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你可曾娶親?”
像是兒戲一般,原為狀元的齊亞林卻成為探花。原因是他一上前,年近半百的皇帝一看到他俊美的外表就樂了,想著女兒的終身大事有著落了。
可是再看一眼他身邊的榜眼、探花,當下眉頭一皺,倒足了胃口,連忙揮手讓他們站遠些,免得他吃不下飯。
探花、探花,顧名思義要是個如花一般美貌的少年呀!怎么能是那長相,那不是太傷眼了嗎,叫萬千期待的百姓如何接受?今年的會考官都瞎了眼是不是,盡挑些怪模怪樣的來充數,害他一國之君都想吐了。
于是皇上御筆一揮,新科狀元頓時成了探花,百官嘩然,皇上還老不羞的當殿問人家娶親了沒。
這這也太兇殘了。
文武百官誰不知曉皇上的女兒各個都跟個漢子似的,美則美矣,但那性子真不是人能消受的,誰娶了她們不是納福,而是把禍害招進門,從此家宅別想安寧了,尤其是正值二八年華的七公主,那更是碰都不能碰的深坑,一掉下去就甭想爬出來,只能活生生被坑死。
因此當皇上有如媒婆似地問:探花郎,你可曾娶親?眾人有志一同的往后退了一步,垂目視地,不發一語,以免皇上一開心,這把野火燒到他們身上,順便指個婚什么的。
“稟皇上,臣不敢有所隱瞞,已有如花美眷一名!彼麤]言明尚未成親,所以不算欺君。
皇上一聽也不失望,撫著胡子呵笑,“朕有一女容貌尚佳,正待天賜良緣,朕看你頗有福氣……”與朕結親便是你的福分,就看你能不能領會。
“糟糠之妻不下堂,何況臣妻端靜賢淑,溫柔婉約,堪為女子之典范,臣已允諾她一生不離不棄,若有二心,何以為人!北菹录业慕鹬τ袢~自個留著吧!他承受不起。
皇上的臉上不太好看!罢娌缓蠡冢俊
齊亞林拱手一揖沉聲問:“臣與臣妻自幼相識,臣幼時父母雙亡,是由妻家扶養長大的,臣深受其恩,豈可不報,故而以終身相許,護恩人之女。臣非薄幸,不敢辜負!
此時,皇上身后的玉石屏風傳來類似跺腳的聲響以及女子似有若無的輕哼,似是在說不識抬舉。
“看來是朕強求了!被噬夏樕行╇y看,朝后看了一眼,心道,竟敢連皇意都敢違抗,果真有讀書人的風骨,寧折不彎。
“啟稟皇上,此人欺君。”百官之中,有一名穿著武官補服的官員往前一站。
“喔,你說他欺君?”是要讓他這皇上剛點人家為探花就把人腦袋砍了是不是?這人是誰呀?
“是的,臣乃正六品主事賀重華,新出爐的探花郎原先寄居于臣的姑母家,他與臣的表妹雖已訂親,但尚未完婚,故而已成親之事是為欺君。”敢跟他搶,他便讓齊亞林死無葬身之地。
三年前的賀重華剛進兵部,是等級較低的甲庫,專管車馬、甲械之類,官位不高但勝在清閑,近年來并無戰事發生,因此點馬出械這些小事落不到他頭上,點個卯就能走了,但是不甘只為小官的他四處鉆營,被他鉆了蕭元裕這條路,因此跳過九品的司務,直升正六品的主事。
蕭元裕還允諾他只要他做得好,從五品的員外郎給他留著,日后想當郎中或左、右侍郎,甚至是兵部尚書,都是一句話的事,保他步步高升、官運亨通。
“嗯,朕認得你是臨川侯世子,朕的外甥女高安的夫婿,你對探花郎的指控可為實?”好不容易有個順眼的,可別又廢了。
“是,臣父為臨川侯,臣所言字字屬實,并無虛言!彼谢蕶喈斂可,姓齊的憑什么跟他斗。
別看兵部主事管兵部令史、書令史、制書令史、甲庫令、亭長,掌固數十名等,看來很威風,其實有權無財,不打仗,哪來的油水撈,沒有油水就得苦哈哈的過日子,所以賀重華特別痛恨搶走他財庫的人。
他前腳剛離開安康城,后腳就傳出云大小姐訂親的事,而且她的對象居然是多次阻攔他的窮小子,叫他如何服氣。齊亞林根本是居心叵測,早就動了賊心才一再壞他好事,自己抱得美人歸。
如今有機會拉齊亞林下馬,賀重華絕不會放過。
“齊郎,你說,朕給你分辯的機會,欺君之罪可不輕!笨吹劫p心悅目的俊顏,皇上陰郁的心情又變好了,連口氣都變得隨和,如同話家常時的閑聊,還改喊他為齊郎。
這是在為佩玉鋪路呀,看探花郎會不會聰明點,改口說自己未娶,正好可以尚公主,自己也有好借口賜婚。
可是皇上樂歸樂,碰到硬骨頭還是啃不下去。
“容臣一稟,臣確實尚未拜堂行禮,但妻子的祖母已來到京城,要為臣與臣妻主婚,日期就定在下個月初三,距今十日不到。”本來還要再等一陣子,如今還是提前為佳。、
“下個月初三?”那不就沒幾日了,手腳真快!皇上很不是滋味的想著。
“是的,皇恩浩蕩,允許中三甲者返鄉告知親眾,為時兩個月好便利離鄉太遠之人,臣已無親眾,便想趁尚未授官前完成終身大事,以告慰爹娘在天之靈,一待過完婚期便可全心全意報效朝廷,不為臣的家事牽掛!
不愧是狀元才子,句句點到皇上的心坎,不僅捧了皇上的眉澤,還充分顯示為人子的孝心以及為國之心。先家國,后自身,為大家而舍小家,兩不耽誤,先成家才能無后顧之憂的報效國家為立業而努力。
“好,好!說得好,給你個探花名是委屈了你,不過你看……”他指向另兩人,“不象話,不象話呀!你說說看要朕補償你什么?”奪了他的狀元頭銜,他也心中有愧。
“臣……”什么也不想要。
“皇上,他欺君呀!怎可輕易饒恕!迸e著笏板的賀重華高喊一聲,不肯放過壞他納妾好事的家伙。
皇上皺眉,“人家也沒說不娶,就只是晚幾天而已,你干么老追著人打?”沒意思,不會看人眼色,他都不追究了還來鬧騰。
“總還有欺君之嫌,若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那要法度何用,日后如何服眾?”不釘死齊亞林,他心憤難平。
“這……”的確有點違觸,不好處理。
“臣并未欺君,臣說臣妻,未婚妻就不是妻嗎?只是沒說仔細,以賀大人的腦子大概無法理解,又說如花美眷,臣妻容貌確實貌美如花,臣自始至終沒說過臣‘已’成親!饼R亞林眼中一閃狡猾之色。
包括皇上在內,眾百官都反復地想著齊亞林說過的話,想了又想,才發現他好像真的沒承認過,如花美眷,“眷”也能是未婚妻,而且差幾日就過門,誰說不是妻。
唯獨賀重華氣得臉色脹紅,他真沒想到齊亞林會這么狡猾,將了他一軍,讓他淪為眾人的笑柄,連新科進士在內,官員都有意無意地看向他……
正確的說法是看賀重華腦袋瓜子里有沒有腦,沒把話聽清楚就誣告探花郎欺君,皇上正歡喜有新血入朝,他卻非要金鑾殿上濺血,這……傻不傻呀!好好的歡樂氛圍都給破壞了。
“嗯、嗯,說得有理,是老賀家的小子聽差,朕罰他三個月月俸,至于你,朕就做一回媒人為你賜婚,讓你與未婚妻子擇日完婚——”啊,日子已經定了,他這不是白說了。
皇上話剛說完,還沒來得及收尾,白玉屏風后頭便傳來摔東西的聲響,惹得皇上眉頭微微一抽。
“謝主隆恩——”齊亞林叩首謝恩,尚公主一事安然度過,逃過一劫。
但是他并不曉得自己在這一天同時得罪兩個人——三皇子蕭元裕和七公主蕭佩玉。
散了朝,出了宮門,一甲的頭三名上了馬,照例要游城一圈,準備尖叫的仕女、小姐們一看到最前頭的狀元,有人暈倒、有人僵硬、有人石化,她們太過驚訝了,準備打道回府,什么綺麗幻想都一掃而空,只想抱著恭桶狂吐。
那第二個榜眼總能有點期待吧?眾人一看,還是氣到發抖,覺得被騙了,怎么拐瓜裂棗也敢上街。
其實這兩人也想喊冤呀,他們長得并不丑,只是不出眾而已,走在路上不會嚇到路人,還頗有幾分詩才,不過人都愛美,看到美的事物就會愉悅,他們離標準實在有一段很長的距離。
幸好第三位探花郎出來,這才撫慰眾女受創不輕的心,重拾笑容。這位探花郎長得太好看了,惹得她們心花亂竄,兩頰飛紅,目不轉睛的盯著俊俏兒郎。
“你……呃,這是怎么回事?”云傲月睜著杏眸,忍著不笑出聲,但面上的神情已泄露笑意。
齊亞林正了正冠,拉了拉沾上胭脂的衣襟,拍去肩上的細粉,無奈地道:“聽過‘擲果盈車’的典故吧?”
“你是說……咳咳,圍觀的百姓朝你扔東西?”那情景一定很滑稽,可惜她沒能親眼目睹。
他晃了晃,故作長吁短嘆!凹腋F無余銀,早知如此就在后頭拖輛空車,至少能拾些金釵銀簪、珠花手絹、胭脂水粉什么的變賣,貼補點家用。為夫窮呀,還未授官,所以沒有月俸養家,只好繼續吃妻子的軟飯!
“哼,你就裝吧!別以為我不曉得你藏了多少私房錢,蘇老板都告訴我了!边@廝真是的,她被他騙了好些年。
“那個嘴巴不牢的,以后老死不相往來!饼R亞林假意埋怨,順勢將佳人摟入懷中,好生憐愛。
云傲月輕推他,沒推開也不在意,笑道:“都合伙開鋪子了,還怎么老死不相往來?銀子不要了?”
“銀子沒你重要,會撬墻角的耗子要及時撲滅!彼缰篮淖涌坎蛔。菑堊靽娂S似的,蓋都蓋不住。
她手心往上一翻,“上繳呀!”
他裝傻,“上繳什么?”
“銀子。”
“銀子?”嗯,他得了失憶癥,不知她在說什么。
“不是說銀子沒我重要,怎么你還藏私?”男人的話真的聽聽就算了,不能當真,他們最擅長騙女人。
齊亞林低笑著用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握進手心里,“等我們成親后,我一兩銀子都不留地全交到你手上!狈蛉水敿遥I零花錢就好。
若干年后,齊亞林成了本朝最窮的首輔大人,他出門身上最多帶十兩銀子,連他的侍衛都比他有錢。
“為什么不是現在?”他還想騙她。
“因為我們還沒成親。”怕有變故。
“關我們成不成親什么事……”看到他眼中明晃晃的亮光,云傲月忽地臉紅了,明白他的話中之意,他的銀子是用來養家蝴口的,而她還不是他的夫人。
當然,他不介意提早洞房,把她變成他的是當務之急,他可不想再冒出什么公主、郡主的阻止他娶親。
“真壞!庇终妓阋。
他小聲的在她耳邊低喃,“對你好就好!
“你哪有對我好,盡欺負人。”這些年她吃了多少虧呀,每回都被他哄得團團轉,不自覺地忘了在惱他什么。
齊亞林在她唇上一吻,“這種欺負只對你!
“你——”她臊了,面紅如霞。
“謹文進了戶部,任了倉部主事,從六品官。”他管錢很合適,太子安排的,銀錢掌控在手心比較安心。
“謹文是誰?”她沒聽過。
齊亞林瞟了她一眼,似在說,虧你還和人家聊得那么愉快。他回答:“蘇老板!
“喔,是他呀,那你呢?”雖然早已知曉,她仍張著水波蕩漾的眸子,興沖沖地看著他。
“翰林院編修!辈皇呛擦,不入內閣。
意料中的事,她點點頭,“那是幾品官?”
“正七品。”齊亞林雙臂倏地收緊,雙眸深幽的凝望著她,“當上官夫人了,日后也出去炫耀炫耀。你的男人不會止步在七品官,我會讓你當上誥命夫人,讓人瞧瞧商家女也能當官夫人。”
“亞林哥哥,你是為了我……”她眼眶泛紅。
“不為你還為誰,這一生唯有你才是我心所屬!睕]有她,他求什么功名,一個人官當再大也是孤家寡人。
“你……你害我哭了……”兩世為人,他對她始終如一,太令她感動了。
“不哭,不哭,告訴你一件事,皇上為我們賜婚呢。”他們是奉旨成親,以后沒人敢嫌棄她的出身。
“什么Z”有這么好的事。
他溫柔地吻去她的淚,“別是喜極而泣,我——”
這時恰巧來到大廳的云老夫人見到這一幕,開口斥道:“還沒成親呢,摟摟抱抱成何體統,讀圣賢書是讓你行這鬼祟之事嗎?”真是不象話,還好她來了。
“祖母——”云傲月拉長音撒嬌。
云老夫人瞪了她一眼,“還剩幾天就等不及了,你呀,女大不中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