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了兩分鐘,喝完一杯,就和大家說拜拜?”
接到他打電話回家,說會和同事聚餐,晚些才返家的田蜜薇,微波爐里的義大利面還沒熱好,楊士偉已經踏進廚房。
她趕快再多加他一份,怕他沒吃晚餐。
結果,他外帶了酒吧的招牌餐,牛肉漢堡和洋蔥圈。
“我也只答應他們這樣呀!彼冻额I帶,松開兩顆扣子。
“你可以和同事坐久一點,我顧家沒關系的,有刷子陪我!彼幌M驗樗淖儭八纳钚蛻B。
“跟他們喝不怎么有趣,聊的全是工作上的事。”而他,下了班最討厭的,就是和工作沾上邊。
還不如回家陪她,要有趣許多。
知道她會等門,知道她引頸期盼他回家,他就不想為了閑雜事害她多等半分鐘。
“那我跟你喝?我記得冰箱里有幾罐啤酒。”田蜜薇跑去翻冰箱,真的抱出三四罐來。
“你會喝酒?”正在擺盤墊和叉子的楊士偉,微訝抬頭。
“我十八歲生日那天,第一次去夜店喝酒,還是你帶我去的!碑斎皇遣粩乘难肭,他才答應她。
“……你爸會放過我嗎?”他幫她接手啤酒罐。
她呵呵輕笑,轉進廚房,又端出熱好的義大利面,擺上桌;不是飯廳的圓桌,而是客廳的長幾,方便一邊看電視。
“那是回來以后的事,我喝醉了,不是很清楚,是應亞隔天偷偷跟我說……你被爸爸罵得好慘。”她吐吐舌,臉上有一點點歉意。
“我不意外!
帶老板的心肝寶貝去夜店,見世面?
他光用想的,都能知道老板的火力會有多旺盛。
那個敢帶她去喝酒的自己,楊士偉發自內心佩服。
“我在夜店喝到人生第一杯調酒,甜甜辣辣,聞起來像果汁的飲品,很好喝,我很喜歡!
“我害你變成小酒鬼了?”
看她打開啤酒,喝了一小口,臉上表情像貓喝牛奶一樣滿足,還伸舌舔舔嘴角。
他笑容一緊,感覺先前下肚的那杯威士忌正在燃燒,渾身有些熱。
酒的后座力現在才發作?
“先吃東西,要喝,也等肚子吃飽了再喝!彼米咚稚系钠【乒。
“哦!碧锩坜惫怨砸Я艘豢跐h堡,嚼兩下,趁他不注意,又悄悄配一口啤酒。
“我哪來的膽量帶你去夜店?不怕路人搭訕你?”
“有你在場,哪有誰敢靠過來?就算有,靠過來的幾乎都是女生,被搭訕的對象,是你!碧岬酵,田蜜薇睨來的眼神仍舊頗幽怨。
“我應該沒有棄你于不顧,忙著和女人調情吧?”
“你沒有!
“那就好!彼膊挥X得自己是見色忘小孩的人,有蜜蜜在身旁,他照顧她都來不及了,很難再分心吧。
尤其長大后的蜜蜜,超乎他想象的漂亮,她一踏進夜店,不知有多少雙驚艷的色眼,牢牢鎖住她吧?
“你只是來者不拒,誰上前攀談,你都能聊上好幾句!彼B灌好幾口啤酒,咕嚕咕嚕咕!拍軟_散喉頭酸意。
1罐330ml的容量,一會兒就喝光了,她又打開第二罐。
他并不在場——幾年后的事呀,現在的他哪有辦法辯駁?只能根據她的描述,替那一個自己解釋。
“那是禮貌性的交際!
“要不是因為我在場,卡著礙事,或許你會看中哪一個,邀她一起坐,盡情地喝酒談天吧。”她瞟來的一眼,又是那么充滿怨念。
“我不會啦,我沒這么博愛。”
“我覺得你會!”咕嚕咕!
“沒發生的事,你光憑‘覺得’,就準備定我的罪嗎?”
“因為你對她們那樣笑呀!笑得好像歡迎她們撲過來一樣!尤其是穿黑色緊身小洋裝的那一個——”她手握啤酒罐,不滿地敲桌子,每說一個字,叩叩聲就激動傳來。
由聲音判斷,第二罐也早空了。
穿黑色緊身小洋裝的那一個?哪一個呀?他真是最無辜的犯人,未來發生的事,今天就先受審。
“我為了這種事,生了一晚悶氣,猛灌調酒,你卻不知道我氣什么……好吧,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氣什么。”
敲桌聲慢慢停了下來,她的表情也緩緩轉變,不單單是酒精的力量,燒出滿臉通紅,還有講話的速度逐漸放緩,像自言自語。
“……光看見美麗的女人朝你靠近,用著好嬌、好媚的嗓,跟你有說有笑——就有一把火在我腦袋里悶悶地燒,燒得我頭好痛!
她露出的表情,痛的,不只是頭,還有心。
“你喝醉了!
無論是這個她,或是未來在夜店的那個她。
田蜜薇眼神迷蒙,焦距微微渙散,看著他,目光卻又不像落在他身上。
“那時你也是這樣說……我最后只記得這句話,其他什么都記不起來……”她咯咯笑了幾聲。
“對一個剛成年的毛大人來說,第一次的灌酒,下場自然是淪為醉鬼一只。”楊士偉也很想笑,因為她的醉樣亂可愛的。
看來,她的酒量完全沒有長進,兩罐啤酒就解決她,真快。
“我一定做了什么、說了什么,讓你丟臉,后來你好久都不理我……”
“是不是我在夜店大吼大叫?還是又哭又鬧?”
“是不是我揍了那些女人,叫她們不要接近你?”
“是不是我抱著你,說你是我一個人的,誰都不能搶?”
“是不是……”
她開始自言自語,自問自答,自怨自艾……
楊士偉沒辦法回答她。
他又不在現場,不,在現場的那個“他”,還得等個十幾年,才有機會相遇。
目前,他只能看她每問出一句,就往他挪近十公分,像“七夜怪譚”的鬼貞子可愛版——步步進逼,把他逼到沙發邊角。
問到最后那句“是不是……”時,她已經近在咫尺,仰頭直勾勾看他,還持續在移動。
“是不是……我做了惹你生氣的事,你不開心了,你才慢慢疏遠我?雖然你表現得很不明顯,但我就是感覺到了!你……”
田蜜薇已經“爬”上他的胸口,為了把他看得更清楚,不讓他在眼前晃動。
“我不知道你做過什么,就算你在夜店大鬧,我也不會生你的氣。”他只能這么回答她。
按“羊叔叔”寵蜜蜜的程度,絕對不會錯。
“真的?”她歪著頭,茫醺的眸帶著一絲不確定。
“真的!
得到他的保證,她咧齒笑,模樣稚嫩而美麗。
“我的羊叔叔……最好了!
那個“好”字,是甜的——為何他知道?因為那個字,消失在他嘴里!
伏在他胸前的她,輕輕抬起頭,朝他唇上一啄。
柔軟的唇瓣,帶點酒的辣,帶點酒的香,帶點她自身淡淡芬馥的味道。
楊士偉還來不及反應,不,是像被雷劈昏了,整個人僵直,無法動彈。
那一啄,加深了。
嫩唇張得更開,含 住他的下唇,先是吸吮,又松開,再吸吮……
每一回的退開,都迎來下一個更深的含吮。
甜美地反復著品嘗的動作,笨拙,但認真,努力做這一件事。
然后,維持這個動作,癱軟在他身上,嘴銜著他的唇不放。
她醉得睡著了!
又過了五秒,楊士偉才驚覺回神,還是拜刷子一聲貓叫。
他頭后仰,四唇終于分離,她微張的嘴,滑過他的下巴、喉嚨,隨她腦袋枕靠他肩窩,最后停在鎖骨。
她的呼吸暖暖發熱,拂在他皮膚上,快燒出一大片的火。
電視柜的某格柜子里,刷子舒服蜷臥著,像只布娃娃,只是此刻那對貓眼又大又亮,把剛剛那一幕全都看仔細了。
他突然感覺心虛,竟對一只貓解釋:“她喝醉了,把我看成下酒菜,才會湊嘴過來,不是你想的那樣——”
“喵喵。”我又沒說什么。貓尾晃兩下,發現沒啥看頭,又重新閉上眼,懶得理他。
她壓在他身上,他沒敢動,怕吵醒她,更怕她一醒來,唇又貼過來……
她停留在他唇上的觸感,久久沒消失。
“該不會……夜店喝醉的那一次,你也對‘我’做這種事吧?……老人家的心臟哪能負荷呀?不逃才有鬼——”
二十多歲的他,“羊叔叔”資歷不過七年,已經受驚嚇至此,躁亂的心跳撞疼了胸口。
四十多歲的他,二十三年資歷的“羊叔叔”,一定加倍驚慌,真是難為他了。
被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女兒”,酒后偷襲……
楊士偉緩緩吁出一口氣,盡可能不讓胸膛起伏強烈,但心跳的強度,他控制不了。
另一項控制不了的,還有吁息之后,那一聲低嘆般的呢喃:“為什么你要是蜜蜜呢?如果你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
只是一個在雨夜之中,他撿回來的普通女孩。
或許,他會愿意為她去嘗試,“愛”這種可怕的玩意兒。
或許,他會試圖相信,他懂得愛人,也還能被愛。
因為是蜜蜜,什么其他的可能性……全都沒有了。
因為,她是蜜蜜……
他勤于“約會”的事,田蜜薇很快知道了。
知道了次數、知道了對象,知道了他打算用這種方式,要她放棄愛他。
田蜜薇外貌像母親,甜似蜜糖,第一眼,直覺認定她是溫柔嬌嬌女。
但骨子里,父親那方的霸道基因,仍是存在的。
所以,十六年后的她,不想未戰先敗,膽敢向“羊叔叔”告白,將自己的心意,傾訴得一清二楚,即便……慘遭拒絕。
所以,回到十六年前的她,不把話攤開來說,一味沮喪低落,不是她的個性。
要痛哭,也得先戰斗過,失敗了,再來號啕。
田蜜薇坐在客廳,抱著刷子等門,像個等夜歸丈夫的妻子。
鑰匙插入聲,門鎖轉動,刷子耳朵動了動,抬起頭,往門方向看。
楊士偉回來了,一眼看見在單盞燈光下,被微弱光線包圍的她。
“蜜蜜,還沒睡呀!
幾天的冷靜和閃避,讓楊士偉比較能面對她,而不再被那一吻給占據滿滿。
而且,他比自己所以為的,還更想見她。
雖然,他在心里死命否認。
田蜜薇瞅向他,不發一語,看他刻意擠出的微笑,他走近長桌,放下一盒外帶的小點心,是巧克力蛋糕。
他逃避歸逃避,吃到美食,總不忘帶一份回來給她,之前他都是擺進冰箱,并在冰箱外留張紙條,提醒她吃,今日第一次當面交給她。
“我先去洗澡……”
他打算“澡遁”,準備快快閃進浴室,才轉身,她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我喝醉那天,對你做了什么?”她開口,不走迂回,直搗核 心。
“……”他一默,遲了五秒才回答:“沒有,你睡著了!彼谖疑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