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來的天意?師父從哪兒得知有這條天意?您別說笑了!姑鼘毑恍艓煾杆,師父分明是異想天開了。
皇太子是何等地位?高高在上的貴族啊!還是未來的皇帝,這樣身分的男人怎么可能只鐘愛一女、只娶一女?三宮六院、嬪妃成群才是皇族男子的世界。
而她,烏孫命寶,自幼時就決定不嫁多情種,她的夫婿只能獨愛專寵她一人。
雖說民間仍未有穆承襲娶妻納妾的傳聞,但身為太子,必有女子服侍,尤其穆承襲還是穆氏皇族的唯一單傳,身負著傳宗接代的任務,可以想見嫁進皇家,一定得要忍受與一大堆女人共事一夫的景況,然而這樣的環境會讓她郁悶,她會不安、她會惱怒嘔血,這等于找死。
「我看不出我跟他哪里適合在一起?師父,您別亂點鴛鴦譜,更別拿天意嚇唬我,我希望師父收回成命,拜托您。」命寶仍想從師父的異想天開中掙脫逃走。
「我沒亂點鴛鴦譜,俗諺云:什么鍋配什么蓋,而殿下這只鍋就適合你這個蓋,你跟殿下臭味相投、想法相近、性情相似,物以類聚就是你們這種味道,我嗅到了你們相輔相襯的氣息了,十分符合師父的鍋蓋理論。」
命寶聽到臉皮僵硬掉,對師父的謬論深深地感到不以為然。
穆承襲聽著蝶花的闡述,卻不吭聲、不反對,更不質問蝶花。這位神醫的思考與決定都屬天馬行空,連她徒弟都無法改變之事,那他更無法拒絕了,尤其他還要救好友于攏云的性命,又豈能觸怒神醫,斷友生機?所以不管蝶花說出什么理由或者編出什么道理來,他都只有遵循的分。
況且只是娶個女子,也沒啥大不了的,要娶,就娶;要照顧,就照顧,對他而言沒啥困難。
「不要……」命寶的反對聲音又揚起,但立刻被蝶花打斷。
「兒女婚姻,父母決定,你無父母,我這師父等于是你的父母,我決定把你許配給皇太子,你敢不從?」蝶花的口氣沈了。
「呃!」她頓時無言。
「你聽不聽我話?」蝶花口氣沈硬地再問她。
「聽,當然聽,師父的命令比旨意要來得讓我服從。」蝶花師父是她最最最敬愛,也最最最不能反抗的人。
「既然聽話,那就服從師父的安排。你安心,嫁進皇家后就不用再為生活所苦,且受百姓崇敬,這可是千千萬萬的女子作夢都不敢妄想的榮寵,你要好好把握才是!
聞言,穆承襲更是確定了蝶花的想法,他根本是想讓徒弟命寶覓得好人家,看來神醫蝶花還真是個好師父。
反倒這叫命寶的少女見他如見鬼魅,拚了命地想與他切割關系。
蝶花勸告的聲音又揚起,他對抗拒的命寶道:「命寶,我不想你跟仆兒一輩子都待在『花蝶谷』內,這太浪費青春與人生了。你該出谷見見世面,尤其可以進入皇族,更是要把握機會,皇宮生活會讓你的人生因此而變得精彩,這才不枉此生。
「要見世面出谷就行,不該是許婚配,不該嫁皇族,還是有別的做法呀!」命寶喃著。
「你又想反抗了?」蝶花看著徒兒。
命寶一震,螓首低下,她實在不想嫁給皇太子。
穆承襲見狀,立刻道:「只要神醫您答應救我友人,要我娶命寶妹妹為妻沒問題,在下愿意帶命寶妹妹進宮,有命寶妹妹陪伴我,我想我的人生將變得有樂趣許多,我愿立刻下聘!
命寶倒抽一口涼氣,他居然討好地加油添火!「什么命寶妹妹?我擔待不起!你這人真是……真是好樣兒的!竟把婚姻大事看得如此簡單,也應允得這般隨便!」皇太子從頭至尾就是點頭如搗蒜,這更證明了他對婚約姻緣不重視與無所謂,這樣的男人,必然不懂什么為專情,不懂得只能娶一妻,更不會明白癡情于一女的可貴。
「命寶妹妹誤會了,我是覺得你可愛有趣,才會急著想帶你入宮,你快快跟我回宮去吧!鼓鲁幸u見命寶一而再的抗拒跟隨他,心起騷動,反擊她的欲望更強烈了。她愈討厭他、愈排斥他,他就愈要讓她無法稱心如意,甚至還拚命地氣煞她。
命寶被激怒了!傅也幌爰弈,不許你下聘!」
「咦?你剛才不是答應要聽神醫的命令?」穆承襲道。
「我是愿意聽師父的命令,但也要請師父留條活路給我。」她倏地轉向師父,撲通一聲跪下,央求道:「師父,我愿意聽您的命令跟隨在皇太子身邊,跟他進宮,但是我不當他的妻子!我只愿當小奴,我決定只當皇太子的小奴婢。我不嫁他,我不當太子妃、不冠妻子名,我只要當宮女就好。我可以在皇宮工作,皇太子也一樣可以照顧到我。師父,您對我恩重如山,我不敢反抗您的任何命令,唯獨這次指婚,我不從。哪怕您胡謅了什么鍋蓋道理,還是無法說服我。我不要嫁太子,我不要把自己許給他,可我又得敬重您的命令,所以我想到了這個法子,我當奴,我當小奴就好,我的底限就是進宮當皇的小奴,當奴一樣可在皇太子身邊,這樣皇太子可以照顧我,他也沒有違背條件!
「小奴?你妻子不當要當小奴?這決定未免太愚蠢了!」蝶花輕斥著,對于命寶的決定感到可笑也有趣,把她拉了起來。
她委屈地道:「我就是不想跟他成親嘛!我不嫁他,我要當小奴。我一樣在他身邊,他一樣可以照顧到我,這也算是順應師父的希望。
「可是妻與奴的地位差別這么巨大……」
「我要當小奴!顾敛贿t疑地說著。
穆承襲看她堅持當小奴,愈加覺得這叫命寶的少女真是有意思。有頭銜的太子妃不當,可以享受榮華富貴的地位不要,居然愿意屈居奴婢,她的想法真是新奇古怪、難以捉摸,這也讓他更不想放走她了。
「師父,我的底限就是如此,我是認真的!
她的眉宇散發出決絕的寒光,這讓了解她性格的蝶花知道,他若不退一步,她必然反撲,要不一走了之,說不定連自盡都會去做。
「好,你別生氣,你就先當小奴,去當皇的小奴,先不嫁他,只當小奴婢就好。想想你也只有十五歲,可以等個兩、三年,長大點再嫁給他。這樣吧,你就跟隨在殿下身邊侍候,好好跟他相處,過個兩年看對眼了再成親,屆時再知會我!沟靼自龠M逼她會出事,那他的計劃也別玩了。他又看向穆承襲,問道:「殿下是否愿意接受這樣的安排,先照顧她幾年?」
「可以,在下全聽神醫指示,也『遵循』命寶妹妹的意思,命寶妹妹想要我怎么對待她,我就怎么對待她,全順她的心意!顾粗鼘殻铄涞耐W爍奇光。
命寶一顫,他話說得好好聽,可她卻忍不住打起哆嗦來。什么順她意,她倒覺得自己會變成被他欺負的禁臠。
一個為了救友立刻答應照顧她的皇太子,怎么會把她放在眼里,他此刻的柔軟身段純粹是為了討蝶花師父歡心罷了。
只是,在蝶花師父莫名其妙的堅持下,她走不掉,唯一的法子,就是以當小奴暫避嫁人一事。
至于以后……以后就見招拆招了。
「那就說定了,你還是要跟著皇太子,讓太子照顧你,而且在你同意嫁給他之前,不準你逃掉,你若逃,就是忤逆,師父不會原諒你的!沟C且鄭重地跟她說著。
她點頭,雖然師父這個命令等于徹底斬斷了她逃走的希望。
忽地,天色又開始變黑,一大片烏云飄了過來,遮掩了日陽,山谷間變得好沈暗。
山間氣候本來就變化無常,忽晴忽陰不算特別,但不知為何,命寶的心緒卻變得更焦躁了。
「命寶,待我救了殿下的友人后,你就跟他走。」蝶花命令道。
「……知道了!骨闆r儼然毫無轉圜空間,她只好應聲。現下只能靠自己,勇敢去面對未可知的將來了。
「殿下,那我就把命寶交給您了,您可要記住『照顧』命寶的承諾,不管什么原因與理由,都要好好照顧烏孫命寶!沟ㄧH鏘的命令回蕩在山谷之間。
「烏孫命寶?」穆承襲被蝶花所說之姓氏一駭,臉色又變。
轟隆隆,雷聲又響起。
「她叫烏孫命寶!沟ㄒ詯偠乓粼俣冉榻B著皇太子的小奴,彷佛怕穆承襲沒聽清楚似的。
「命寶妹妹復姓烏孫?」穆承襲再確定一次。
「您的小奴復姓烏孫沒錯!沟ㄕf完后,執起命寶的小手,拉著她到穆承襲面前,亦捉起太子的大掌,將她的小手放置在他的掌心上,燦笑道:「烏孫命寶,她就叫烏孫命寶。」
穆承襲眼色一沈,手一握,冰涼的大掌包握住她柔軟的小手。
烏孫命寶會是他穆氏皇族追緝了一百五十年的巫女后嗣嗎?
「不要握我的手!」烏孫命寶用力地把手抽回來,她的手是涼的,跟穆承襲的冰冷大掌一樣。
穆承襲深深地打量著烏孫命寶。
需知「祥瀧天朝」雖然民風自由,不過民間女子們卻都屬溫婉柔情一派,也都知書達禮,甚少會有女子做出驚世駭俗的狂事來,而性格、舉止、作為與一般女子大不相同的烏孫命寶,比任何女子都要來得倡狂不羈的烏孫命寶,她的與眾不同,會不會是因為承襲了要毀他皇族子嗣的巫女血脈所致?
他皇族追緝了一百五十年,亟欲殺之的巫女血脈。
穆承襲忍不住懷疑她的出身。
但,他沒問蝶花,也不想問,更不想知道太多,他現在亟需神醫蝶花救友性命,不想橫生枝節。再則,神醫蝶花只提她復姓烏孫,并沒說她與巫女有關系又或是證實她是烏孫琤的太玄孫,或許只是同姓氏。要知道,「祥瀧天朝」復姓烏孫者也有數萬之眾,正因人數頗多,所以穆氏皇族不能聽到烏孫姓氏便殺之,一旦剿滅全部烏孫氏,定會引發恐慌民怨,穆氏皇族并不愿被冠上殺戮魔王的惡名。
「你看什么?我的臉怎么了嗎?你也看太久了吧?」烏孫命寶見他聽到烏孫姓氏后眼神就游移不定,端詳個不停,驀地,她古怪一笑,道:「我知道許多人對烏孫姓氏有忌憚,看來你也一樣。你該不會被我的姓氏嚇到了吧?如果你怕,不如放棄我,別讓我跟你在一起。你跟我師父另換條件好不好?這樣一來,你的心情也會舒坦些,就不用老揪著心,怕被我害著了!姑鼘氈酪欢讶思蓱劄鯇O氏,沒想到太子也是膽小如鼠,怕她是巫女。真好,早知道就搬出自己的姓氏來嚇死他了。
「不,我沒有被你的姓氏給嚇唬到,我是因為珍惜這姓氏才多看你幾眼,你的姓氏我喜歡得很!鼓鲁幸u回道。
「你喜歡我的姓氏?」命寶皺眉,怎么皇太子一直對她感興趣?她還以為他會對她退避三舍呢!「什么嘛,真氣人!
瞧她失望的表情,穆承襲就是覺得開心。她想走,他偏偏不讓她甩掉,尤其在知道她復姓烏孫后,更不會放過她。
一旁的蝶花將穆承襲的神色變化全看進眼底。
他故意說出命寶的姓氏,就是想觀察皇太子對于巫女詛咒的事情知道多少。
從穆承襲聽到烏孫姓氏時的異樣神態以及冰涼掌心,雖然都只是一些細微的變化,但蝶花敢斷定,穆承襲一定知道烏孫巫女對穆氏皇族下的斷子嗣詛咒。
而命寶的母親烏孫月也曾經提過,她不敢返回巫女村找尋解咒線索,就是怕長期埋伏在巫女村的皇族盯梢者發現她的行蹤而把她給捉了。
這代表穆氏皇族依然在找尋巫女。
畢竟斷子嗣的詛咒是噩夢,穆氏皇族想殺下咒巫女好解咒也屬正常。
而身為皇太子的穆承襲會知道皇族秘辛,這更是理所當然。
況且,蝶花也希望皇太子是知悉詛咒的,這好方便他的計劃。
蝶花清了清喉嚨,對穆承襲說道:「走,帶我去找你的友人,我會治愈他!
「師父……」命寶忍不主哀嚷,師父宣告救人性命,等于宣告她此后得跟著穆承襲了。
蝶花走到命寶面前,輕拍她的小臉,說道:「你就快樂地接受太子殿下吧。相信師父的判斷,穆承襲是好鍋,而你則是好蓋,好蓋配好鍋,你和他會創造出屬于你們的鍋蓋傳說來,因為你們本來就是天生的一對。」蝶花就是這么的篤定。
蝶花本就是要賭。
賭這斷子嗣的詛咒在烏孫氏的后嗣與穆氏的子孫相結合之后,會消失。
或許一百五十年前的烏孫琤只是一時氣極與決絕個性作祟之下,才會施下這斷子嗣的毒咒。
可她的后嗣若得到穆氏皇族子孫的愛情,命寶得到烏孫琤得不到的獨寵與專一,這詛咒或許就能解開。
雖然這一切純粹是他的推測。
但,這場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賭博他要一試。
他要撮合烏孫命寶與穆承襲成為一對。
他曾經因為不敢賭而后悔過,至今仍是椎心刺骨。
所以他當年失去的、得不到的、拿不了的、掌握不到的,冀望徒兒別踏上他的舊路,他受過的痛、他嘗過的苦,他的難過、惆悵、失落還有悔恨,通通不準在兩個徒兒身上又一次發生。
哪怕他使的是奇招,他依然堅持下去。
只因為他是奇人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