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曉得青玉姊近日來和李新走得很近,說不定過陣子就有人來求夫人了!本G腰捂著嘴輕笑。
云傲月十分驚訝,“李新和青玉?”她倒是沒想到這兩個,青玉是十七還是十八?李新好像也到年紀了,他日后可是領著三千名兵士的禁軍統領,重生前的李新似乎沒成親,單身一人為舊主守墳,如今有這么個姻緣也好。
“夫人不覺得他們很配嗎?平日愛吵嘴,斗上兩句,可私底下你送我鞋襪、我送你胭脂水粉,感情可好了。”她顧著取笑別人,沒料到下一刻火卻燒到自個身上。
解決了一個,還有一個,云傲月眼帶笑意地看向渾然不覺的綠腰,“那你呢?有喜歡的趕緊告訴我,我幫你做主定下了,若是對方不從,咱們綁了他,打到他從!
聞言,綠腰滿臉通紅,“夫人,您好壞,真的太壞了,跟大人學壞了,奴婢給您燒水去!
銀鈴般的笑聲追著掩面而逃的丫頭,枝頭梅果掛綠。
“給你個驚喜!
驚喜?驚嚇還差不多吧!
跟著未來心思狡詐、手段厲害的首輔大人,心口直顫的云傲月不抱太多期許,成親前那三年,他不知坑過她多少回,每回都弄得她哭笑不得,既氣惱又好笑的追著他打。
他總是說,別怕,我是為了你好。她信了,卻一次次啼笑皆非,到最后他只要一這么說,她就會遲疑一下,用和他不能比的小腦袋前后想一遍,看他有無奇怪的舉動,誰叫這人越活越回去了,年齡有逐漸往下的跡象,才剛成親又來誆她,樂此不疲地看她由喜轉怒。
“真的是驚喜,你要相信自己的夫婿,那一臉懷疑表情太傷人了!彼疽谛禄橐固崞,但是那一夜“太忙了”,忙著做人,等他想起時已是隔日傍晚,用完晚膳后又繼續前一日的夫妻情趣,他完全不想從她身上下來。
云傲月收起狐疑,藕臂輕挽他的手,“我知道你不會害我,可是你的惡趣味……叫人消受不起!
他覺得有趣,她只想咬他一口,兩人對同一件事的看法不同,她常被他弄得上不去,下不來,吊在半空中等他來救,然后他會大笑的走過來,直說,你沒有我還是不行,明擺著炫耀他的能力比她好,少了他,她如無水的魚,折翼的飛鳥,游不了也飛不高,必須有他,她才能快活。
這話中之意是說他們是連枝比翼,誰也分不開,除了相守還是相守。
聞言,他輕笑,護著她往內側走,避開街道上來來往往的馬車和推車,“這次不騙你,我是真的想讓你高興!
齊亞林的語氣很真誠,不像有假,但是他一張太過誠實的臉反而讓她心不安,不敢輕易安心。
被蛇咬了一口還相信蛇無毒嗎?顯而易見地,還是會怕蛇吧。
“好吧,最后一次,要是你騙我,以后我再不信你。”她嘴上這么說,可每回都容許他小小的捉弄。
他點頭說好,牽著她的手往前走,停在一家綢緞莊前面,“你不是一直想問我做生意的本金是從哪來的嗎?”
“你肯說了?”她好笑的輕揚柳眉。
“當年云娘姑姑……是岳母臨死前捉住我的手給我三萬兩銀票和三張鋪子的房地契,她說岳父無子,等她死后一定會再娶,雖然大家都很寵你,把你當寶……”
可是后娘的品性如何無人能預料,若遇上好的,那是小月兒的福氣,能接著被寵,平平安安的長大,日后找個好夫婿,相夫教子,她好歹去得也安心,不用為小月兒擔心,反之,若繼母是個藏奸的,那小月兒的處境堪慮,身為母親的不能不為女兒留條后路,她不能死了還放心不下。
“那時你才四歲,什么都不懂,整天哭著找娘,岳母便把你托付給我,她說在云家也只有我能照顧你,后娘一入門便要掌家,若再生下孩子,恐怕你祖母也分身乏術,無法只看顧你一人……”岳母已經想得很遠了,慈母心,針線情,一針一線縫的都是對兒女的心意。
“可你也才八歲……”云傲月的鼻頭有些酸意。
“夠大了,比你懂事,我比你早幾年知道沒娘是什么感覺,只能逼自己去習慣。岳母說銀子我若需要可以先拿去用,鋪子就留給你當嫁妝,若賺了錢也給你,她希望你不會有用到它們救急的一天,但她還是先替你備下了……”
看到岳母用枯瘦的手將銀票、房地契塞入他手中,他眼中的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在心里偷偷喊她一聲娘。在他的心中,她就是他另一個娘,給了他溫暖的家和濃濃的母愛。
“所以你拿了這筆錢去開書鋪?”七十幾間鋪子不可能在短短數年內開起來,要有一定的根基才行。
“不,我拿去開豆腐作坊、醬油作坊。”想想自己當時的決定有點冒險,但他一咬牙還是做了。
“嗄?”她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開書鋪她還能理解,讀書人嘛,以書為重,有了自己的書鋪就不用花大錢買書,時時有新書可看,但豆腐和醬油……差距太大,沒法想象一身墨香成了柴米油鹽的樣子。
“我家以前就是做豆腐的,我娘的娘家開的是醬油作坊,兩者我都很熟悉,那時年紀小,我也不知道該做什么,索性試著做做看。”豆腐和醬油都需要豆子,一次大量購買便宜不少,他可以在價格上往下壓,后來真的讓他做起來了,他靠著這兩間作坊養活自己,雖然云家供他讀書,給他月銀,可是那些銀子根本買不起一套好一點的文房四寶,幸好他有額外的收入才支撐得過來。
當他手上有點錢時,正巧遇到讀書不讀書跑去游山玩水,被老父氣得逐出家門的蘇萬里。兩人剛認識時互看對方不順眼,他看蘇萬里是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只知玩樂不思上進,蘇萬里看他就是一個書呆子,書讀多了,腦子壞了。
可他們兩人掐了一架后卻變成互相“嫌棄”的好朋友,嘴巴上還是會酸上兩句,可是都有一份氣性,吃不得虧,便聯手開了“大有書鋪”,安康城那一間書鋪是第一間。
也不知是運氣來了還是他們經營得當,生意好得叫人吃驚,因此有了第二間、第三間、第四間……等一直開下去的分鋪,如今七十八間鋪子也有太子插股,他想藉由書鋪結交有能之士,透過一本本賣出去的書可知選書人的本性。
“你娘留給你的便是這間綢緞莊,還有布莊、繡坊。她大概想著你是姑娘家,怎么樣也要縫縫補補,繡兩朵花吧,給你這些正好,有個依恃不用靠人。”岳母為女兒想得十分周到,其實她也是信不過他吧,才會給他銀子先收買他,免得他惦記她給女兒的鋪子,不過那時候她也沒辦法了,只好看他的良心。
多年后齊亞林回過頭琢磨了一下,他苦笑了許久,岳母真是好心計,既綁住他,又給女兒找了個依靠,她知道他是個懂感恩的人,用恩情來換他的心甘情愿,做小月兒的后盾。
她娘一定沒想到她曾經當過繡娘吧!造化弄人……云傲月水眸一黯,“我娘她真是好人。”
“是呀,一個把女兒放在心上的好娘親,可惜好人向來不長命。”就像他的爹娘,人太好了,早早被佛祖收了去。
“難道你想當長命百歲的壞人?”幫太子撥亂反正不是奸佞吧!他維持的是正統,鏟除逆賊。
他低下頭,笑捏自家妻子的小手,“為了你,變壞也無妨,傲月,你要相信我,無論在什么情況下,我都會把你放在第一位,保護你不受任何傷害,即使要讓天下人為你陪葬!彼哪抗廪D冷,冷得叫人害怕。
“怎么一下子話題變得這么嚴肅,我不愛聽!敝澜酉聛頃l生什么事的云傲月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
娘,您不用擔心女兒,女兒長大了,會照顧自己,您安心地投胎去,投生在一戶好人家吧。
看著人來人往的綢緞莊,她內心感觸很深,在這里,她看見親娘竭盡心力的付出,即使時日無多也要為她拚出一條路來,讓失去娘親的她能走得平順,不會跌跌撞撞的飽受欺凌。
“好,不說,你說怎么樣就怎么樣,我有一個多月的婚假可以陪你,你看想去哪兒逛逛都行!碑攧偝鰻t的新科進士都回京敘職后,他的事才真正要忙起來,無論公與私。
“真的能陪我那么久?”她小臉漾起笑容。
對云傲月而言,京城是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在這繁華的天子腳下住了多年,聽過京城里哪里的小吃好吃、哪里的香火鼎盛、哪里的景致游客如織、哪里的鋪子天衣無價……
那時她好想出去看看,可是她能看的只有頭頂一片天,有時晴朗,有時陰雨綿綿,跨不出高聳的圍墻。
他笑著點頭,握握她的手,“趁著還沒為皇上做牛做馬前,我們玩個痛快!
“嗯!”她興奮地雙眼發光。
“要不要進去瞧一瞧?掌柜還是十幾年前那一位,是岳母的陪房,非常忠心且盡責!边@些年賺的銀子一文不貪,全存入錢莊,開的是云傲月的戶頭,也就是說錢存進去是拿不出來的,唯有印鑒才能取錢,開戶的私章在他那里,擱了多年也沒“好呀,看一看也好,我之前還經過這間鋪子呢,心想這里往來的人潮不少,想開間
兼賣成藥的藥鋪!彼幌氚装桌速M多年所學,開藥鋪是最好實踐的方法。
齊亞林眉心微微一蹙,“你還要開藥鋪?”他是不贊成,只是怕她太累,制藥有多辛苦他全看在眼里,他養得起她,不愿她成天砸在藥堆里。
“雖然我們現在很有錢,你、我的財產加起來可比一個安康首富還多,可是你目前是七品小官,要花錢的地方還是很多,該打點的、該疏通的、該孝敬的,咱們入境隨俗,一點禮也不能廢。”在官場上她幫不了忙,只能在背后給他支持。
“我不會一直是七品官!彼捴杏性挼陌凳局
她曉得,足以流傳青史的首輔怎么可能不升官,可此時是蟄伏期。她道:“等你升官了我還是會繼續制藥,除了刺繡,替你做衣服、做鞋襪,我就只剩下這點小嗜好了,你要拒絕我?”
“這……”看著她可憐兮兮的眼神,明知道她是裝著,寵妻的齊亞林還是不忍心說不。
唉,他就是一個娘子奴。
“何況你去了翰林院當職,家里沒長輩要侍候,幾十個下人我也用不著多管,主子就你、我二人,整天沒事做,我會閑得發慌,一慌就會胡思亂想……”人太閑會悶出病。
她重生前多想閑下來,什么事都不做,就當個混吃等死的閑人,整日看看花、聽聽風,窮一點沒關系,別再為了生計四處奔波,誰知回來了以后,當不了幾天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她又開始想做些什么好改變已知的將來。
結果她更忙碌了,為了制藥,忙得好幾天沒有向祖母請安,也差點忘了答應要幫人做鞋的事,蠟燭兩頭燒,幾乎連自己都要病倒了,好在重生后的身體非常強壯,硬是讓她撐過最艱難的那一段時日。
“停,不許想太多,腦袋瓜子才多大呀,由得你來操心這些有的沒有的嗎?真要怕家里人少,那就讓祖母多
住上一年半載,她一向寵你,不會不答應。”有祖母這座山鎮住,她起碼起不了亂子,能安分守己一陣子。
云傲月螓首一搖,“祖母說最多住到月底,幫我把咱們這個小家理順了,安康那邊有賀氏在,她怕賀氏起什么心思,得回去盯著。”說完,她停在綢緞鋪子前。
綢緞鋪子不算大,和安康的鋪子一比就顯得小了,可是在地價比金子貴的京城,這樣的鋪子算是大了,一間鋪子可抵安康三間,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地點又好。
兩人一進鋪子就見已近中年的掌柜正在招呼衣著華麗的貴人,跑腿伙計在一旁奉茶,他們便當隨便逛逛的客人,這邊瞧瞧,那邊看看,慢慢的閑晃,毫無購買意愿。
說到賀氏,齊亞林的眉頭也攏成小山丘,“的確是個麻煩。”他只想著要把小月兒帶出云家,卻忘了留人看住賀氏。
不怕賀氏興風作浪,他有得是法子治她,就怕她扯后腿,弄出些不可收拾的爛攤子要人接手。
一個小有心計的女人不難應付,給她挖個坑讓她跳就得了,但是她野心太大,很可能會反過來先下手為強。
“祖母走了就沒人和我作伴了,家里就我一個人孤孤單單,身著金鏤衣,單住黃金屋,腳踏金絲鞋,卻木人一般的從早呆坐到晚,只能等你走進家門!毕氲阶詡說的那種日子,她都有些心驚,那是坐牢吧,足不出戶,關死人。
聽她全無起伏的語調,他好笑之余不免心疼,“好吧,想做就去做,唯一的條件是不許累著!
聞言,她雙眼亮了起來,“你真好。”
“不及你好。”有了她,他才過得像個人。
“哪里好?”女人家都愛甜言蜜語。
“哪里都好,尤其是你那里把我夾得緊緊地,好得讓我快升天了!彼吐曊f著,眉眼含笑。
什么那里……驀地,她的臉頰紅似火,又羞又怒地道“齊亞林,你下流,怎、怎么可以在這種地方說那種話……”丟臉死了,她下回不要再跟他出門了。
“下流也只對你,難道你不喜歡?”歡愛時,她繃緊的身子像八爪魚緊緊攀住他,他的背還有著她指甲抓過的痕跡呢。
云傲月狠狠的瞪著他,咬著下唇不說話。
倒是齊亞林看她嬌羞的可愛模樣,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整個胸腔為之震動,起伏不定。
他清朗的笑聲引來旁人的注目,剛買完布要離開鋪子的貴人忽然停下來,轉身回頭一看。
其中一名身分尊貴的女子驚訝低呼,“齊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