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冬去春來。
春天陰雨綿綿,在一連多日的雨天過后,一個出太陽的早晨,天氣非常好,這天搬家最棒了。
送走搬家工人后,她滿足的看著自己的新家,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小小的玄關,白色的絨毛腳踏墊鋪在門口,赤著雙腳踏上可以感覺到柔軟的觸感。
木質地板散發木頭特有的柔和氛圍,小客廳擺著的沙發組營造出家的感覺。
他雀躍的走進臥室,雙人床鋪著舒適的純棉床單,大地色系讓人心曠神怡。
她忍不住笑意,雀躍的跑到客廳,拉開窗簾,打開落地窗。
十二樓的高度足以看見美麗景色,舒家妮忍不住想像入夜之后在自己房子里看夜景的情況,趴在欄桿上,笑得開心。
“我有自己的房子了!鄙敌υ偕敌Γ瑸樽约耗昙o輕輕擁有的第一個房產而雀躍。
手機響了起來,舒家妮接起,聽見兄長關切的聲音——
“家妮,你到新家了?還好嗎?舒不舒服?”
舒家妮聽見哥哥的聲音飽含關心,她微笑,用著輕快的語調道:“當然舒服,我花大錢買的耶!哥,改天過來玩!”
“是嗎……住得舒服就好。”
大哥聲音有多愧疚,她聽出來了。
不善言詞的兄妹倆,不知道該怎么化解現在的尷尬。
自從父母過世之后,兄妹倆相依為命,哥哥舒家杰待她極好,盡可能的讓她完成學業。
沒有大人的照料,兄妹倆日子過得拮據,因此舒家妮念完高中便出社會工作賺錢,跟哥哥一起養家。
長她五歲的哥哥在五年前結婚了,隨著家中人口增多,三房兩廳的老公寓已經住不下,嫂嫂對她直言,家中已容不下她。
於是她拿出十八歲出社會到現在七年來省吃儉用存下來的錢為頭期款,為自己買了個一房一廳的小窩,搬出跟哥哥一起住的家,自己一個人生活。
“當然會舒服,哥你改天來玩,原屋主送了我好多東西,裝潢是送的,家具也是全新的,我占到了大便宜!”舒家妮語氣輕快,因為知道兄長對自己的歉疚,對她有說不出口的抱歉。
可她的歡笑并沒有傳達給兄長,哥哥在電話那一頭長長的沉默,讓她心里很不好受。
“哥,我本來就該搬出來住!彼πμ崞穑囍鉀Q這件事情!拔掖罅,也有在賺錢,養得活自己,我本來就打算要買房子,只是時間提早了一點而已,不要怪嫂嫂,她只是說了自己的想法。”
哥哥有了自己的家庭,有妻子,有小孩,這樣很好啊!她大了,本來就應該搬出來,一個人生活。
嫂嫂她……只是比較直,想要沒有人打擾的夫妻生活,直言不諱總比背后搞小動作要好。
跟哥哥分開生活,她心里當然有那么一點不舍,但是擁有自己的房子這項成就感比什么都快樂。
“哥,等我小侄女出生了,我再帶好吃、好玩的去看她,幫我跟嫂嫂說一聲,別以為這樣就能擺脫我!彼室庹{皮地說著,企圖消減兄長的罪惡感。
聽見妹妹俏皮的話語,舒家杰笑了出來,兄妹倆說了一會兒話,便各自收了線。
放下電話,舒家妮看著自己小巧溫馨的家,笑容不自覺加大。
“開始忙啦!”她挽起袖子,開始整理、打掃,一忙就是一整天。
當整理好衣物,擺好廚具的位置后,舒家妮累得雙臂酸痛,但看著漸漸有自己風格的家,感覺很開心。
她坐在客廳的絨毛地毯上吹著冷氣,喝著冰涼的飲料,看著落地窗外的日落景色,決定慶祝自己喬遷之喜,好好做一頓大餐。
“來去買菜,做個義大利面,然后再烤一個派,嘿咻!毕牒么蟛鸵鍪裁矗婕夷萜鹕,正要轉頭回房間,忽然感覺到一股涼風吹來。
心里打了個突,回頭一看,落地窗的窗簾被風吹得揚起,她頓時心頭一驚。
“我剛剛忘記關落地窗?真是糊涂!”她立刻上前關好落地窗,一邊暗罵自己糊涂,一邊拎起一件小外套,拿了錢包和鑰匙,離家去采買。
“咦?”闔上門前,舒家妮停頓了一下,想著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剛才關燈的一瞬間,她好像在落地窗前看見了一個人影,但仔細一看并沒有。
“我一定是看錯了!币欢ㄊ且驗榘峒业年P系,忙到太累才出現幻覺。
“出門出門,吃大餐、吃大餐!笔婕夷蓐P上了門,離開小窩。
就在門闔上的那一刻,她的客廳里出現了一個模糊的黑影……
又有人搬進來了啊,這是第幾個了呢?
他扳著自己透明的手指細數,一、二、三、四……四個吧,他記得多少人搬進這間房子,可卻記不得他到底是誰。
環視這個被重新裝潢的房子,小巧的家具拼湊出一個溫馨的家。
他忽然想起自己出現在這個房子里的情形——
粉白的墻面圍出一個令人窒息的空間,一房一廳十六坪的房子,成了囚困他的牢籠。
他就坐在客廳中央唯一一張椅子上,呆呆的,傻傻的,腦中一片空白。
他怎么會在這里?他是誰?從哪里來?他想離開這個空間,卻走不了,似乎有一堵無形的墻在門口,將他囚禁在這里。
為什么他會在這里呢?
鑰匙插入鑰匙孔轉動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抬頭看向大門方向。
“這棟大樓的屋齡不到八年,總樓層二十,一層一戶,出入絕對安全,這里位於十二樓,視野非常好!睙崆榈姆课葜俳橐蛻糇哌M這間空房。
他支著下顎,冷眼看著仲介領著客戶穿透的他身體,登堂入室,他皺了皺眉,理解到自己的不同。
可他不死心,站在人前揮了揮手,還發出了聲音,“Hey yo!”
但是沒有人看得見他、聽得見他,他的身體就像空氣中的一部分,他們穿透而過,沒有停留。
他……究竟是不是人?如果不是人,那他是什么?
刷的一聲,落地窗被打開,風徐徐的吹了進來,翠綠的公園綠地映入眼簾。
“這里風景好棒喔!”年輕女孩趴在陽臺欄桿,笑容滿面的回頭,對站在身后的年輕男孩微笑。
“那你喜歡我們的新家嗎?”男孩倚著門框,雙手環胸,笑笑地看著女友。
女孩回頭,對著男孩笑得甜蜜燦爛!跋矚g!
男孩踏出陽臺,伸手輕撫女孩光潔的臉蛋,“那我就叫我爸買下來吧。”
買下來?有沒有搞錯?
聞言,他火大了,張牙舞爪的站在兩人中間,憤怒地吼叫。
這是我的地盤,我先來的!誰準你們搬進來?滾出去!
他憤怒地咆哮,指著大門要他們離開,可那對甜甜蜜蜜的愛侶卻完全沒有聽見他的怒聲,親密的氛圍里只有彼此。
“考慮得怎么樣?”房屋中介笑咪咪地問。
“就這里吧!蹦泻恐⒌氖郑┻^他的身體,離開了陽臺。
看著人穿透自己的身體,看不見他,摸不著他,他沉默了,放棄了。
他……不是人。
他算什么呢?大概是一抹魂魄,沒有人看得見他,也沒有人聽得見他的聲音。
他眼睜睜的看著那對小情侶搬進他的地盤,快樂甜蜜的布置他們的新家,他就像個外來者,與他們一同在這個小小的屋子里生活。
他冷眼看著那對愛侶從甜蜜熱切,到感情降溫,逐漸轉為冰點。
“我一直覺得有人在看著我!”女孩害怕的將自己縮成一團,大眼中盛滿恐懼,看著在男友眼中無人的方向。“那里,好像有人……”
“哪有什么人,你不要自己嚇自己!蹦泻㈨樦训囊暰望去,哪有什么人?不過是一張沒人坐的單人沙發。
但女孩說的沒有錯,他就坐在沙發上,前傾著身子,臉離女孩不過五公分的距離,眼睛眨也不眨。
“比起你男友,你感知能力倒是滿強的,只可惜你看不見我,也聽不見我的聲音!彼е掳,嘆了口氣!罢嫦M苡鲆娨粋可以看見我、聽見我的人!
他原本對自己領域遭人入侵十分憤怒,但是久了之后,被無視的悲哀讓他渴望有人能說說話。
不管是誰都好,孤單一人的寂寞實在太折磨人了。
“有,一定有!我好怕,我不要住在這里!我不要住在這里!”女孩哭著尖叫,為感受到那絲冰冷而膽寒不已。
“你在瘋什么啦!”男孩覺得女孩無理取鬧,發了火。
他看著這對情侶爭執、吵鬧,不禁搖了搖頭,“真是小孩子,一點耐性都沒有,這樣還學人同居?回去學著點吧。”
很快的,這對情侶分開,搬走了,接著又有人來看房子,再賣出。
時間過了多久?大概有一年吧,他看過三組人馬搬進這個房子,多半是興高采烈的買下,再火速賣掉搬出去,或許是感覺到他的存在,只想要快點賣掉房子,以至于價格一次比一次低廉。
他深覺可惜,只能感覺到他的存在,但卻完全看不見他,真是太可惜了。
一年后的現在,他站在又一次被重新打理過的屋子里,細細審視。
他印象中的屋主是個頭嬌小,頭發嚴重自然卷,戴副黑框眼鏡的女人,這一個倒霉買下便宜房子的女人,又能撐多久呢?
他在沙發上坐下,低頭思考著。
“可惜沒人能跟我打賭,真無趣!
還打賭咧,難道他本來就是一個無聊又唯恐天下不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