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氈帳內,剩下不過數人。
云墨提議:“這人都走了,就把那劍收起來吧,看著怪懾人的!”
雷貉沒理他,朝曇月走去,曇月卻直往后縮,秋娘看向兩人,忽地恍然大悟,竟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又是一段孽緣啊!”
“奶娘……”曇月低叫一聲,知她明白,越發痛苦不堪。
誰知秋娘幽幽地看著她,語中吐出令她難以置信的話語:“我不是你奶娘。”
“奶娘……對不起……”她以為奶娘恨她與殺父仇人這般牽扯不清,越發哭得傷心。
“我真的不是你的奶娘,我是春娘,是秋娘的雙生姐姐!
曇月難以置信地愣住,就連不知為什么靠在柱邊、縮成一團的阿疆,也猛地回過了頭。
只聽她緩緩道:“我和秋娘自幼是薊王府的雙生奴婢,薊王自小到大,手握重兵、精于權術,什么壞事、惡事沒干過?家中什么樣的美人兒沒有?又何曾對哪個女人真正上過心?哈哈……誰知尊貴如薊王,那樣的人中龍鳳,偏偏愛上了一個卑賤的歌女!”
“別說外人不恥,就是薊王也不愿相信,又舍不得殺,一念之差,那歌女便教當今皇帝給撞見了,進了宮,做了妃子……”
“孽緣啊孽緣!”春娘哈哈笑道:“那叫明鸞的女子,就是你娘,也是當日皇帝心尖上最愛的鸞妃娘娘,這兩男爭一女能有什么好下場?再說,圣媛皇后善妒,娘家勢力滔天,又怎會放過一介小小歌女?”
曇月失神地聽著,就連已被雷貉抱入懷中都未反抗,怔怔地,像是在聽一個傳奇的故事。
“薊王被兄長奪走了愛人,悔之晚矣,始終戀著你娘,常潛進宮去找你娘,一來二去就有了你,他怕你們母女在宮里吃虧,便將我妹妹秋娘送到‘合鳴宮’,做了你的乳母……”
“小丫頭,小公主,我那傻妹子倒是一心一意的疼愛你,連自己的兒子也能扔下,進宮去守著你,當日,也是她從你親娘手中,將你搶下來,不然你這條小命早就不保了……”
“聽說你娘得瘋病死了,你爹竟然連那造反的心都淡了,‘漠北狼王’……”春娘看向抱著曇月的、那傳說中的殺人魔頭,此時眼中卻仿佛只有懷中人兒,哪里還有半分殺氣?便搖頭直笑,“你這男人確實是個狠角色,不過十來歲就知道要仇家死,沒什么了不起;了不起的是一日、一日的折磨仇家,這才能解恨!哈哈,他一日只給你爹一刀,想慢慢地折磨他至死……但若是你爹有心活著,便能自救,誰知,忽然聽聞你娘的死訊,就一心求死,任自己的血流干,哈哈,明明是個沒有心的男人,怎么會這么癡!”
原來爹爹和娘親是相互愛著的,所以才千般怨、萬般癡,無法掙脫……曇月又恨又傷心地閉眼,輕輕問一句:“我奶娘……她是怎么死的?”
“她嗎?”春娘嘆道:“早在驪京破城那一日,就因為護著你,吸了過多濃煙,窒息死了,我本想不管你,任你自生自滅……”
她正說著,只覺得一道凌厲視線掃過來,顯是那“漠北狼王”不滿自己當日想將這小丫頭丟下,不禁哼了兩聲,繼續道:“忽然轉過一個念頭,才將你帶出驪京!
“薊王這輩子,活得肆意妄為、大權獨攬,手握重兵幾十年,比他那溫吞軟弱的皇兄要強得多,終有一日是要做帝王的,不曾想,卻栽在一個女人手里!我無意中從瀕死的袁先生口中得知,薊王竟有一處極隱秘的巨大寶藏,連皇帝都不曾得知,是為日后起兵成事而準備的,袁先生死后,知那寶藏所在的,就只有薊王一人,他愛你娘如命,自然是不會瞞她,你又是他的寶貝女兒,我就不信他二人不會留些線索在你身上,我只要留著你,終有一日可以找到那些寶藏!可是,我直到今時今日才想明白,薊王是何等聰明的人物?你娘和你若是知道那些寶藏所在,怎能平安度日?居心叵測之人,這天下可不僅我一個……”
原來如此。
曇月心頭雪亮,春娘救她,僅因兩個字,寶藏,往日種種的不解皆已明了,心中,卻是無比難受。
阿疆的聲音微弱地從另一邊傳來:“那……我應是叫你一聲姨娘……是嗎?”
“是!贝耗飬s是為這一聲紅了眼睛,“我們費家兩姐妹,秋娘重情,我春娘重財,秋娘說鸞妃待自己有如親姐妹,一定要報答這份情誼,誰知最后為了情,連性命都……”她還未說完,胸口便腥膩上涌,口中一片腥甜。
“奶娘!”曇月驚叫一聲,從雷貉懷中掙脫,驚駭地看著春娘口中不停涌出的鮮血。
雷貉和云墨相視一眼,便知春娘亦是中了毒,阿疆則已經靜靜地沒了氣息。
“巫氏那毒婦……真該死……”春娘咒罵道:“定是在我和阿疆喝的……茶湯里……下了毒……”
“奶娘……奶娘……你不會有事的……”曇月嗚嗚地哭,小手不停地擦拭著她嘴邊的血跡。
雷貉則出手點住春娘幾處穴位,止住她繼續吐血,云墨則朝氈帳外奔去,找那位被丟出去的巫氏,可惜人已經不見。
“傻瓜,我說過,我不是你的奶娘……”春娘凄然一笑,“不過我告訴你一件事……也算是……對得起你……”
“嗚……奶娘,你別說話……”
“這男人,是你的,殺父仇人……”這句話令曇月整顆心都碎了,又聽春娘道:“可是……你去問他……為何要殺你父親……”
她哭著搖頭。
“你父親為了那些寶藏,一夜之間,用十萬大軍,踏平了他的家,殺了他所有的親人,整個珞族都被滅掉了……”春娘恍然一笑:“你說……他該不該殺你爹……”
那些寶藏,其實是“珞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