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溫舒蕾,他來到二樓,一樣先繞了一圈,才在他的房間逗留,他首先注意到的是一整面墻的書柜,三分之一是英文書,三分之二是電影的相關書籍,看樣子他真的像她所說的非常熱愛電影。
房間整理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如她形容的沒錯,他是一個十分自律的人,他在書桌前坐下,拉開中央的大抽屜,里面沒什么值得他參考的東西,他再拉開右邊的第一個小抽屜,看見一整迭大小不一但擺放得很整齊的記事本,他直覺拿起第一本,也是看起來最古老的那一本。
翻開封面,第一頁寫了「我的第一次」這幾個字,字跡雖然工整,但一看就知道是小學生的字,他接著再翻開下一頁,書寫的格式都一樣,先是日期,再來交代發(fā)生什么事,他推算第一次開始記錄應該是他小一的時候。
他寫了第一個牽手的女生,第一個背的女生、第一個吵架的女生、第一個抱的女生、第一個打架的女生、第一個載的女生、第一個一起看電影的女生、第一個……直到第一個一起喝酒的女生,除了第一個向他告白的女生,其余的全都是溫舒蕾的名字。
看到這里,他不得不想,自己真是一個怪人,竟然會這么認真的記錄這種無聊的東西,至于穿插在中間用鉛筆寫的眉批,是大人的筆跡,字體娟秀,好聽一點的是我也是、真開心、太幸運了等等,不太好聽像是這是你的福氣、真倒霉、便宜你了等等。
很明顯的,用鉛筆寫這些眉批的人,正是溫舒蕾。
他再翻到下一頁,正感到無聊之際,四個大叉叉下的文字,讓他的頭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逼得他不得不暫時閉上眼睛。
等疼痛稍微舒緩一點后,他再仔細一看,被溫舒蕾打叉的是第一個親吻的女生以及第一個上床的女生的名字與日期,日期都是同一天,算起來是在他大二的時候,而她更正的日期是……等等,他連忙往前翻,沒錯,就是第一個一起喝酒的女生那一天。
也就是說,其實第一個與他親吻和上床的女生是溫舒蕾?這未免也太詭異了,他是打算做一個吃干抹凈不認賬的混帳嗎?不然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這種不應該產(chǎn)生的謬誤?
暫時擱下這個無解的問題,他再往下看,全都看完之后,他覺得后半都唯一值得他參考的就是最后一條,第一個結婚與離婚的女人,蘇珊。
總整理完畢,杜豫琛就著自己發(fā)現(xiàn)的疑點再反復翻閱著記事本,沒錯,雖然很淡,但是用鉛筆書寫的都分,確實有重復寫上又擦掉的痕跡,也就是說,如果不是溫舒蕾故意寫給他看的,就是她忘記擦掉了?
照他這幾日對她的觀察,答案應當是后者,想到這兒,他受不了的搖搖頭,她的線條可粗了,連替他倒一杯溫開水,她都能燙到自己的手,真是公他大開眼界。
這時,傳來一陣鈴聲,他下意識往聲音來源望去,看見了床旁的矮柜上放著一支正在充電的手機,他起身走過去,發(fā)現(xiàn)手機螢幕上顯示蘇珊兩個字,他伸手想拿起來接聽,卻臨時改變主意。
沒聽說他有孩子,所以就算她是個好前妻,也盡量不要聯(lián)絡才是明智之舉吧?等到鈴聲停止,他才撥掉充電線,拿起手機查看通話記錄,果然,他之前也是只有蘇珊的電話不接。
放下手機,他又走回書桌前坐下,專注在眼下的事情上,同一個問題為什么會有兩個答案?這之間究竟出了什么差錯,才會出現(xiàn)這樣截然不同的兩個結果?杜豫琛更深入的思考,一本記事本里,名字出現(xiàn)最多次的人就是溫舒蕾,她怎么可能只是他的鄰居妹妹?還有,她打扮起來是那么樣的亮眼,除非他愛的不是女人,否則不可能對她完全沒感覺。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失憶的他站在第三者的立場,客觀分析著,覺得一切都很不合理,卻又推敲不出一個他覺得合理的解釋。
反過來說,溫舒蕾只把他當成鄰居哥哥嗎?這問題不必傷腦筋去思考,他今晚試試她就知道了。
決定之后,杜豫琛起身四處探索,繼續(xù)了解自我之旅。
溫舒蕾一下班就急忙趕回家,直到她進了杜家門,看見杜豫琛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看電視,她的心才總算安定下來。
「回來啦?」他看著她,笑問道:「餓不餓,要不要吃消夜?」
除了那本筆記本,他后來又在書桌的抽屜里找到一個牛皮紙袋,里頭裝著……總而言之就是他的財產(chǎn),以及幾本相本。
她沒騙他,他們的感情真的很親密,相本里有一半以上都是他們相親相愛的照片,還有,她天生就是個美人胚子,他想過了,他一定是吃醋了,才會說她隨便穿比較漂亮,因為他不想別的男人看見她的美麗。
「你要煮給我吃嗎?」溫舒蕾下意識反問道,但其實她并不餓。
杜豫琛想也沒想便回道:「好。耗阆氤允裁?」
她走到他身旁坐下,「你還記得怎么下廚?」
他點點頭,「要不然晚餐我是怎么解決的?」
突然杜豫琛指了下電視正在播放的韓劇,「男主角的配音完美,感覺等級不同。」
「你是音效師,配音你也懂?」說完她覺得自己好像問了一個笨問題,他是電影魔人嘛,和這一方面有關的事,有什么是他不懂的。
他聳聳肩,不好意思,他正在失憶中,無法正確回答她這個問題,不過……
「要不要聽聽看,我學得很像哦!
不想掃了他的興,溫舒蕾看著畫面問道:「哪一個是男主角?」
「那個!苟旁ヨ≈钢聊坏挠沂诌叄复┧{色西裝的那一個!
她專心聽著男主角的聲音,直到廣告時間才再度轉向他,「好了,你學吧!
他清了清喉嚨,開始上演模仿秀,「為什么要離開我?我是那么愛你,沒有你的日子我該怎么過下去?拜托你回來,只要你回來,我愿意放棄所有的一切,只要你回來!
學完,他得意的笑問:「怎么樣?是不是很像?」
騙人的吧?這哪是像,根本就是同一個人,還有,他的記憶力未免也太驚人了,竟然聽一次就背起來?溫舒蕾難以置信的張大雙眼,「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跑去賺外快?」
「什么?」熟悉的廣告聲音響起,杜豫琛急急的又指著電視機道:「還有這個,這個S牌美國汽車廣告的旁白我也會學!
話落,他立即與廣告同步發(fā)聲,「怎么樣,是不是也很像?」
這個廣告的配音她不必特別去聽,因為她第一次聽到就喜歡上這個聲音,她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確定你在美國是做音效師,不是配音師?」
「你知道的!顾噶酥缸约旱哪X袋,「我不確定!
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溫舒蕾不由得心兒發(fā)酸,如果她再也找不回她愛的杜豫琛該怎么辦?
看著她傷心的眼神,杜豫琛抓緊時機套話,「你好像很愛我?」
他的疑問聽得她心一跳,直覺想逃避,連忙轉頭看著電視,扯開話題,「好好玩,你還會學誰?」
雖然她沒有回答,但逃避不也是一種答案?他好心的放過她,沒再追問,改為問起另一件事,「你說我有一群很瘋狂的大學死黨?」
他也看過那些人的照片了,什么荒唐的游戲都敢玩,真的是一群瘋子。
聞言,溫舒蕾轉回頭看向他,「你想見他們?」
「嗯,現(xiàn)在找他們方便嗎?」
她想了想,他和孟承奎、湯偉倫比較麻吉,但是她不想找孟承奎來,「湯偉倫,你和偉倫哥哥走得比較近,他現(xiàn)在應該可以過來。」
杜豫琛點點頭,「你幫我打電話約他過來!
「好!
半個小時后,湯偉倫像是火燒屁股一樣沖進杜家,杜豫琛的狀況溫舒蕾在電話中都先和他說過了。
溫舒蕾依照杜豫琛的交代,替湯偉倫開門后便回家休息。
「豫琛,我的爹、我的娘,你還好吧?」湯偉倫抓著杜豫琛的雙臂著急地問。
豫琛可是他的衣食父母,他們還有許多夢想尚未實現(xiàn),他萬萬不能有半點閃失。
真夸張!一股沒由來的好感升起,杜豫琛不由得笑開,「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好,請坐!
湯偉倫坐下,見茶幾上空空的,他理所當然的問道:「啤酒勒?」
杜豫琛莫名的看著他,「啤酒?」
「對喔,我忘了,你失憶了!箿珎愑浀盟麄兡翘熨I的啤酒還剩下很多,很自動的走去冰箱拿啤酒。
見他只拿來一罐,杜豫琛不解的問道:「我的呢?」
「干么要拿你的?對哦,你失憶了。」湯偉倫接著解釋,「你戒酒了!
「為什么?」
「怕又莫名其妙失身,付出慘痛的代價啊,還為什么勒?」說完,他敲了下自己的腦袋,「這是我們把你灌醉一次之后才知道的事,你喝醉后做過什么你全都不會記得,你的第一個女朋友就是這么來的。」
找到原因了,難怪同一個問題會出現(xiàn)兩個不同的答案,杜豫琛暗喜,又問道:「所以我的第一任妻子……」
「當然也是這樣來的嘍!」湯偉倫拉開瓶蓋,喝了一口哩酒。
如果不是他心血來潮飛去美國找豫琛,發(fā)現(xiàn)他正在辦離婚,他大概到現(xiàn)在還被蒙在鼓里,就像他也是不久前才曉得舒蕾在英國結過婚一樣。
看他完全沒有適應不良,還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樣,杜豫琛好奇的又問:「你不會覺得我很陌生嗎?」
「不會啊。」
杜豫琛再道:「是她的表現(xiàn)讓我感覺她覺得我像是一個陌生人。」
「她?你說舒蕾?」
「嗯!
「這是當然的啊,你原來那么疼她!
聽他這么說,杜豫琛更不解了,「所以是她誤會了,你不是我最好的兄弟?」
「我不是這個意思!箿珎愊肓讼拢庞值溃骸赋ツ愕募胰瞬凰,你待人基本上有三套標準,舒蕾、自己人和外人!
而此時此刻他對豫琛來說就是個陌生人,豫琛待他像個外人很正常。
「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再說得仔細一點嗎?」
也是,自己說得這么粗略他怎么能夠理解。湯偉倫直接地道:「你本來就不是一個很好親近的人,偏偏又被人家設計,」他比出兩根手指頭,「就是我們剛剛說你喝醉酒的那兩次:所以……」
看他一頭霧水,他補充說明——
「這件事我也是不久前去參加大學同學會才知道的,你當年根本沒失身。大二那年的暑假,我們一大群同學相約去片場當臨演,有一天晚上下戲后我們又去夜店狂歡,因為你每次都只是意思意思喝一杯就不喝了,那晚我們就故意聯(lián)合起來把你灌醉,想看你喝醉是什么模樣,后來以璐,就是暗戀你的同學方以璐說要順道送你回家,哪知道她竟然把你帶到汽車旅館。
「誰都沒料到她居然會那么大膽……事后你為了負責任,就答應和她交往!箿珎悋@了口氣,「強摘的果實果然不會甜,才交往三個月她就嫌你對她不夠好,向你提出分手!
「那另一次呢?」
「另一次我就不清楚了,因為你叫我不要問,不過我想情形應該差不多吧!
「所以?」
「所以就是你交得更不好親近了!箿珎惤又屑毥忉屗^的三套標準,「對于你認定的自己人,你是一個爛好人,對于外人,你幾乎不講人情,尤其是那些想倒追你的女人,你通常直接無視。
「可是你對待舒蕾很特別,至于是怎么個特別法,我不知道別人怎么看,但在我看來,她是你的命,誰敢惹她哭,就只有死路一條,但你現(xiàn)在卻只把她當成一般人對待,她當然會覺得你很陌生!
至于對他嘛,他還是做自己就好,不用顧慮那么多,反正兩人剛認識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這樣也許可以幫助他恢復記憶,不是嗎?
得知自己此刻所表現(xiàn)出來的性格并不是憑空冒出來,或是受傷的后遺癥,杜豫琛的心里踏實多了,「大家……都好嗎?」
長長十四年的歲月,哪是三言兩語就講得完,湯偉倫為講求時效,為杜豫琛來取重點式的惡補。
聽完之后,杜豫琛這才明白他為什么一見到自己就大喊我的爹、我的娘,因為自己是他錄音室的最大股東。
「總之,你的當務之急就是要記住孟承奎是你的情敵!
杜豫琛疑惑地問:「你認為我愛溫舒蕾?」
「但是你打死不承認。」
「你認為她也愛我?」
「但是你打死不相信。」
這下好玩了。杜豫琛突然想起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我在美國的事,她為什么幾乎都不知道?」
「你問我我問誰呀?」湯偉倫又道:「不曉得你們兩個在發(fā)什么神經(jīng),舒蕾在英國的事你也是一問三不知!咕筒恢朗钦娌恢是假不知。
「她說我是一個音效師!
「對啊,不過你在美國也從事配音工作,但因為你命令大家不準說出去,所以在臺灣只有我們這幾個死黨知道。」
聽他這么說,杜豫琛馬上聯(lián)想到,「我剛剛在電視上看到一部韓劇,還有一個美國汽車廣告……」
湯偉倫點頭,「韓劇是前陣子孟承奎請你幫忙配音的,至于那個汽車廣告是你回來臺灣之前配的,不過你以前也幫同一家汽車公司配過廣告旁白!
「蘇珊呢?」
「對哦,差點忘了提醒你還有蘇珊那個陰魂不散的女人!箿珎惡苌髦氐恼f道:「你必須特別注意這個女人,她是你的經(jīng)紀人,也是你的前妻,她愛你愛得要死,表面上假裝同意和你只做朋友,可是暗中計劃看怎么把她杜太太的位置再搶回去!
說完自己對蘇珊的觀察,他才覺得奇怪,「你不是失憶了嗎,怎么會知道蘇珊?」
他記得豫琛只和家人說過他在美國結婚又離婚的享,并沒有告訴家人對象是誰,溫舒蕾應該也不知道,是沒辦法告訴他的。
「我這到一本以前的記事本,里面有記錄!苟旁ヨ”苤鼐洼p的回道。
「哦。」湯偉倫點點頭,那就難怪了。
接下來的時光,湯偉倫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杜豫琛則是一發(fā)覺問題就開口提問,直到湯偉倫倒在沙發(fā)上呼呼大睡。
杜豫琛遺失的三十二年的歲月,不能說是找回來了,但至少他不再滿腦子都是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