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府為了重建燒毀的書樓,開始大興土木,木頭一車又一車的運進府里,大批工匠頻繁出入。
偌大的府邸不時傳出敲打聲,凡是經過二公子府的官員百姓皆知,嗜書成癮的二公子果真不能一日無書,非得再蓋一座新書樓重新收藏珍貴古籍。
身材精壯的工匠于大太陽底下赤裸著上半身,將燒毀的書樓清理干凈,在仍留有焦黑痕跡的地面,叮叮咚咚奮力敲打。
年輕侍女酡紅著臉,心頭小鹿亂撞,端著茶水與食物穿梭在年輕黝黑的工匠間。
書房內的桌上,一張羊皮紙大大攤開,站在桌案旁的是公子碧、白發蒼蒼,仍舊精神爽健的方義德和他的兒子方啟山。
方義德的人馬,已有部分進城,假裝是蓋書樓的工匠明目張膽進到二公子府,除了做為貼身護衛外,同時打造公子碧親自設計的兵器。
自幼博覽群書的公子碧將這些年所學,發揮得淋漓盡致,他指著畫在羊皮紙上,專用來破壞城門,設有鍋灶,用來縱火焚燒的火車道:“已著手打造五部火車,進度如何?”
羊皮紙上除了繪有精密的火車外,還有攻城用,梯頂裝有鉤具的云梯車等,每一輛攻城武器,皆經過公子碧精密計算設計。
縱然公子碧對王位并非求之若渴,可他不能不謹慎行事,除非必要,否則他絕不攻入王宮或是兄弟府邸。
“目前已完成底座,再過幾日即可如數完成!狈搅x德沉聲回道。對晨露認定公子碧,他不曉得該不該為她開心,可以感覺得到,她真心喜愛公子碧,王族間的爾虞我詐時有所聞,他們想要平安活下來,得時刻枕戈待旦。
當年他救下晨露后,曾告訴她,她可以選擇忘記一切,重新開始,可她心里有恨,不甘滿門枉死,執意要向大王復仇,他便承諾,只要她需要,他會傾盡所有助她復仇。
復仇心切的她資質不夠好到習得更高深的武藝,于是他教導她易容術,復仇并非單憑高強的武藝就能沖入王宮手刃大王,大王身邊多的是絕世高手保護,她極可能還沒沖進宮,便已身首異處。
復仇需要的是智慧與力量,他可以助她培養力量,將不滿置白府上下一百二一十一口人于死地的大王的舊部眾集結,成為她最強而有力的后盾,如今,她成了二公子的人,眼下就看二公子是否會為她與大王反目成仇。在他住進二公子府的這段期間,發現二公子沉穩內斂,不露鋒芒,這容易讓其他公子摸不著頭緒,是好事一 樁。
晨露會是二公子最大的弱點,二公子心下很清楚她是什么人,想要保住她,得花費全副心神,不是掌控全局,便是一無所有,這是場賭注,他心知肚明。
面上波瀾不興的公子碧抬眼問:“防守用的鐵漠藜呢?”方義德回道:“已打造完成,這一兩日就會運進城。”
近日,他們以運送木材為由,暗中運進不少在城外打造好的兵器,如戈、弩、劍、盾、弓以及長戟,全都神不知鬼不覺進了二公子府。
公子碧滿意的頷首,指著羊皮上的輪徑三尺七寸,幅條二十四根,車廂寬四尺四寸,進深長二尺八寸,經他設計再改良的戰車道:“接下來,要打造的是四馬駕馭的戰車,負責的師傅沒問題吧?”
“他們經驗老道,是楠國最好的老師傅,無人能出其右!狈搅x德敢拍胸膛保證。
“戰馬……”
“已采買好,就在城外不遠處圈養,只要有需要,便會安排妥當!鄙聿膲汛T的方啟山年輕時未能隨父縱橫沙場,現下有了機會,他倒是想一展多年所學,叱咤風云。
“很好!惫颖倘耘f眉目不挑,彷佛他們是在談論無關緊要的風花雪月。
實則公子碧內心有些沉重,許多事他不爭不奪,不表示他無法像他的兄弟一樣狠絕,此刻浮現在他腦海中的是,父王于大殿毫無眷戀的砍下老大響的頭;浮在他腦海中的是,春郊時,死于虎口的老六樂;浮現在腦海中的是,夜里做了惡夢的晨露,哭著找尋家人;浮現在他腦海中的是,在后宮中毒而亡的儀妃;浮現在他腦海中的是,慘遭流放的宸妃,以及可能再也回不來的老三淳。
一個又一個悲劇在他面前上演,假使他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心愛的人,晨露及母妃也會成為他回憶中的臉孔,最終他也會死于非命。
父王最恐懼的不是他們五兄弟自相殘殺,而是他們有意奪取王位,必要時,父王會毫不猶豫先下手為強,反正兒子死了,再生就有,何況蘭妃如今有孕在身,父王真正想要的可是千秋萬載。
現實殘酷得教人齒寒,卻不得不接受。
“二公子可是后悔了?”方義德察覺他的不豫,只消二公子稍有遲疑,他便會打消追隨的念頭?释徽贡ж摰姆絾⑸狡翚饽竦耐。
“不,劍既已出鞘,斷然沒有回頭的道理!惫颖痰恼Z氣堅定、強硬。
方義德滿意頷首,他重新回到王城,可不是要帶領方家軍追隨存有婦人之仁的主子,方家軍一旦出兵,斷然不會收兵回頭,非要大王血債血償不可。
公子碧氣息沉穩,嚴聲下令,“加強府內外所有戒備,打探各府消息,防范細作潛入。”
“是,公子爺!苯邮芄颖虨橹髯拥姆搅x德與方啟山站得直挺挺,雙手抱拳,齊聲領命。
秋獵尚未到來,追求玩樂的大王沉寂不了太久,大王以懷有身孕的蘭妃即將為他產下健壯的子嗣,及為蘭妃建造的離宮已完工為由,帶著寵妃們、公子們與大臣前往,縱情享樂。
離城的隊伍以五位公子為首,他們面如冠玉,衣著華貴,英姿煥發的騎在駿馬上,在他們之后,是兩列騎著戰馬的武裝紅衫鐵騎,大王與海妃、蘭妃分別乘坐在備受保護,雕有金龍的馬車里,宮人內侍圍繞在馬車周 圍,其余王族女眷則分乘不同的華麗馬車,尾隨在后,再后頭則是王公貴胄及其仆傭,一行人浩浩蕩蕩自青龍大街出發前往離宮。
百姓夾道歡送,對這華麗陣仗看得目不轉睛。
身為家眷的晨露也名列其中,她坐在馬車里,由敏兒與小憶陪同,方啟山帶了幾名手下,偽裝成仆人同行,誘娘和方義德則留守府邸。
馬車內的晨露一身若竹色衣衫,有些緊張不安,她推開車窗,企圖尋找前方公子碧的偉岸身影。
“夫人,外頭陽光刺眼,恐怕會曬得你頭昏眼花,奴婢幫你關上窗可好?”雖說近來較為平靜,不再有刺客行刺,但小心點總是好的,敏兒謹記主子交代,不讓夫人成為醒目的目標。
明白她心思的小憶噗哧一笑,湊到她身旁東張西望,“小姐是在找公子爺的身影對吧?人這么多,公子爺又騎在最前頭,小姐找得到嗎?”
晨露嬌羞的白了她一眼,“壞丫頭,你少貧嘴!毙浶ξ,吐吐舌頭。
明了主子與夫人感情深厚的敏兒輕笑,“公子爺的身影在夫人心頭無比鮮明,就算是穿越重重人海,夫人肯定也找得到。”
“敏兒,你可真會說話!毙浥c敏兒年紀相仿,一認識后,便常同敏兒吱吱喳喳說個沒完。敏兒不好意思的羞紅了臉,“我說的是真心話。”
“我也是真心認為你比我會說話。”小憶沒有心機,笑嘻嘻。
晨露又望了望后方黑鴉鴉各府仆役,有的騎在馬上,有的則步行,在更后方則是貴族與官員及其家眷,眾多人馬,一時間也分不清誰是誰的人。
晨露暗忖,俞思凡正隱身其中,公子封要離城,斷然不放心讓俞思凡留在城里,他勢必時刻將俞思凡揣在身邊,嚴加保護。
晨露與俞思凡雖是舊識,卻沒多大交集,但命運的安排,使她在多年后,假扮成國色天香的俞思凡,除了在與碧洞房那夜,易容的她和俞思凡曾匆匆瞥過一眼外,她未曾與俞思凡有過多接觸,如非必要,她絕不跟俞思凡接觸交談,以免泄漏她的真實身分,天曉得當公子封得知她的身分時,會如何出招鉗制碧,她不要碧因她落入險境。
她拉上窗,由衷希望此行平安順利,切莫橫生枝節。
騎在最前方的,是擁有異國容貌,俊挺的公子碧和冷傲清俊的公子封,他們兩人并騎昂首接受百姓送行,城中未出閣的姑娘見到兩兄弟威風凜凜,再加上騎在他們身后飛揚拔扈的公子策與公子爵,無不心頭小鹿亂撞。感情不如何的公子碧與公子封并不忙著閑話家常,特別是公子碧懷疑儀妃的死不如表面所見,老五安排晨露 易容成俞思凡嫁給他,一來是不愿心上人嫁給他,二來恐怕也有安插暗椿在他身邊的意思,只是老五不曉得,這個暗椿不會為他所用。
在他們身后,感情不睦的公子策與公子爵更是看彼此不順眼,公子爵故意讓坐騎咬公子策的坐騎。
“你在做什么?!”公子策怒斥。
公子爵挑釁咧嘴一笑,“七哥別見怪。畜生不聽話,我也拿它沒法子!
公子策揚鞭抽打公子爵的坐騎,“好個不聽話的畜生,今兒個本公子便讓你學會誰才是主子。”
狠狠一鞭,打得公子爵的坐騎揚蹄哀鳴,痛到大張的馬嘴就要咬掉公子策執鞭的手,公子策眼明手快,又打馬兒一鞭,怒喝,“不長眼的畜生,連本公子都想咬,你的主子不懂規矩,就讓本公子教你學乖!
公子爵見狀,大怒,揚起馬鞭格擋,“七哥,你跟畜生較勁,豈不與畜生無異!
“你敢罵我畜生?!”公子策勃然大怒。
公子爵氣勢不輸人,“你不也罵我不懂規矩?”
兄弟倆顧不得大庭廣眾,開始鬧騰。相較他們倆吵鬧不休,前方的公子碧與公子封更顯安靜無聲,他們并沒有勸架,蹚進無意義的渾水。
后方的紅衫衛兵見狀,面面相覷,不知該勸,抑或是學兩位公子視而不見。
公子策和公子爵吵了一會兒,策馬擠到老二和老五中間,抱怨道:“二哥,五哥,你們倆就這樣?”公子碧與公子封有志一同看向氣憤不平的老七,眉也不挑一下。
“你們就這樣任囂張的老八目中無人?”
半斤八兩。這四個字同時浮現公子碧與公子封心底。
不甘示弱的公子爵也策馬上前,嗤之以鼻道:“七哥囂張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好意思指責別人。”公子碧與公子封再次被擠開來,但兩人仍是面無表情,任也們繼續吵。
“五哥心情不好,你別吵五哥!惫硬邠P鞭就要往老八身上招呼。
公子爵又驅使他的馬兒咬老七!捌媪,五哥沒事,干嘛心情不好?”可惡!被老七閃過,馬兒沒能痛快咬老七一口,著實扼腕。突地,他腦中靈光一閃,不懷好意的笑了,“是了,五哥自是會心情不好!
公子爵擠眉弄眼,后知后覺的想起俞思凡也同行出游,莫怪老五會心情不好,呵呵! 對于老七和老八愛挑撥離間,公子封不動聲色,公子碧則一概裝傻,氣定神閑的騎馬。
公子策眼見生不了火,難以惹出事端,著實氣惱。他望著面無表情的老二和老五,想不透他與老八三番兩次要讓老二和老五起齷齪,卻每每不得要領,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錯?
莫非老五不再視俞思凡為寶?這整件事,他得好生琢磨琢磨才行。
公子爵涼涼的煽風點火,“唉,有些人就是大器,所有的前塵過往都可以不再追究,換成是我,絕對咽不下這口鳥氣!
公子碧與公子封仍舊不動如山,不理會老八的譏嘲,無法順遂心愿的老八心下有氣,又開始找老七麻煩。
各懷鬼胎的兄弟倆一路吵吵鬧鬧,于噠噠馬蹄聲中前往離宮。
離宮建在依山傍水的山谷間,蔥郁的山林,碧綠的湖水,加上繚繞其間的霧氣,使得離宮宛如天上宮闕,美不勝收。
大王等大隊人馬一抵達,原本清幽的離宮,登時無比熱鬧。
嬪妃以及官員家眷,無不爭奇斗艷,尤其是未出閣的閨女,更是使盡渾身解數,只求能得到未成親的公子青睞,飛上枝頭變鳳凰。
在公子碧的牽扶下,晨露緩緩步下馬車,進入他們的寢房,大王有令,一刻鐘后,所有人都要到湖畔,登舫比賽垂釣。
公子碧屏退小憶與敏兒,親自伺候晨露,為她褪下外衫,捏捏她僵硬的肩頸,柔聲道:“你很難受吧!背柯兑锌吭谏砗蟮哪腥松砩希娣囊莩鲆豢跉,“我已努力擠出笑容來!
每次與大王同處一處,便會讓她渾身不舒坦,更何況是眼睜睜看著仇人左擁右抱,談笑風生,她還得討好陪笑,這無疑是凌遲她的心魂。
“我看見了。”他的手撩開她的里衣,低頭于香肩印下一吻。
溫柔的親吻,撩撥她的心,轉移她的注意力,她更加親密倚進教她迷戀的胸膛。
他雙手環在她的腰間,與她頰貼著頰,沙啞低喃,“你好香,我卻是渾身馬騷味!狈鄞揭莩鲆淮異偠膵尚,晨露刻意皺擰鼻尖,取笑,“你臭死了!
他低笑,以鼻努著她的嫩頰,佯怒,“大膽小女子,竟敢取笑本公子,該當何罪?”
她轉了身,與滿臉笑意的男人面對面,雙臂勾住他的脖子,語帶誘惑,“要不公子就罰小女子……”
“嗯?”
她媚眼如絲,勾魂攝魄,“伺候公子沐浴……”
“正合我意!惫颖搪冻鰸M意笑容,將她攔腰抱起,步入后方仆人備好的熱水澡桶,把握時間來個蝕骨銷魂的鴛鴦戲水。
一刻鐘后,大王、海妃、蘭妃與公子們乘著頂端雕有龍鳳的王舫,漫游于波光瀲滟的湖光山色間。 王舫上,除了王屬的紅衫衛兵外,其余公子的仆役皆不得上船,得和其他王公貴胄跟隨在王舫之后。興致高昂的大王噙著快意的笑容,坐在王舫中間的寶座里,不時對海妃與蘭妃指著岸邊明媚風光。 微風徐徐吹來,金色紗幔隨風翩翩起舞,使得坐在其中的大王和海妃、蘭妃若隱若現。
公子們則各自找了個位置,進行垂釣。
歡愛后的公子碧滿臉輕松愜意的帶著晨露坐在船尾,夫妻倆同穿白藍色衣衫,宛若神仙眷侶。
公子策一直密切留意他們以及老五的動靜,但見老五立于中段位置,眉眼低斂,有著遺世獨立的味道。
公子策不喜歡大伙兒太過和樂融融的氛圍,照理說,孤傲的老五該對有奪妻之恨的老二恨之入骨,偏偏老五不,反倒與老二和平共處,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
他仔細回想當老五見到已成人婦的俞思凡時的情景,不如他想像中的激動悲切,老五可是痛下決心不顧一切爭奪王位?偏又不見老五討好刻意被安排登上王舫的右相千金珍珠,他可沒忘,早先老五為了得到位高權重的右相支持,打著向珍珠求親的主意。
很奇怪,真的非常奇怪,莫非這其中有他不知道的事正在進行?
公子策越想越不對,不論老二或老五是否在密謀什么,他也自有盤算,絕不會任自己處于挨打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