,府里的死老太婆想不同意都不行,她鬧騰的本事比她的腦子靈光。
“我的病剛好,祖母不許我出門,可她又不想拘著我,便叫我今兒個陪她一天,她要教我怎么盤點日后的嫁妝。”云傲月是隨口一說,用意是不愿與賀氏同行,免得又遭算計。
然而一提到嫁妝,賀氏的眉尾一跳,內心有種恐慌,忙道:“打發人跟老夫人說一聲不就得了,學算帳的事不急于一時,你還小,不急著嫁人,以后母親會給你幾房精于盤算的陪房,你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管什么俗務,咱們家還供不起你揮金如土嗎?銀子方面不用你發愁。”
哼,又來哄騙她,真是好心計!安恍欣玻赣H,我都跟祖母說好了,哪能失信于她。天禪寺什么時候去都行,咱們之后多給寺廟一些香油錢,凈空全寺,好給菩薩上香!
“不行!”賀氏忽地一喊。
“不行?”她又想使什么夭蛾子?
察覺自己過于激動,賀氏緩了聲調,“我的意思是我早和寺里的住持說好了,今日定要入寺一拜,若是臨時反悔總是不好,人家備了整桌素菜正等著我們!
云傲月看出她眼神閃爍,語帶心虛,心里頓時有數,只道:“那你們去就好,不缺我一人,我留下陪祖母。”
賀氏一聽,急了,“那可不成,你才是正主兒,母親是為你求菩薩的,自該你親自去酬謝。”
“既然是母親為我求的,那母親代我走一趟又何妨,何必一定要本人到場,我最不耐煩那些神神叨叨的,母親不要再逼我!痹瓢猎鲁浞职l揮刁蠻的性子,不給賀氏面子。
她很專注地回想自己十三歲那年發生了什么事,因為事隔多年,她有點想不起來,只記得有個年輕公子撞了她……
啊,陳公子,自稱是郡守的侄子,年過二十尚未娶妻,還攔著她說了一堆羅哩羅嗦的話,讓她煩得一腳將人踢開。
原來賀氏這么早就設局等她,想把她的名聲搞臭、搞壞,好讓她嫁一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
多年以后她才曉得這位陳公子家里已有多名“相公”,他偏愛男子多過女子,男女皆宜,因他一時昏了頭強搶刺史家的公子,被刺史大人打斷雙腿,又斷了他的……呃,子孫根,這事才爆了出來,傳遍大江南北。
她當時在繡坊干活,聽聞此事僅是一笑置之,繼續繡著手中的繡件,當是笑談一件。
“傲月……”見她不為所動還一臉不快,不敢逼她太緊的賀氏趕緊向云惜月一使眼神。
一得到自家母親的示意,云惜月很配合的走上前,緊拉著云傲月的手不放,“去嘛、去嘛!姊姊不去誰帶我去后山玩耍?聽說滿山的梅果結實累累,我們摘一些回來腌制嘛。”
這么小就學會騙人,果然有乃母之風。云傲月蹙眉,“不了,牙酸,而且后山蛇多,被咬一口得不償失!
“姊姊……”哼!她有什么好神氣的,不就仗著祖母疼她,若我是嫡長孫女,哪有她得意的分。
云傲月不動聲色的撥開云惜月的手,帶著丫頭越走越遠,“好好玩,多摘些梅子,我等你釀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