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媳婦兒,你再敢尋死,我就把你扔到狼窩里去!彼偹惴胚^了如破碎絹偶般的她,粗糙的指尖捏住雪白滑膩的小下巴,注視著憔悴不堪、布滿斑斑淚痕的嬌美玉顏,語氣雖平靜,眉眼間卻盡是暴虐與冷倏地向她撂下警告。
她知道他沒有開玩笑。
自從被帶到這座山后,她就不只一次見過那群野狼的蹤影,它們就在后山,群居而生,無論是尋找獵物時的傾巢而出,還是夜間的“嗚嗚”長吠,總是教人不寒而栗。
每個夜晚,她都驚駭地蜷縮在他炙熱的懷里,不敢有半點抗拒,因為她震愕地發現,那些野狼似乎非常聽他的命令,她害怕他真的把自己丟給那些野狼當食物。
她其實……并不想就這樣死去,心里仍隱隱有一絲斷不掉的牽掛,那絲牽掛清清楚楚地告訴自己,再見奶娘一面,然后,死而無憾。
“月兒……小主子……”朦朧間,她似乎聽到奶娘在某個地方呼喚著自己,那是從小到大,她最為熟悉的聲音,總是包含著發自內心的疼愛與關懷。
無論是在驪京城中那個與世隔絕之所,還是在巴丘鎮上風塵滾滾的黃沙厚土中,只有奶娘秋娘一人,是真真正正愛護于她。
想到這些年的相依為命,想到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了,曇月心酸地濕了眸角。
不知道奶娘現在怎樣了,阿疆將她賣給開賭坊的武屠子還債,若是被奶娘知道了,一定會被活活氣死。
忍著眼眶中的淚水,曇月堅強地不讓它掉下來。
她好后悔!
如果那一天,她沒有輕信于人,就不會落到武屠子手中,也不會碰上眼前這個男人,更不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被囚禁在這茫茫大山里。
是。∪绻、如果……
可惜世事沒有如果,天下也無后悔藥可吃,唯有逃不掉的劫數,如影隨行。
躲不掉。
。
一年前,曇月還在一個叫“巴丘”的地方,隱姓埋名地生活。
大漠上,除了到處可見的丘陵和分布在山坡上的窯洞,還遍布著被遺棄的村莊、干旱的梯田,見不到半點綠色,洶涌的黃沙似乎想要把這里所有的一切生命都給吞噬掉。
那些破碎的土房、窯洞、零零落落的村莊以及干旱的梯田,就組成了一個叫“巴丘”的小鎮。
它很小,小得幾乎在茫茫沙漠龐大的版圖上,難以找到它的位置,甚至已經被朝廷遺忘,卻并不妨礙它的名氣。
這里有著大漠最龐大的賭坊、最黑暗的地下交易場所,任何走私來的、搶劫來的、盜竊來的貨物、珠寶、奴隸、牲口,都能在這里找到最好的買家。
同樣,對于那些走投無路的人而言,它還無疑是個天堂。
只要你能有辦法在“巴丘”生存下去,那么,你就能在這里過上逍遙自在的日子,甚至不再惶惶不可終日,平平安安地度過余生。
這在一些人心中,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因此這里,什么人都有,血債累累的殺人犯、受朝廷通緝的貪官、逃避仇家追殺的武林人士、妄想金盆洗手的江洋大盜,還有落魄潦倒、終日躲藏的前朝皇族……
在巴丘,每一天、每一秒,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餓到極致的小叫化,會因為一只雞腿,打死兇惡殘忍的殺手;風度翩翩的江南才子,也會莫名其妙猝死在人老珠黃的丑陋妓女床榻上;更別提猶如家常便飯般的打家劫舍、殺人放火了……
說穿了,巴丘就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
這里沒有律法約束,更沒有道理可言,人人眼中,刀劍就是“律令”,拳頭就是“道理”,只要有本事、沒良心、不懂禮義廉恥為何物,無論做出任何喪盡天良的勾當,照樣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享受榮華富貴,摟著并不算美麗的娼妓高吟:“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前提是,活著。
當然,巴丘還有一些人,茍且偷生地活著,卻缺乏這種本事,還做不出殺人放火的事來,那么只能一直窮苦,默默無聞、無聲無息地在鎮上那一溜最不起眼、最貧困的窯洞中棲身。
曇月和秋娘無疑就是這種人。
秋娘是曇月的乳娘,莫約三十四、五的年紀,相貌秀麗,性格嚴謹,從曇月還沒打娘胎出來前,就被選中給她喂養奶水,之后一伴就是十六載。
曇月的生母死得早,兒時的記憶中除了一支她常唱的歌謠,就只剩下一張模糊的絕美容顏,而那雙美麗的眼眸中,總是含著淡淡的憂傷。
口中雖叫著“奶娘”,在曇月心里,其實是把秋娘當成自己的娘。
但秋娘是有人能大大方方喚她一聲“娘”的。
那人,是秋娘的兒子,阿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