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意外后第十天午后——
由于加護病房有規(guī)定的開放探病時段,為了節(jié)省往返醫(yī)院和飯店的時間,徐恒白天都待在醫(yī)院里的家屬休息區(qū)打發(fā)空閑,只有夜里才會回下榻處睡覺。
“叔叔,今天可以拜托你再念故事給我們聽嗎?”一個膚色蜜褐的小女孩央求道。
望著一雙雙純真無邪的希冀眼神,徐恒欣然答應,接過小女孩遞來的故事書,清了清喉嚨,準備開始“講古”。
他們?nèi)切╅L期住院的病童,生活十分無聊苦悶,這幾天徐恒都會盡量抽空陪伴他們,用勉強過得去的義大利文為他們說故事。一來打發(fā)漫長的枯等時間,讓自己沒空胡思亂想;二來也算是做點舉手之勞的善舉,幫助這群可愛的孩子們。
“喔,今天你們想聽什么故事呀?”他看了下繪本封面。“原來是‘睡美人’!”他微笑地念著故事書內(nèi)容!班拧瓘那皬那,有一個王國里……”
圍繞在徐恒周圍的病童們個個聽得津津有味,雖然這已是個老掉牙的床邊故事,但是在他活靈活現(xiàn)的生動表演下,仍是教大家陶醉其中。
時間就在如此歡樂的氣氛下流逝,不久故事便進入了最高潮的尾聲。
“……王子溫柔地印下一吻,誰知奇跡便發(fā)生了。公主緩緩地眨動長睫毛,睜開那雙如寶石般美麗的眼睛,復活了過來!彼θ菁由。“就這樣,王子與公主有情人終成眷屬,在城堡里從此過著幸?鞓返娜兆印!
語畢,鼓掌聲和笑聲此起彼落,他若有所思地合上童話繪本。
真好,童話故事就是有這種好處,總是能夠歡喜圓滿落幕。
“叔叔,你怎么在嘆氣呢?”小女孩收回故事書后,好奇問道。
“笨蛋,因為叔叔的女朋友跟睡美人一樣,被巫婆的詛咒給害得昏迷不醒啦!”一名胖男孩插嘴道!八允迨宀艜敲磦碾y過嘛!”
“既然這樣,叔叔你長得那么帥,一點也不輸給王子,也許可以跟他一樣,用吻來喚醒公主呀!”臉上帶著雀斑的女孩異想天開地說。
“……可能嗎?那只是個虛構的童話故事罷了!毙旌銚u搖頭。
“試試看嘛,搞不好有用喔!”
“對呀,叔叔你就試一試啊!”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慫恿著。
“這……”徐恒遲疑了下,望了眼壁上的時鐘,探病時段又快到了。
如果一切真能如童話故事那樣心想事成,該有多好。
于是,仿佛即將赴戰(zhàn)場屠龍的英勇騎士,在一群病童們的打氣歡送下,徐恒踏上前往加護病房的荊棘道路,一步更沉重過一步。
每回探視之前,他總是滿懷希望,卻都無功而返。一次又一次的期盼落空,逼得他幾乎不敢再抱持過高的期望,以免挫折越深。
帶著忐忑難安的心情,他又再次來到葉真紗的病床畔。
“真紗……你今天還好嗎?”他執(zhí)起她雪白柔荑。“已經(jīng)十天了,也該睡夠了吧?快點醒來,我們一起回‘香雪海農(nóng)莊’,大家都引頸期盼等著你呢!”他苦笑了下!安敢驗閭倪^度體力不支,我就強迫她留在飯店休息,所以她今天不能來看你了!
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替她梳理著凌亂的長發(fā),徐恒內(nèi)心感慨萬千。
“到底是什么樣的美夢那么吸引你,讓你舍不得醒來呢?”他不禁鼻酸!澳愫米运桨,只顧著自己睡得安穩(wěn)舒適,絲毫不管身旁的親友為你傷心……”
眨了眨淚眼,深呼吸過后,他又繼續(xù)哽咽道:“真紗,你真狠,居然……用這樣的方式來折磨我。明明是你自己說的,要與我攜手同行,不畏任何風雨的,怎能說話不算話呢?”他頓了下!斑是……你的意思是要我不論生死都和你在一起?”
那也沒關系呀,只要是她的要求,他絕對會毫不猶豫追隨到底。只是,葉真紗卻這么半死不活地拖著,反而教他無所適從。
漫無止境的等待是可怕的,讓人如坐針氈,寢食難安。
“真紗,真紗,真紗……”他不斷地在她耳邊低哺著她的名字,企圖以疲勞轟炸擾她清夢。
他就是想把她給“吵醒”,最好可以像往常一樣惹得她發(fā)火、發(fā)飆,即使換來她一頓教訓也無妨,他全都樂意接受。人家說打是情,罵是愛,他多懷念從前可以挨她這種甜蜜折磨的懲罰。
雖然每次她生起氣來,總是揚言要將他挫骨揚灰,絕不輕饒。但是,他其實心知肚明她只是虛張聲勢而已,所以拳頭才會老是重重舉高,卻偏偏輕輕落下。
縱使這種打情罵俏的相處模式令他樂在其中,當然更教他流連的是葉真紗溫柔和善解人意的一面,她對待他體貼的時間,遠比刁蠻時候多。
她可以在受傷、賭氣期間將他當“臺傭”使喚差遣,卻也可以在他忙于醫(yī)院工作時,不厭其煩替他送上親手做的愛心便當;甚至當他為了準備赴日當客座講師前夕,連續(xù)數(shù)晚陪他熬夜整理教學資料……
林林總總的戀情回憶片段加起來,足夠讓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顧不得形象,忍不住淚灑當場。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徐恒情不自禁地傾身俯首吻上葉真紗干澀的唇瓣,淚水在無意間亦同時落在她微啟的口中,順勢滑入她干渴的喉嚨里……
此刻,葉真紗終于明白一件事——
原來,男人的眼淚同樣是苦苦、澀澀的。
她幽幽醒轉,也許是因為平躺太久了,頓覺全身僵硬酸痛。睽違多時的光線好刺眼,害她趕緊又閉上了雙眼。
正沉溺在悲傷情緒的徐恒尚未察覺到任何異樣,仍逕自吐露著心聲——
“真紗,求求你快醒醒……只要你能平安無事,任何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哪怕是下半輩子讓我替你做牛做馬也好……”
他吸了吸鼻子,不顧身旁醫(yī)護人員的側目,一心一意只想喚醒沉睡中的戀人。
管他什么面子或男性尊嚴,失去了葉真紗,他一切都不在乎了。哪怕丟臉丟到外國去,只要她能恢復意識,就算逼他當眾下跪磕頭也可以。
“真紗,我真的不能失去你呀!沒有你的陪伴,我簡直快活不下去了……”說著說著,徐恒痛不欲生地掩面哭泣了起來。
這時有人已快看不下去了,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角,但他置之不理。
“真紗……你是我這輩子唯一的最愛,除了你,我不可能再喜歡上其他女人了!
“你敢發(fā)誓嗎?”突然天外飛來這么一句。
“我當然敢發(fā)誓!以我的生命都可以!”太過分了,竟敢質(zhì)疑他的真心?
“萬一她永遠不醒,你該怎么辦?”又一個問號丟來。
“我……”他透過指縫間哽咽道。“我相信她不會對我那么殘忍的……”
“萬一她就這樣丟下你不管,一命嗚呼了呢?”問話者還真是好奇。
“萬一……”他雙肩一顫,隨即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不會讓她孤身上路的!
“你是說……你愿意為了她而殉情嘍?”
“沒錯!
“大傻瓜!”對方居然嗤之以鼻。
聞言,他不禁火大!耙愎埽
“我當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做這種可笑的蠢事!”
“你是誰?憑什么說我的愛很可笑?”士可殺不可辱,他抬眸瞪向那名冒失鬼,下一秒,卻下由得目瞪口呆——
“就憑我是當事人!”葉真紗眨了眨那雙美麗的招牌鳳眸!拔铱傆袡嗑芙^你這個‘愛哭愛跟路’的討厭家伙吧?!”
“……真紗!”他立刻忘情地擁住她,心花怒放。“真紗!你終于醒了!”
“因為你實在太吵了,我想繼續(xù)賴床都不行耶!”她唇角微勾。
“太好了,真紗,真的太好了!”他緊緊地抱著她,永遠都不想放手了。
“喂,你這樣……我快不能呼吸了啦!”她微弱地抗議道。
“真紗,我親愛的真紗!”他捧住她清瘦不少的臉龐,目不轉睛。“我該不會是在作夢吧?天啊,如果這只是一場夢,我情愿永遠都不要醒過來!
“厚,好痛耶!”她不悅,使勁推開他。
“!”猛然跌坐在地上的徐恒,欣喜若狂,竟難以自抑地又哭又笑了起來。“太好了……太好了……”
“喂,你瘋啦?”葉真紗頓感無地自容!翱煺酒饋硌,別這么丟人現(xiàn)眼!”
“萬歲!我的真紗沒事了,她真的沒事了!”他已克制不住自己,大叫大笑起來。
“徐恒,你真的很吵!北娔款ヮブ,她又氣又羞,窘到了極點!
“各位,我的真紗終于平安無事了,嗚……”他的雙眼變成了水龍頭,淚水迅速地泛濫成災。
“徐恒,拜托你行行好,替我保留點顏面嘛!”她無奈地求饒。
最重要的是——求求他,別再大聲嚷嚷她的名字了!老天爺啊,她可不希望自己因為今天的荒謬情景,就此揚名海外。
他可以不要臉,她可還想做人!
“苦盡甘來,我們總算能夠就此白頭偕老了!蹦ㄈI水后,他隨即單膝下跪,當眾上演俗斃了的求婚戲碼!罢婕,請你嫁給我吧!”
“呃?”她一愣,翻了個白眼。
天哪,誰來一刀砍了她,將她由眼前的難堪場面解脫吧!
“葉小姐,你就答應他嘛!”一旁的護士們鼓噪著。
他這些天的深情表現(xiàn)是眾人有目共睹的,于是紛紛幫忙敲邊鼓。
“嫁給他啦,快答應嫁給他!”
葉真紗無力地呻吟了聲,用被子把頭給蒙住,企圖當只眼不見為凈的鴕鳥。
當下,她只覺得自己醒來得真不是時候!霸缰谰投嗨瘋兩天……”她自言自語。
“真紗,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吧!”烈女怕纏郎,今天他索性豁出去了。
此時,眾人似乎都忘了身處的場所是個禁止喧嘩的地方,不約而同地齊聲哼唱著結婚進行曲,讓平日憂傷愁苦的加護病房,瞬間感染了溫馨的氣氛。
而唯一還保持清醒的就只有葉真紗,逕自哭笑不得地躲在被子里!白屛蚁О伞
臭徐恒,結婚后看她要如何修理他!她摩拳擦掌地暗忖。
結婚就結婚嘛,誰怕誰?!
如此一來,他們便可以一輩子糾纏不清嘍!思及此,她的唇角不禁漾起一圈又一圈幸福的漣漪。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