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千雪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團亂麻,纏來繞去,找不到線頭可理。
說來有些矯情,但她這幾日總是想起以前不知道打哪看來的一句話——讀了十多年的書,卻沒有一本書或一個人,教導我們愛情該怎么辦,讓我們只能在跌跌撞撞中摸索。
對于一個成績向來都保持在前三名的學霸來說,她無比希望此刻有一本書能告訴她接下來該怎么走。只是這是不可能的,要是真能夠有一個正確的答案,她現在也不會這么糾結不安。
涂千雪背著竹籠,神思恍惚地停在一棵已經由綠轉黃的大樹前,開始理著自己說不清的心思。
一開始,她知道自己被那個冷酷的男人給吸引了,這是無庸置疑的,因為那種心動的感覺,除了記憶里的那個人以外,也只有他了。
明明是心動的,但因為他的失憶,讓這份心動多了一道只有她自己才心知肚明的鎖鏈,扣著她的心,不準她繼續往前進。
她的心在幾次偶然的親近中變得不受控制,每一次的噯昧都讓她忍不住感到臉紅、甜蜜……但她太過清醒的理智,加上一顆害怕受傷的心,令她在理智和情感中掙扎。
而就在這個時候,霍楠業來了。揭穿他其實早就恢復記憶的事實,除了羞惱著她曾說的那些話以外,心中也打起一個大大的問號。
為什么不告訴她,他已經恢復記憶的事?他曾經有很多機會和時間可以跟她說的,為什么他沒有這么做?他的欺騙是為了什么?
這問題像是交響樂團一樣,不斷地在她腦子里上演一場又一場的大型合奏曲,在她把他趕出門后,一次又一次為他找理由,還有反駁這些理由的借口。
就在什么都還沒想清楚的時候,他又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不只道歉,還把之前失敗的錯戀都坦承了!今兒個一大早還早起,用著那樣甜蜜且包容的神情看著她,可一轉身卻去做那樣危險的事……
涂千雪小小踢了踢地上的小草一腳,似乎這樣就能解開心里都已經亂成一團的思緒。
這男人明明就長了一張冷酷的臉,還說自己被女人狠狠的背叛過,感覺一點都不像!明明就很擅長擾亂女人的心情嘛。她皺著眉頭,嘴里嘟噥著,不肯承認是自己在戀愛上太沒天分了。
“說不定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在庸人自擾,他都說他就要回京城了,到時候就像他說的一樣,兩人距離沒有千里也有百里,到了那時,誰還記得誰是誰呢?他在京城肯定能看到很多美人吧,甚至到了女神四處走,佳人多如狗的地步!
想著想著,她干脆蹲下身子,一把揪住地上的小草,說一句就揪斷一根,完全不想去深思自己話里摻了多少酸醋在里頭。就在她幾乎要將周遭的野草都拔光的時候,嘴里的抱怨也跟著變了調。
“怎么去了這么久還不回來?我不是擔心,只是……不!擔心也沒什么,就算換一個人我會擔心,可是……”她一點也不想承認,沒有一個人可以讓她像擔心他一樣,擔那么多心。
思及此,涂千雪不由一愣,隨即搖頭苦笑,想讓自己不去在意,可是從剛剛開始,自己想的卻全都是他,那她又何必裝模作樣,還背了竹籠上山采藥?
她嘆了口氣,踉蹌地站起身,摸了摸自己因為久蹲而有點發麻的腳,看著周遭被她摧殘過的草地,不得不說,她有種自己又青春了一回的感覺,居然還玩起了鬧別扭這種游戲……
她看了下竹籠,里頭沒有幾株草藥,提起來也頗為輕松,只是因為腳麻的關系,她的移動速度大約只比蝸牛好上一點而已。
走在山間小路上,山里開始透著入秋的氣息,只是涂千雪這時候無心欣賞,她的眼睛膠著在站在路中間的那個男人身上,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自動地朝他的方向跑去。
只是涂千雪忘記自己剛剛蹲到腳麻,沒跑幾步,就先拐到了腳,整個人往前一撲,摔到地上。
山路上都是泥巴,這一摔并不怎么疼,但看著自己手腳上全沾上了泥巴,她只覺得自己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袁熹明剛從鎮上回來,按捺不住想要馬上見到她的心情,看著時辰,猜她這時大概在山上采收草藥或野果子,就直直地往山上奔來,沒想到迎接他的,卻是心上人在自己眼前狠狠摔了一跤。
他幾個跨步直沖上前,大手輕柔的幫她拍著手上和衣裳上的塵土,一邊不住的問:“摔疼了沒有?”
“我沒事!”涂千雪的臉紅通通的,眼眶含著淚,她知道這一半是疼的,另一半卻是因為覺得丟臉。
“真的沒事?”說著就往她的腳輕輕一捏,她忍不住輕呼一聲,他無奈的看了她一眼,“是腿麻了,還有哪里摔疼了?要自己說還是我自己看?”
涂千雪別扭的低下頭,小聲說著,“還有腳踝,腳踝剛剛好像也扭了!
袁熹明低頭認真地幫她查看腳踝,不嚴重,但若堅持走下山就不見得了。他很快就在心里下了判斷,卻仍握著她的腳,不想放下來。
她的腳踩白皙纖巧,就是落在灰白的粗布襪子下,也像塊羊脂白玉一樣,精致的讓人想放在手上把玩。
見他查看自己的腳踩許久,又不發一語,涂千雪擔心的問:“怎么了,傷到骨頭了嗎?”她雖然不擅長跌打損傷,但覺著應該沒有傷到骨頭才是。
“沒、沒事!”袁熹明輕咳了兩聲,遮掩心中那一點不自在。
他回望著她的眼,怎么也說不出來剛剛握著她的腳時,心里逐漸變得齷齪的想法。
“沒事的話你幫我一把,我站起來之后就可以自己走下山……啊!你要做什么?”
涂千雪話還沒說完,整個人突然間讓人攔腰抱起,讓她下意識地攬住袁熹明的頸項。
“你的腳傷就算不嚴重,但也不能這樣走下山,要不然小傷也得變成大傷!
他有理有據的說著,抱著她的手心里則因緊張而不停的出汗。
“但我能自己走……以前我是這樣過來的,以后你走了,我也能夠一個人自己走!蓖壳а┏褟娭f道,只是說完之后才發現,自己已經在為了那個即將到來的未來而神傷。
習慣了兩個人的生活,乍然再回到一個人的冷清時,總會有點不習慣吧!
他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她,然后說出早已在心中盤旋許久的話。
“只要你愿意,不論現在或未來,我們都可以一起走!
涂千雪皺著眉不解地看著他,“你這是什么意思?你即將回京城,就要離開這里了……”
“我的意思是,讓你和兩個孩子跟我一起回京城生活!
他的提議讓她大吃一驚,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晌,她才搖了搖頭!安涣!
“為什么不?”他急促地反問:“你還在氣我騙了你?”
涂千雪沉默著,沒說是或不是。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問題,她要怎么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呢?
“我們不說這些了,讓我下去吧,我自己能夠走的。下山還要走半個時辰,你身上的傷才剛好沒多久,沒必要……”涂千雪想要轉移話題來逃避這個問題,只可惜她不懂,一個有石頭稱號的男人執拗起來有多么難以說服。
“我們來打個賭吧。”他突然道。
“賭什么?”現在只要不提感情問題,涂千雪是能好好跟他說話的。
“賭我能夠從這里抱你下山,我贏了,你就跟我回京!”
“什么?”她錯愕地看著他,“你瘋了?我為什么要跟你賭這個?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他冷酷的臉上滿是認真,“不行,上了我這艘賊船,你以為我會輕易放手?”
“我就不配合,你難道還能扛著我下山不成?”涂千雪話說到一半,不期然的對上他果斷堅定的眼神。她知道這個男人有股天然的傻氣,照他那耿直的性子,說不定真的會把她給扛下山。
“看來我們已經約定好了,那就走吧!”他深吸一口氣后,忽然飛快地跑了起來,登時引來涂千雪一陣尖叫。
涂千雪整個人幾乎縮進了他的懷中,只是一靠得近了,就發現他胸口有股淡淡的血氣,她連忙扯著他的衣襟大吼,“你的傷口裂開了!快放我下來!”
袁熹明微喘著氣,目光直視著前方,抱著她的手又摟得更緊些,語氣堅定地說著,“不放!我絕對不會放手!就像我剛剛說的,以前我們沒辦法一起走,但是現在、未來,我們可以一起走!
牽著她的手一起到老,那就是他現在最大的愿望。
“我們……真的能夠一起走到最后嗎?”她看著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一個男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只可惜不管她是否穿越了,在這之前,一切的誓言也早已成了過眼煙云。
永遠兩個字,說來容易,要完成卻是最難。
曾經被傷透了的心,她如今還能夠再相信一次嗎?
“我們現在不就正在走嗎?”他一臉正經的說著,喘息的聲音卻越來越大。
就算他是有功夫的人,但抱著一個女子狂奔約一刻鐘的時間,才漸漸地放慢速度,就已經相當不錯了。
只不過速度變慢,胸口開始有點疼痛感,手也微微的打起顫來,但這一切都不是問題,在如此重要的時候,男人怎么能夠不憋住這一口氣!
不過就算他不說,涂千雪還是有感覺的,她從他剛剛那句話的感動中回過神來,眼看著距離山腳下還有好一段路程,忍不住又勸,“可以了,已經可以了。我已經明白你的意思,傷口都快裂開了,你快放我下來!
袁熹明抿緊雙唇,不發一語,可喘氣的聲音和步伐卻越來越沉重,沒有表情的臉上更加顯得冷酷。
她的手輕撫上他的胸口,血色透出衣裳,她心里擔心焦急,又苦勸無法之下,她閉上眼,重重的把唇壓上他的。
她的力氣有些大,唇瓣相貼的瞬間只覺得疼痛,令兩個人都忍不住輕呼出聲。
他停下腳步,抱著她的手依然沒有放開,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舌頭長驅而入,單手扣著她的后腦杓,將她壓進他的懷里,兩個人的身軀緊緊相貼,幾乎不留半分的空隙。
山風瑟瑟吹起,卷起一地殘花落葉,伴著金黃的暖光灑落,讓這山道宛如一片人間仙境。
只不過風景再美,涂千雪和袁熹明這時候都沒有辦法去欣賞,在緊貼的雙唇之間,她只能跟著他不斷的沉淪。
他什么時候將她放下來的她不清楚,她只知道,每一次她想退開的時候,他都會緊緊的扣著她的頭,像野獸一樣,不斷的對她索求,直到雙唇被吻得紅腫不已,他還不滿足,正想要繼續下去時,她終于忍不住用手心抵住他的唇,不再讓他靠近。
這時候喘氣的人換了,他眼神黑幽幽的,露出尚未饜足的神色,盯著她的唇,好像正看著最美味的佳肴,涂千雪則是怕了,不肯讓他再度靠近。
“我們回去吧!”他的眼神讓她心顫巍巍的,撇開頭不去看他,只低聲說著。
“回去哪里?”他的聲音因為揉雜了淡淡的情欲而顯得低沉誘惑。
“還能回去那?當然是趙家村……”話說到一半,涂千雪終于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你現在是說,要我跟你回京城?”
他反問:“難道還有別的地方嗎?”
“你……”她瞪著他那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覺得剛剛所有的浪漫繾綣都飛到九霄云外了。
怎么會有這么煞風景的男人?
這念頭一生出來,她驚覺心里那些糾結,似乎都在這瞎鬧后淡化了許多。
到底是他的堅持打動了她,還是其實她也在找一個能夠讓自己相信他的理由?
原因到底為何她分不清楚了,只是看著他再一次地提出要求。
袁熹明眼底浮起一抹淺笑,朝她伸出手,“要一起走嗎?”
涂千雪看著他伸出來的手,心里明明還遲疑著,身體卻先一步行動,沒有絲毫的遲疑,就把自己的手給放上去。
他的手十分溫暖,手指上帶著薄繭,當他反握住她的手的時候,就像被給予了滿滿的陽光力量。
涂千雪忍不住為腦子里對他的形容而發笑,明明是一個外表冷得不行的人,為什么配上那一分執拗、傻氣,就能讓人感覺到溫暖?
看著她勾起嘴角,袁熹明忍不住催促她,“卿可愿與我攜手歸家?”
她眼底也漫著點點喜意,此情此景令她忍不住想要掉幾句書袋,脫口便道:“愿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在涂千雪少得可憐的文采當中,這是她最明白意思的兩句話了,畢竟包禮金時常會用到,至于其它的……請原諒一個長年忙于打工的小中醫,她的中文水平實在是有待提升。
而難得說出一句情話,她當然希望他能夠給一個美好的響應,誰知道他只是摸了摸她的頭,什么話也不說,微微一笑,在她面前蹲下了身,示意要背她。
她想拒絕,但兩個人僵持在路上吹冷風實在有點傻,最后她還是只能聽話,乖乖地爬上他的背,腳在他手邊一晃一晃的,讓他背下山。
看著越來越接近山腳下的小磚屋,那是她從無到有的一切代表,如今看著,忽然有種淡淡的傷感。
事情既已成定局,那么她也不愿一直去想,只好轉移話題,讓自己改變一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