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姊妹倆翻出漿洗好的被單子,正坐在自家大炕上縫補。
楊柳兒惦記山上的胡子大叔,平日還有連君軒經(jīng)常跑上跑下,也常捎吃食用物上去,如今他撒腿跑皇都去了,胡子大叔那里若是缺了什么可就難辦了。想著要趁這幾日天色好,準備些東西送上去才成。
楊杏兒也在想著心事,昨日人多,她實在沒找到機會同魏春私下說話,待等他再上門,可一定不能忘記了。
姊妹倆各自想著心事,手里卻沒停,不一會就縫好了一床被子,正要繼續(xù)的時候,楊田卻是在院子里高聲喊道:“杏兒、柳兒,快出來看看,你們外祖母和舅舅來了!”
楊杏兒和楊柳兒都是一臉驚奇,昨日才去陳家吃完酒宴,外祖母和舅舅怎么今日又跑來,難道家里出什么事了?似是想到了同一處,姊妹倆隨手扔了針線,穿了棉鞋就跑出去了。
此時陳老太太正扶著陳二舅的手從驢車上下來,見兩個外孫女連大襖都沒披就開門即怨道:“哎呀,快進屋,別吹了冷風。”
楊柳兒姊妹替了陳二舅的手,一左一右的扶著陳老太太,笑嘻嘻的進了堂屋,一個準備茶水,一個去庫房裝點心。
楊山也是擔心,給岳母行了禮就問道:“娘,難道昨日忘了囑咐我們什么事了?您讓舅兄跑一趟就是了,怎么親自頂風冒雪來了?”
陳二舅不等老娘應(yīng)聲,就苦著臉接話道:“我也是這么說的,但娘就是要自己走一趟。說是昨日她耳背沒聽仔細,咱家誠哥好像中了秀才了。我就說她聽錯了,結(jié)果隔壁李嬸子幾個也都說親耳聽柳兒說的。沒辦法,我們這才來問問。”
楊柳兒正好端著點心盤子進門,聽得這話,心虛的吐了吐舌頭。關(guān)于二哥中秀才一事,他們一家早有打算,不想宣揚的十里八村都知道。
一是怕耽擱楊誠繼續(xù)溫書,準備明年的考試;二也是怕家里太招人眼,惹別人覬覦。當然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怕楊家老宅那些人又起了什么壞心思,黏上來甩不脫。
昨日,她也是被一群急著推銷自家孫女的老太太氣到了,脫口說了出去,倒是忘了家里人的叮囑。
楊山本來就對二兒子中了秀才一事極為歡喜驕傲,但又偏偏不能多說,這就像衣錦還鄉(xiāng),偏偏還要趕在晚上進村一般,實在不痛快,這會聽岳母和舅兄詢問,就趕緊把事情說了一遍,末了又要行禮道歉。
陳老太太和陳二舅早歡喜瘋了,哪里還顧得上怨怪他。一迭聲的拍著大腿叫好,陳老太太更是紅了眼眶,直道她閨女在天之靈保佑。
楊柳兒見此趕緊給姊姊使眼色,兩人圍著陳老太太撒嬌賣乖,纏磨著留老人家在家里住幾日,教她們蒸年糕、炸糖油糕等各種傳統(tǒng)吃食。
這些原本都是過年上供必備的,陳氏沒來得及教閨女就過世了,楊老太太那里更是指望不上,如今求到陳老太太頭上也是順理成章。
陳老太太本就想念過世的閨女,一聽外孫女這般說,立刻就應(yīng)了下來。陳二舅家里還有活計要忙,午飯也沒吃就回去了,留下陳老太太喜滋滋的享受女婿和外孫女的孝敬。
一晃眼的功夫,陳老太太就在楊家住了七八日。
楊杏兒勤快,楊柳兒聰明,家里內(nèi)外被姊妹倆拾掇的干凈又整齊,灶間的柜櫥里也放了好多裝得滿滿當當?shù)拇筇张琛?br />
眼看著已是臘月二十,陳老太太見此就要回家去,楊柳兒姊妹雖然不舍得,但也留不得外祖母,就大包小包的裝了很多點心蜜餞、布頭茶葉之類的,準備讓陳老太太帶回去。
楊山見東西多,推了家里的獨輪車,親自送陳老太太回去。路上雪滑風涼,自然不好走,他就想起家里先前賣掉的驢車,進而又想到老宅那里還不曾送年禮,就琢磨著晚上同四弟商量一下。
楊田這幾日也在犯愁這事,聽得兄長說起,就提議還是送糧食。吃食衣料等物是拿出去顏面好看,但大多不實用,鬧不好還會被兩個不著調(diào)的兄長偷走典當。但糧食送去只能吃進肚子,家里人過年也能蒸幾鍋白面饅頭,頂多再給老父添二斤好煙葉。
兄弟倆商量好了,但輪到同兒女們說的時候就有些張不開嘴。他們一家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出了宗,按理說,花費個幾十文錢送份薄禮,全了同族的情義也就是了。這般搬去二百斤麥了,家里的糧缸就會空出一半,雖說如今家里不缺銀錢,糧食吃沒了再買就是,但怎么想還是有些心虛。
不曾想,楊柳兒聽到父親顛三倒四說完,又看了看紅著臉的四叔,很痛快取了袋子給老爹,又交了庫房鑰匙,要他們隨意裝麥子。
楊山和楊田大喜,笑呵呵的裝了麥子去牛頭村了,留下楊柳兒和楊杏兒姊妹倆站在院門口,半晌沒說話。
其實當初他們兄妹四個私下就說起過,自家老爹心軟,即便出了宗,怕也不能真當老宅眾人是一般遠親對待,但家里總能多得一段清靜日子,可惜他們誰也沒想到,這日子才不過半年,就以老宅眾人的吸血本色,又各個精通打蛇隨棍上的本事,怕是家里自此要不得安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