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青云慢慢地在床上坐起身,上身輕輕向前傾,瞧著坐在床邊支手托腮打盹的人。
他從沒發現這丫鬟的睫毛翹如長扇,肌膚明亮潔白到吹彈可破,她有一張十分漂亮的面孔。
他瞧著瞧著,有些情不自禁的想碰碰那些許泛紅的雙腮,正要觸及她時,腦袋又瞬間清醒過來,手頓在空中,心想自己這是在做什么——
這人大有問題,自己是要留她在身旁抓小辮子的,怎么反而教她迷去了心魂!雷青云用力將手縮回來。
雷家不講兄友弟恭這套,幾位兄弟表面友好,私下競爭家主之位,彼此之間勾心斗角,若非春實實在祖母身旁多年,他真要懷疑她是哪位兄弟派來刺探他的人。
在雷家,祖母是他唯一信任的人,人人都說祖母特別偏愛嫡系子孫,但也不盡然,祖母為人公正,幾個孫子是好是壞她都瞧在眼中,并不會偏心任何一人,只有在關鍵時刻才會出手幫忙,像這回自己闖了大禍打傷寧王世子之事,在雷府引起軒然大波,足以讓有心人士趁機落井下石,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從此在爹面前再抬不起頭來,可祖母相信他,不認為他真干出了這么出格的事,才將他送來別莊安心養傷,暫時別管府里的風風雨雨,祖母的心思,他全了然。
而祖母信任他,才會派春實實來看顧他,如此也讓人知曉祖母有護他之意,旁人莫要再興風作浪,因此春實實絕不會是其他兄弟的探子。況且,就算是又如何,他這只腿應該是廢定了,都半個多月過去,他還下不了床,一個廢人如何爭家主之位?他對他們而言,已經是失了競爭資格的人,毫無威脅。
“四少爺,您想什么呢?”在他陷入沉思時,打盹的春實實醒過來了,見他坐起身,而身子還離她頗近,內心微微一驚后,強自鎮定的問。
他倏然回神,也發現自己靠她太近,立即尷尬的躺回床上去。“沒想什么,倒是你,睡得真熟,我連叫了幾聲都沒能叫醒你!彼室庹f。
她轉轉眼珠子!澳薪袉?奴婢沒聽見!
“難不成我騙你?”
“不敢。四少爺有什么吩咐,奴婢這就去辦!币娝l火,她哪敢再辯,遂委屈的問。
“我要喝水!”他沒好氣的說。
“是!彼⒓慈サ沽吮瓬厮^來。
雷青云其實不渴,但既然開口要了,便又坐起來勉強喝幾口。
“對了,四少爺,寧王府差人送來一封信,送來時您正睡著,就沒交給您了,這信您要現在瞧瞧嗎?”她想起這事告訴他。
“寧王府送來的信?拿來吧!彼裆跃o繃。
待春實實取了信來交給他,雷青云展開信,越看雙眉擰得越緊。
“四少爺平日雖喜歡在外頭與人打鬧,可奴婢相信您斷不會不知輕重的為了一個花魁與世子爺大打出手,您若真有冤屈,那日為何不對老爺說清楚呢?”她瞄著他的神色后問道。
“你真的信我?”他問。
“信,老爺會如此生氣,多半是因為寧王是管理藥品皇商的人,更與祁州官藥局的業務牽連極大,雷家半數事業捏在寧王手中,因此傳出您打傷寧王世子一事,才會讓老爺一時又驚又怒,甚至失控打傷您。”
他沉目望向她,這次事情之所以會鬧這么大,歸咎于自己平日不學無術,當這事一傳出來,所有人立即認定是他得罪了寧王世子,除了祖母沒人相信他的清白,父親內心里更是早認定他是不肖子,因此他心里有怨,這才賭氣不肯跟父親說明白,導致父親一怒之下打斷他的腿。
想不到,這丫鬟竟是真心相信他,且更教他訝異的是,寧王與藥商之間的關系緊密,這中間牽扯的金錢利益龐大,那金額興許都能動搖國本了,而這丫鬟居然能一言道破雷家與寧王的關系,可見她也是個聰敏之輩。
春實實說完這些話,咬咬唇,她又多嘴多事了,奇怪了,就算在春品貴夫婦面前,她也能扮演好沉默女兒的角色,可為什么面對他,卻老是不小心透露太多自己的想法,這是過去她很少會犯的錯。
“這信你拿去看吧!”他將寧王府的信交給她。
“您讓奴婢看?”捧著信,她一愣。
“看吧,這是寧王世子寫來的信,他告訴我,他派人去查過了,那日真正出手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只是那日場面太混亂,這人趁亂攻擊了世子,栽贓給我后即跑了,才讓我吃下這悶虧!彼奕坏恼f。
她聞言迅速瞧了信的內容,由這封信的遣詞不難看出寧王世子與雷青云是有交情的,兩人既有交情,又怎可能為爭奪一個女人而交惡,這事確實有玄機。
而四少爺與世子有交情之事,瞧來雷府無人知曉,否則也不可能會誤會他打傷世子,可他情愿讓所有人誤會,讓老爺大怒也不肯說出他與世子的情誼,可見他與世子之間的事并不想讓人知曉,而此刻卻讓她知道,這是對她推心置腹嗎?
她有些不解他的用意,看完信后一時不敢再多言什么。
他見她謹慎的樣子,微微一笑!白婺讣热慌赡氵^來照顧我,我便不能事事防著你,再說,你是相信我為人的不是嗎?”
他語氣輕柔不少,長期以來不曾有人真心關心過他,甚至相信他說的話,就連母親恐怕在心里也認定他打了寧王世子,只是若他真闖下這樣的禍事,父親也會遷怒于她,母親因而不得不挺身為他說話。
可這丫鬟不同,他可以感受到她是打心里相信他不可能做出危害到雷家的事。
至于之前見到她的另一面,想來這丫鬟真有雙重性格,在人前持重恭謹,私下則是活潑俏皮的,自己終于有點搞懂她了。
她見他態度不再有敵意,甚至能感受到他口氣里的溫暖,不知何故,她耳梢悄悄發熱起來!芭鞠嘈胖髯邮菓數摹纳贍斂上脒^那嫁禍給您的人會是誰?”她不好再透露更多自己的心思,干脆問起與事件有關的事。
“我在外雖名聲不佳,可未曾真正得罪過人,因此并不清楚是誰要陷害我,意圖讓寧王府對雷家翻臉!
她沉下臉來!斑@倒是,這重點就在是誰想挑撥寧王府與雷家!只要找出這關系人,就不難查出兇手是誰!倍@人恐怕也不知寧王世子與雷青云交好,這般挑撥根本起不了作用。
他贊許的點頭,這丫鬟一點就透,難怪祖母這么喜歡她,果然聰明過人!
“跟我來!”春實實一早由雷青云房里出來后,春嬸就將她拉到自己屋里坐下。
“娘,有什么事嗎?”她瞧著春嬸一副有口難言的神態,不解的問。
“這……娘問你,你可要老實說才行。”春嬸嚴肅起來。
她很少見春嬸這般模樣,立即乖巧的點了頭!澳镉惺卤M管問。”
“我且問你,這四少爺讓你守夜,夜里可曾對你……”春嬸有些不知該怎么說了。
春實實一聽就明了,馬上搖頭!澳,四少爺的腿不便,夜里我只負責幫他蓋個被子,口渴時遞個水而已,沒其他事發生!币粋姑娘家,縱使生為奴仆,也得顧及名聲。
“可夜里四少爺若想出恭……他畢竟是男人……”春嬸雖已年紀一把了,可對女兒講這話,還是覺得挺尷尬的。
反倒是春實實鎮定得很,嘴角輕揚地笑道:“四少爺斷腿又不是斷手,我只是遞尿壺過去便避到一旁去了,這方面娘不需要擔心!
春嬸露出松一口氣的表情,可隨即又不安的問道:“四少爺為何不找你爹陪房,偏找你呢?”
這事她是有苦說不出的,索性道;“在來別莊前老太太交代過,讓我定要將四少爺的腿傷治好,女兒在他的眼里是個郎中,他沒將女兒當成女人。”
“是這樣嗎?”
“娘,您擔心什么呢?”她聽出春嬸還有話要說。
“這……唉,四少爺在外的名聲再怎么不好,終歸也是主子,咱們高攀不起的,這話……你明白嗎?”春嬸憂容的瞧向她。
春實實曉得春嬸話中的意思了,春嬸并不愿意雷青云瞧中她,也不想她對雷青云存有幻想,因為以她的身分只能當人家的暖床通房,想來春嬸并不希望女兒走上這條沒有前途與自我的路。
她點點頭!芭畠好靼,不會犯糊涂的!眲e說她從沒想過當雷青云的通房,事實上自來到古代她便沒想過找個人嫁,只想有朝一日擺脫奴仆身分后,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也許四處去瞧瞧,也許找個小地方開個小鋪子做點小生意,只要生活開銷不發愁就好,自己愛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再受制于人,最好還能將春品貴夫婦接來奉養,那就一切如意了。
再說,雷青云也不可能瞧上她,雖說近來他對她態度好很多,不再冷淡排斥,還會與她說些雷家的事情,可那小子在外頭瞧過的姑娘還少嗎?怎會對她這等小家碧玉有興趣,肯定是在別莊無聊,他又斷腿無處可去,也無人可聊天才與她多親近,所以春嬸這擔憂是多余的了。
“這就好,這就好!贝簨瘃R上放心的說。
“娘,四少爺早上要喝粥,還等著我送過去,女兒這就先走了!闭f完話,春實實便起身要去做事了。
“好,你去吧,別讓四少爺等久了!贝簨饟]手。
她一走,春品貴立即從內間里走出來,他同樣也擔心女兒在雷青云屋里守夜的事,但他畢竟是男人,有些話當著女兒的面不好問,才會躲起來由春嬸出面。
兩夫婦互看一眼,心情雖比之前輕松一些,但仍有些顧忌。
“雖說女兒沒那心思,可四少爺是不是有那意思就難說了,否則明知這可能會有閑話傳出,損及實實的清白,怎會仍將她叫去?瞧這樣子,咱們還是早做安排的好!贝簨痦樖值沽吮o在她面前坐下的丈夫。
春品貴喝口茶,嘆了氣!耙埠,咱們不靠女兒求富貴,只想她平順過日子,實實若能以雷家的一等丫鬟出嫁,定能當小康家庭的主母,這好過讓她在雷家當妾!
“就是啊,以實實目前在老太太面前的地位,若她要嫁人,老太太肯定愿意給這個恩寵的。趁實實來別莊的機會,咱們挑幾個家底殷實、個性老實的人相看,若女兒能嫁個如意郎君,咱們兩老也心滿意足了!
這日是雷青云的壽辰,往年只要是雷家少爺過壽,都至少會辦上幾桌宴客,在府里熱鬧一番,但如今他一個被流放的人,雷家那邊自然不會有人替他做什么,因此今年他只能孤寂的在別莊內度過。
所幸一早雷青石還是托人送來了一枝狼毫筆當壽禮,老太太則送了珍稀孤本,至于趙氏雖未送什么過來,也讓人帶話要他好好養傷。
而這些都沒能讓他展開一點點的笑容,畢竟他內心清冷孤寂太久,對家人失望太過,這些是無法撫平他內心傷口的。
他的低落瞧在春實實眼底,忍不住暗嘆他還不如她,爹娘雖身分不高,但待她這個女兒卻是毫無私心、全心全意的付出,不像雷家人重利不重情,身在這樣的大富人家當少爺可比不上她這小婢女快樂了。
見他如此,春實實默默到廚房去,忙了近兩個時辰才捧著某個東西到他屋里。
“這是什么?”雷青云瞧著桌上那造型奇怪的白色圓弧物品,好奇的問。
“這啊,這叫蛋糕。”春實實笑咪咪的告訴他。這就是她忙了半天的成果,雖然造型差強人意,但口感還算可以。
她還沒穿越前挺喜歡做甜點的,還專程去學過一些西點的做法,穿越后環境變化巨大,便少了這些心思,況且很多食材與原料在這兒也尋不到,而蛋糕她也多年沒做過了,今日小試身手,再加上道具與原料不齊全,還真讓她手忙腳亂到差點就以失敗收場,幸虧最終成果還不算差。
“蛋糕?吃的嗎?”他不解的問。
“是啊,這是由小麥粉、雞蛋和糖做成的,只要唱過生日快樂歌后,您就可以吃了!
“生日快樂歌又是什么?”
“生日快樂歌就是祝賀壽星唱的歌,還有,這蠟燭有兩根大的三根小的,大根一根代表十歲,小根代表一歲,今兒個您滿二十三歲,所以點上這些蠟燭代表您的歲數,等我唱完了祝壽歌,您許愿完畢就能吹熄它們了!彼吔忉屵吥贸鱿灎T并點上火,插在蛋糕上頭。
“還要許愿?我可沒見過哪個人這樣過壽的,這是哪個地方的風俗嗎?”
她略感心虛,不過早想好說詞了!皼]錯,這是西方大陸的習俗,在西方他們過壽時,壽星是要吃蛋糕和許愿的,因為他們相信過壽當日是靈魂最容易被惡魔入侵的日子,所以在這日親朋好友會送上蛋糕給過壽的人,寓意帶來好運為壽星驅逐惡魔。至于插蠟燭許愿,據說在吹滅蠟燭時會有神秘的力量出現,倘若這時過壽的人在心中許下心愿,然后一口氣吹滅所有蠟燭,這個心愿就能夠實現!
他驚訝的望著她!八裕憔臑槲野才帕诉@些,又做蛋糕又插上蠟燭,還準備為我唱歌祝壽?”他心顫動著,覺得被溫暖包裹住,從小到大沒人費心為他做過這些。
她俏臉含笑!八纳贍,今日您雖然沒其他人陪伴,但還是可以過得很開心的。”
“謝……謝謝!彼袆硬灰,但隨即又提出問題:“你怎知西方有這樣的習俗?”他雖曉得她很不一般,可沒料到她竟也能通曉到西方大陸去。
“這……”她稍微低下臉龐!芭緩臅献x來的。”
“原來書上有云,是哪本書上寫的?”他進一步問個詳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