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花茶煙的笑容消失掉,她不解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她只比你大三歲!
“?”
“從今后,你就跟著我們,也要聽她的吩咐!彼麥睾偷貙λf。
“為什么?她對我一點也不好,我不喜歡她。”她嘟著小嘴。
“她心腸不壞!
“可是……可是我得到江陵去。”她記起外公的吩咐。
“那里如今已經(jīng)去不得了!
“什么時候可以去?”她愕然地問,是否金陵又發(fā)生了什么變故?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彼従徴f完,素來喜歡背在身后的大手,終于伸出,輕輕地撫了下她的頭,再轉(zhuǎn)身出去。
花茶煙愣頭愣腦地看著那抹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珍珠簾后,蹙起秀眉,一陣茫然不知所措。
他的動作,讓人覺得好親切;可他的話,卻又叫人覺得好困惑。
這個謝孤眠,究竟是誰?還有這艘貴得要死的畫舫,那打扮得過于成熟姓寶的女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誰能告訴她?
☆☆☆
這一路上,聽他們說目的地是一個叫“烏龍鎮(zhèn)”的地方。
這一趟,折騰來折騰去,坐完船換馬車,坐完馬車又坐船,顛三倒四地走了近兩個月,一行七人才到了一片大峽谷里。
“啊,空氣真好!”寶大姑娘樂不可支地伸開雙臂,快樂無比地跳來跳去,活像剛被放出籠子的金絲雀。
“總算到了,這一路可真遠!迸P∶脧鸟R車上探出頭打量陌生的地方。
“是呀,還好這些日子天氣不錯,要不又得耽擱好些天!瘪{車的是個叫馬小二青年男子,笑瞇瞇地回著話。
“是不是得找一下鎮(zhèn)長先?”貴嬤嬤舉著一方地圖,正和富公公確定沒找錯地方。
“我去。”謝孤眠跳下馬車,大步朝鎮(zhèn)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下的破屋子走去。
唯有花家小姐在馬車里睡得不亦樂乎!
“小茶花!出來!”顯然有人見不得她如此安逸,在馬車外狂叫給她取的新名字。
花茶煙聞所未聞,睡得連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猛地被人揪起來,睜開兩眼,“干嘛?”
“小、茶、花!”寶絢香一臉晚娘面孔,“主子還沒休息,你到是先睡了?”
“小茶花?是誰?”花茶煙打了個哈欠,睡眼腥松地瞄著她。
“不知道小茶花是誰?那叫你小花?我以前養(yǎng)了條小狗,也叫這名兒,哈哈……”
“一點也不好笑,香包子!”
“別以為老謝護著你,你就能沒大沒小兼偷懶!冰Z蛋臉蛋上照樣畫得如調(diào)色盤,神情卻是十足倨傲。
“您又有什么吩咐?”花茶煙佯裝恭恭敬敬地聽侯指示。
“我哪敢,你現(xiàn)在可是活神仙!”寶絢香譏諷道:“你不使喚我就謝謝你啦!”
這一路上,倆人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搞得雞犬不寧,時間一長,大伙兒也就見怪不怪,隨著她們胡鬧。
寶大姑娘是眾人的小姐、主子,說一不二;而花茶煙自幼跟著外公,耳濡目染,對紫微斗數(shù)、奇門遁甲、摸骨算命、玄空風水之類無一不通,時不時拿出來唬弄一下,讓眾人驚訝不已,尤其是富公公和貴嬤嬤,簡直當她是神仙下凡。
一來二去,兩人吵起架來是棋逢對手,論到打架,寶絢香身手不凡,偏偏前頭有個悶不吭聲的謝孤眠擋著,不讓她對花茶煙下重手,如此算來,誰也沒撈著半點便宜。
“寶姑娘,陶鎮(zhèn)長來了!瘪R車外,傳來謝孤眠低沉的聲音。
“我馬上下來!睂毥k香精神一振,也不跟花茶煙吵架了,身形一閃,就從車內(nèi)竄了出去。
花茶煙跟在后面下來,看到她正拉著一個很窮酸的老頭兒,死活不放。
“師傅……”
“哎哎,我可不是你師傅,別亂叫!
“您好歹教我識過幾天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
“得了!”老頭兒顯然很不給面子,一抬手,指向花茶煙:“咦,那個小丫頭……”
“她……”寶絢香嘻嘻一笑,“是張?zhí)鞄煹耐鈱O女兒!
聞言,花茶煙一凜,這女人怎么會知道自己的身份?
“難怪覺得親切,原來是故人孫女,唉,張?zhí)鞄熆墒莻耿直的好人,聽說他把姓馮的一陣痛斥?”老頭兒眉開眼笑地問。
“是啊,所以就倒霉了,被我那個昏了頭的皇兄給關(guān)了起來!
這女人剛才說……昏了頭的皇兄?花茶煙腦子“轟”地一聲,亂成一片,
“張?zhí)鞄煕]我想得周到,我當年也把姓馮的家伙大罵了一頓,罵了以后就趕緊溜了,反正那個官也當膩了,所以他沒能把我怎么樣。”
“是怎么罵的?”寶絢香感興趣極了。
“那時候姓馮的在齊王府擔任書記,他譏諷我說:‘你有什么才能,居然位居翰林學(xué)士?’我當下回答:‘我不過是山東一書生,論鴻筆華麗,我十輩子比不上你;論談諧歌酒,我百輩子比不上你;論諂媚險詐,我永生永世比不上你。我固然沒有什么特長,但你的特長,卻足以敗壞整個國家。’!
“哈哈,罵得好,太痛快了!”寶絢香拍手大笑起來:“您不曉得那幾個沒什么才能的文人,如今卻受到器重,真是豈有此理!
“是啊,如今的天下,兵強馬壯者當為之,誰還管老百姓的死活?晉州蝗災(zāi)餓死了數(shù)十萬人,人們?yōu)榱松,只得亡命他鄉(xiāng)。如今你來了,我就把鎮(zhèn)子交給你,進則救世,退則救民,若是不能救世,能救兩三個老百姓也是好的!崩项^兒鄭重其事道:“長公主,您聽清了嗎?”
長公主?花茶煙因他的這句稱呼瞠目結(jié)舌。
“您要走?”那被稱為“長公主”的惡女人聞言卻蹙起了柳眉,“去哪兒?”
“當和尚去呀。”老頭兒嘻嘻一笑:“當年老頭兒曾航海修好于契丹,滯留十年未歸,圣上遣人以蠟書回朝復(fù)命,這才回中原來。一晃也活了大半輩子,這上門女婿做過了,官也做過了,鎮(zhèn)長也當了好幾年,就是沒嘗過出家人的滋味,趁著還有幾年好活,趕緊試試去。”
“不會吧?”寶絢香猛翻白眼,這有什么好試的?
“真的,法號都取好了,叫一休,以后得稱呼老納為一休大師,記得別亂叫些有的沒的。”
“……一休?”這是哪門子怪名號?
“是呀,鎮(zhèn)上現(xiàn)在有二十五戶人家,都是老實淳樸、土生土長的莊稼人,對了,我介紹一下一直幫我管帳的年輕人給你認識,那小子出身也不一般,邪乎的狠,家里是富可敵國呀……”兩人邊說邊走,帶著眾人進了鎮(zhèn)子。
花茶煙恍恍惚惚,雙腳不由自主地跟在最后頭,伸長耳朵聽著他們說話,腦子卻如同被冰給凍住,有一點反應(yīng)不過來,又有一點好像明白。
這時,有一道目光一直尾隨著她,彷佛溫暖的太陽,適時地攬住她脆弱的雙肩,給她安慰和力量,她不用抬頭,也知道那是謝孤眠。
一路上,他都是這樣默默地照顧她,看著她,從不多講一句,但她知道他關(guān)心自己。
可,她不要!不要不明不白地跟著這些人來到這個莫明其妙的地方,不要被他們蒙在鼓里而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要!用力甩掉那雙溫暖的大手,花茶煙拼盡全力地大喊一聲:“你們、你們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把我?guī)У竭@里來?”
一切都安靜下來,鳥不鳴、風不起、花也不香……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她,有憐憫、有同情,也有了然。
“受人之托,終人之事!睂毥k香口齒清楚地回答。
而身后那個人,卻緊咬牙關(guān),一言不發(fā),只有深沉的眸中流露出旁人察覺不到的憂慮。
花茶煙那雙一向晶亮有神的漂亮眸子里,瞬間盈滿了淚水,卻頑固地不肯眨眼。
受誰之托?終誰之事?即使他們不說,她也能隱隱約約猜出答案。
這些人,全部來自南唐、來自金陵、來自皇宮,他們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出得宮來,為什么要來到這里?她都不想知道,她只想他們能告訴她:外公現(xiàn)在在哪里,他到底怎么樣了……
鼻頭一酸,兩行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地狂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