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水馬龍的街道上,一場出奇不意的午后雷陣雨正氣勢磅礴地下著。某條主要道路的慢車道上,有一半的路面正在施工,僅剩下半個路面勉強可讓車輛通行,所有的汽車、機車只能一臺接著一臺在窄窄的路上慢慢前進。趙曉芙騎著一臺酷炫鮮紅色的重型機車,也在車龍里走走停停。忽然之間,車陣里車子的喇叭聲大作,車子也不再往前走。曉芙耐心的等了兩分鐘,不,應該更短,就決定把機車的腳架放下,上前探個究竟。
在大雨中,她沒把全罩式的安全帽脫下,經過了前面的休旅車,她看到了一個男人站在雨中,正奮力的推著車子想讓出道路給后方的車子通過。只是男人雖然身型高大,但一個人既要控制方向盤,又要使力推車,功效顯然不彰。這時,后頭不耐煩的司機已經探出頭來破口大罵:“有沒有搞錯,開什么車子!唉呦,BMW也會拋錨!你快點兒,我在趕時間!混賬東西!”
只見男人一臉歉意,繼續努力推著車。曉芙天生的熱血馬上決定挺身而出,但她要先教育一下剛才罵完人,現在還不斷按喇叭的司機。她在大雨中把安全帽脫下,一頭瀑布般的波浪長發傾泄而下,她敲了敲那個司機的窗子,示意他降下車窗,同時擺好了最經典的POSE──雙手放在腰上。司機雖然疑惑,但還是降下了車窗。
“你沒有同情心嗎?你沒看到他只有一個人嗎?你以為他希望BMW這時候拋錨嗎?保時捷還會沒油呢,就不能體諒一下嗎?你車上出人命啦?趕趕趕,這么趕你干嘛不去開救護車!”當司機還處于驚嚇之際,曉芙轉身在雨中大罵:“按喇叭有屁用啊,就不能有個人來幫幫他嗎?男人們到底都跑哪兒去了”罵完,也不管現場有多少驚訝的目光往她身上射來,隨即氣呼呼的跑到前面,朝著那吃驚過度而杵在雨里的拋錨車主走去,說道:“先生,我來幫你推車,你進去控制方向盤。趕快!”仿佛女王下命令般的語氣。
“。俊北粫攒剿鹊能囍飨衤牪欢脑。
“叫你進車里!你聽不懂國語還是聽不懂人話?”曉芙向來就不多的耐性已經快到極限,她也在趕時間。
“兩種都聽得懂,但要對調一下,麻煩你進車里幫我控制方向盤,這點我堅持。”雨勢實在太大,車主只好稍微彎下身子,湊近曉芙的耳邊大聲說話。曉芙蹙緊了眉頭。自己這身雨衣如果坐到人家的真皮座椅上,會不會太那個了一點?兩人就這樣僵持了片刻。
“叭……叭……”被堵在后面的車子這時已排成一條車龍,喇叭聲和叫罵聲此起彼落。BMW車主這時把駕駛座的車門拉開,做了個邀請的手勢,邊說:“拜托你了!
曉芙見狀只好坐了進去。車主隨即在車尾施力,車子馬上緩緩動了起來;曉芙急忙把方向盤往右轉,駛進一條小巷子里讓出了車道。
車主拍拍車尾,示意曉芙停在這里就好。曉芙立即把手煞車拉起,跨出車門卻沒看見那位車主,正四處張望之際,看見他正推著自己的重型機車往這里走來,原來他是跑回去幫她牽車。
“真謝謝你!睍攒浇舆^車子,把它推進附近的騎樓,那位車主也跟著進來避雨。
“我才該謝謝你,要不然我大概會被圍毆吧!避囍鞑缓靡馑嫉男α艘幌。而他這一笑,曉芙才發現眼前這個男人雖然全身濕透,但面容俊雅不凡,一對深深的酒窩伴隨著他臉上漾起的笑容出現。
她的雙頰忽然暈出一片紅來,頃刻間便布滿了臉,但她還是不減平時的爽朗:“不會啦,大家只是沒什么耐性加上道德感差一點而已。我要先走了,保重!闭f完,曉芙就要戴上安全帽。
“等等!”著急的車主突然大叫起來。
“還有什么可以幫你的嗎?”曉芙戴安全帽的手停在半空中。
“是這樣的,我沒帶手機,想叫拖車,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電話?”車主講話時很靦腆的笑了,而那笑容教任何人都不可能拒絕他的請求。
“你今天還真倒楣,下次真的得看過星座方位命盤才出門!睍攒竭呎f邊掀起雨衣,從包包里拿出手機遞給對方。
“是是是,我下次會帶著符咒羅盤才出門的!避囍餍Τ雎晛。接過手機后,他迅速按下一串號碼,嘴角隱隱露出一絲笑意。
曉芙看在眼里,心想這人怕是太高興有人幫他推車兼借他電話了,不然一般人在這樣的情況下早苦著一張臉了。
“還給你,謝謝!
“聯絡好了嗎?沒聽見你講話啊!
“很遺憾,我認識的拖車行老板沒接電話!
“那怎么辦?我要趕去打工,不能陪你等!
“沒關系,我自己會想辦法的。另外,通常上演英雄救美的戲碼,代價都是英雄抱得美人歸。我雖稱不上英雄,但被美人所救是真的,我該如何表達我的謝意呢?”
曉芙聽完爽朗的笑了起來,說:“你不用讓我抱回家沒關系,我養不起你,更養不起你那臺會拋錨的高貴車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不必放在心上。我真的要走了,再見!
“至少,容我介紹一下自己?讓恩人知道名字是禮貌。我是司徒平,請教恩人大名是?”
“趙曉芙。恩人我真的要走了,不然遲到被開除,我就要餓肚子了!睍攒侥樕蠞鉂獾男σ怆S即被安全帽給罩住,只見她身手俐落的跨上機車,然后一溜煙的沖出了街道。
“趙曉芙……”司徒平全身濕透的目送她離去。這時,他伸手到左邊的口袋掏出手機,上面顯示著一通未接來電。司徒平嘴角往上揚,露出一個笑容。至少,他有她的電話號碼了。
“司徒,一整天你是跑哪兒去了?都找不到人。一推文件等著你簽名吶!”司徒平坐在辦公桌后,看著他的得力助手韓磊捧著大大小小的文件進來,他朝他拉開了大大的笑容,兩個深深的酒窩立即出現。
韓磊見狀馬上立在原地不動,進而以夸張的語氣說:“你不是司徒平,你一定是假冒的!快說!你把真的司徒平怎么了?”
“去你的!不是要簽名嗎?快點拿來啦!”司徒平將一張紙揉成紙團丟向韓磊。
“真的司徒平怎么可能看見我抱著一推文件進來還沖著我笑?這太詭異了!簡直令人毛骨悚然!”韓磊邊把文件攤開讓司徒平簽,邊懷疑的看著他。
“今天我開公司的公務車出去,結果在半路拋錨了,又下著大雨,我在雨中推車。”司徒平飛快的翻閱文件,然后一一簽名,他的語氣很平靜,太平靜了。
“什么對不起,司機太疏忽了,可能沒定期做車檢。該死的!你……在大雨里推車子?一個人?”韓磊問得小心翼翼,心里異常緊張。
“狼狽極了。”司徒平輕輕的點點頭。韓磊卻不敢再接話,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他跟在司徒平身邊多年,雖然這位上司常被小報雜志描述成一個花名在外的二世祖,當然,以集團接班人而言,他的長相是俊得有點過分,但自他從老太爺手中接管公司以來,公司版圖日漸擴大是有目共睹的事實。韓磊所認識的司徒平處事嚴謹,對外長袖善舞,公事上則要求嚴苛,重大決策總是可以冷靜分析,正確下判,加上雷厲風行,就任總經理職務不到兩年,儼然已經是真正的掌權人。原本擔任社長的老太爺對兒子的表現滿意得不得了,很少再過問公司業務,處于半退休狀態,打算待一兩年后,兒子成家,心智更穩重些,便正式交棒。無奈兒子的感情世界撲朔迷離得有如連續劇般精采,讓老人家如霧里看花。老太爺還是從數字周刊上才得知兒子的感情近狀。問他,他卻總說是朋友。
“好了,還有要簽的嗎?”簽完小山似的文件,司徒平神清氣爽的抬頭問。
“司徒,你沒事吧?”
“當然沒事。雖然淋了場雨,不過,洗了個熱水澡后感覺好多了!
“平常出了這種事,你準會翻掉桌子把我很刮一頓,然后再把司機開除?赡恪雌饋怼孟駴]有這個打算!
“不會吧?我有這么野蠻嗎?”
“你有!還是說你遇到了什么事讓你心情好到可以忽略車子拋錨?”韓磊挑高了一邊的眉毛問道。
司徒平聽韓磊這一問,有些得意的躺進皮椅里,說道:“可以這么說。我承認,當我在大雨中推不動車子的時候,的確在心里狠狠地詛咒過司機,而且決定回公司后就要把他開除。然而當路上所有的車子都對我按喇叭的時候,有一個騎著重型機車的美女拔刀相助。在她要離開之前,我技巧性的要到了電話號碼!
“技巧性?干嘛不直接跟她要就好?”
“人家會以為我是個登徒子!”司徒平瞟了韓磊一眼。
“那還等什么?不打電話約人?”
“她……很不一樣,至少跟我以前認識的女人都不一樣。她說要趕去打工,但她騎的車子是‘紅魔鬼’系列,法拉利紅!
韓磊頓時吹了聲口哨,“有品味!而且,應該有錢!
“沒錯。但有錢人不會在這樣的大雨天穿著雨衣騎‘紅魔鬼’,這種車子是天氣晴朗的時候才出來秀的。”
“有道理。那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但她讓我很感興趣!彼就狡降恼Z氣簡直有點興奮。
司徒平的推斷并沒有錯,趙曉芙不但不是有錢人,還是個超級窮人。她一天得兼好幾份差,目前是國立大學電機系四年級學生。今天她在大雨中趕到了兼職地點──一間酒吧。喔,不要誤會,趙曉芙不是陪酒女郎,而是這間高級piano
“曉芙!怎么濕成這個樣子?沒穿雨衣嗎?”鋼琴師兼老板保羅忙把毛巾遞上。
“有穿,但出了點意外!睍攒竭呌妹砜焖俨潦瞄L發、邊從衣架上拿下今晚的表演服裝──那是一件極貼身又釘滿亮片的細肩帶禮服。曉芙皺著眉頭道:“我非穿它不可嗎?有沒有一些有領子、袖子的衣服?”
“怎么,今天忽然害羞起來?”保羅輕笑。
“我只是覺得很冷!睍攒桨琢怂谎。
聽見曉芙喊冷,保羅大為緊張,馬上伸手探向曉芙的額頭,“會不會淋雨著了涼?你剛才說有意外,天啊,你摔車呀?寶貝,你沒事吧?哪里受傷了嗎?”
“我沒摔車啦,只是有車子在路上拋錨,我去幫忙人家把車子推到路邊!彼桃夂雎粤嗣撓掳踩绷R人那一段。
“你就這么雞婆!今天就是這件亮片裝了。我去找件披肩,順便叫廚房熬些姜湯,你先化妝!北A_說完便跑了出去。曉芙對他的關心覺得溫暖,她開始坐在梳妝臺前細細化起妝。
多少次,她看著鏡中人的臉由少年變得成熟,深黑的眼線讓她的眼睛不只明亮也憂郁,香艷欲滴的紅唇似乎有著千言萬語卻又欲言又止,曉芙就這么呆呆地看著鏡中那陌生的自己。
“曉芙,妝化好了嗎?”保羅捧著一碗熱騰騰的姜湯回來。曉芙馬上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卻逃不過保羅細膩的觀察力,溫柔的問:“怎么了?身體不舒服?”
“沒什么,只是在想頭發該怎么梳!睍攒矫δ闷鹆耸嶙。
“梳髻好不好?”保羅當然知道她在顧左右而言他,但他也不戳破。
“梳髻?不好,像把鎖,把我牢牢鎖住!
“那梳直發好了!
“也不好,像張網,把我層層網住,怎么樣都動不了!睍攒缴钌顕@了口氣。
“寶貝……不要這樣傷春悲秋的了,我瞧著心疼。來,先把姜湯喝了,免得感冒,你可是臺柱呢!今晚是周五,光是預約就客滿了!
“恭喜你客似云來、生意興隆嘍!老板!睍攒綄ν肜锏慕獪盗舜禋,大口灌下!昂美!”
“老姜才能驅寒的。我找到一件披肩,貂皮的哦!披上它。”
“我反對殺生、反對皮草。到底是誰忍心殺死貂這么可愛溫馴的小動物?還剝了它們的皮!”曉芙義憤填膺。
“你那滿腔的正義感先收起來,至少它現在真的能救你一命。還是你想穿雨衣上臺?”保羅硬是把一件雪白的貂皮披肩往曉芙直打哆嗦的肩披去。
“阿彌陀佛!”曉芙頓時感覺上千只雪貂趴在她身上,用自己的生命為她取暖。
“開工!開工了!走吧,賺錢去!”保羅笑著和曉芙一起登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