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擁抱著彼此,好久都沒說話,可從呼吸中,他們都知道對方沒睡著。
穆懷遠知道她的心結并未解開,于是問道:“睡不著嗎?”
她在他懷里點點頭。
“在想什么?”
“想明天晚上,我還是回廂房去睡!
聽她又說這個,他眉頭擰成了結!叭绻@樣,那我們還是早點成親吧,反正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那樣不合適!彼钠綒夂偷卣f:“你先前說得對,‘金縷玉衣’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刻,不容分心!
“我們可以喜事簡辦!彼麩崆械卣f:“就在“五仙堂”,不必廣邀賓客,反正禮儀、司儀、古樂隊都是現成的,拜天地祭神靈,讓八人大轎抬你在五坊之間走一圈,這樣雖然委屈了你,但也算昭告天下我們成親了,等‘金縷玉衣’大功告成時,我再娶你一次,到時定讓你風風光光的宴請天下,可好?”
他的真情讓她感動,側過臉親吻他的心窩,她悠悠地說:“只要能跟著你,我不嫌簡略,不求風光,可是你是中山國的重臣,是穆家的獨子,你的婚事不光只是你的事,還是家族大事,王國大事,豈能如此草率?”
明知她說得對,但他仍堅持道:“不要在乎其他人,我只要你快樂。”
“有你的愛,我已經很快樂了,可是,如果我能幫助你事業發達、家族興旺的話,我會更高興!
“那我們就更該成親。讓你早日為我生兒育女,興旺家族!”他高興地說,手在她腹部溫柔地愛撫著。
“別鬧,聽我說!彼プ∷氖址旁谛厍,可他立刻又不規矩起來,她只好將它改放在她的脖子上,他輕輕笑了。
“我跟你說正經的!彼p拍他的臉,繼續分析道:“你說過,‘金縷玉衣’是千古極品,人們對這東西只有耳聞而無目睹,中山靖王給你兩年時間制成,這事不光在中山國,就連在京城也早已造成轟動,如今時間已過數月,可懸而未決的難題仍未解決,此刻不知有多少人注視著你,其中有眼紅的、嫉妒的、好奇的……他們都在等著看結果,你只能成功,不能失。
穆懷遠靜默了,連呼吸仿佛都消失了。
他深沉的眸子與她憂慮的目光相接,緩緩地說:“是的,做成了,我必大富大貴,流芳百世,可一旦做砸了,將傾家蕩產,身敗名裂,我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可這與我們盡快成親有什么關系?你在擔憂什么?”
“不要又胡亂懷疑我的動機!彼龑χo繃的臉皺了皺鼻子!凹热晃艺f過愛你,就會一輩子跟著你,你成功了,我為你高興;你失敗了,我陪你上刀山、下油鍋,只要不死,就尋寶揀玉,東山再起!”
一個大大的笑容出現在他臉上,“這是你給予我的忠誠?”
“是的。”
他撫摸著她柔嫩的肌膚,目光停在她面頰上那條淡淡的疤痕上,莊重地說:“你同樣擁有我的忠誠!”
“沒錯!彼D過臉,親吻他的手心,感覺到他強烈的反應時,會心一笑,繼續道:“既然我們意見一致,那你一定同意暫時不對外人提起我們的親事,等時機成熟時再說!
“我同意!彼⑿χ剿砩希秒p臂支撐著自己的體重,聽到她的呼吸忽然加快時,笑意更深地問:“還有嗎?”
“嗯,還有,明天……”她呻/吟、躺平,用行動呼應他熱情的召喚,用浸染著濃濃愛意的美眸凝著他。“明天起,我回廂房睡!
“那我呢?”他的肌肉緊繃,身體蓄勢待發。
“你留在上房,那里是你的地方。”
“我的地方在這里!”他身子下沉,與她再次完美的結合。
他們幾乎同時發出歡悅時嘆息,因為,在那里,他們發現了屬于他們的愛。
翌日下午,秋霞去找總管取料。
走廊上很安靜,大人們都在干活,只有幾個孩童在廚房大棚外的角落,玩著冬季最后一堆積雪。
看著他們歡笑奔跑,她感慨地想:孩子總是無憂無慮,雖為奴隸的后代將終身為奴,可他們并不為將來擔心。
“騷貨!”稚氣而邪惡的笑聲如同銳利的刺般,在她猝不及防時猛地戳向她。
她驚恐地回頭。
“嘻嘻,堂主的暖炕石啦——”
一塊冰冷的雪團擊中她的臉頰,她尚未作出反應,無數團混合著泥土的雪團越過圍欄砸來,其中一塊打在她眉骨上,碎裂的冰渣濺入她眼中。
“小混蛋,你們找死!”
邊關朝那些投擲雪團的孩子怒吼,秋霞則羞愧地跑進拐角處,整理被冰雪弄污的臉和衣服,心里凄慘地想:這就是一時沖動的惡果!
“故作清高的婊子!”陰沉沉的聲音令她差點兒失聲尖叫。
不久前曾想侵犯她的男人,仿佛幽靈似的出現在她面前,但她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因為邊關的腳步聲和喊叫聲將他嚇跑了。
“冷姑娘,你……別理他們……”
秋霞看著他同情的眼睛,發出一聲啜泣,轉身往“榆林苑”奔去。
把自己關在房里,她跪在地上,抱著顫抖不已的身體。
這是她生命中最恥辱的一天!孩子們投擲的冰塊、男人邪惡的目光及他們污穢的言詞,將她的尊嚴剝奪得一絲不剩。
淚水無聲地流淌,她的大腦里一片混亂,心底凝結著一層堅冰。
愛,讓她付出了一切,她該如何拯救自己?
門上傳來敲打聲,她恍若未聞。
“秋兒,打開門,讓我進去!”
穆懷遠的聲音溫柔得像春日的暖陽,融化著她心底的寒冰,她想要他的安慰,想要他的擁抱,想要他強壯的身體為她阻擋難以承受的冰涼,可是她不能!
她用雙手抱住頭,捂住耳朵,拒絕聽他急切的呼喚。
可是,她不知道他是如何辦到的,在感覺到有人進來時,她的身子便倒在了她渴望的強壯懷抱中,他熾熱的吻,驅趕了她痛徹心扉的寒冷和絕望。
“秋兒,永遠不要把我關在外面,不要忘記我的愛!”
他雙手捧著她的臉,親吻著她被冰雪打到的眉峰和面頰。然后牽著她的手站起來!皝,換掉這身衣服!
她木然地看著他解開她臟污的衣服,替她換上放置在炕上的新衣。
她神情恍惚地看著他,絲毫沒注意到他把她脫得如同初生的嬰兒,沒注意他為她換上了最美麗的綴花華服,沒注意他為她梳理了長發。
直到他牽著她的手走出門,涼風撲面,她才猛然驚醒,問道:“你要帶我去哪里?”
他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案易,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他的笑容還是那樣溫柔平靜,但帶著一絲銳角和冷硬。
她無言地跟著他,感到心情逐漸穩定,然而,這分穩定在進入“五仙堂”最寬敞豪華的大殿,面對黑壓壓的人群時,消失了!
“不!”
看到認識的,不認識的護衛、工匠、奴仆、廚娘,甚至馬房小廝都在這里,她抓緊了穆懷遠的手,想要后退。
“別怕,他們是你的奴仆!”他的聲音溫和而殘酷。
她抬起頭看著他,可他沒有看她,他的手堅定地握著她,他的眼睛,幽暗而高深莫測的眼睛,凝視著前方。
人群自動分開,他牽著她走到大殿正前方的平臺上。
“堂主,全體家仆玉工,及不當值的護衛都在這里,請示下!
站在臺上的總管迎上前報告。
“很好。”穆懷遠把僵硬的秋霞帶到案幾邊,親自扶她坐下。然后起身面對近兩百雙或吃驚、或好奇、或慌亂的眼睛,大聲道:“本堂主今日召集你們來此,是因為有事要說,請各位聽好!”
他屹立在臺上,一襲青色錦袍令他形如青松,卓然挺拔,一頂冠帽垂纓續羽,更顯他容似冠玉,溫潤晶瑩,而他的雙目炯烔有神,不怒自威。
臺下眾人皆為他的風采所傾倒,一時之間殿內寂靜無聲,只聽到他朗朗開口。
“本堂主的家務事,與各位無關,可偏有好事者喜言是非,好探隱私,既然如此,本堂主今日就在這里廣而宣之,以杜絕閑言碎語!”
說到此,他頓了頓,明亮深沉的目光掃過全場。
殿內岑寂無聲,空氣仿佛瞬間凝結了。
他走到秋霞身邊,輕攬她的肩,以指腹按壓她僵硬無比的肌肉,繼續道:“本堂主與冷氏并非初識,她是本堂主的未婚妻!”
一石激起千層浪!寂靜的大殿起了一陣騷動,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們身上。
秋霞憎惡自己成了靶子,但依然穩坐著。
穆懷遠同樣痛恨公開隱私,但為了秋霞的尊嚴,他必須一次把問題解決。
他放開秋霞,走到她身前,擋住了人們投向她的目光!氨咎弥魅ツ昵锾煜蚶涓笥H,蒙寵獲允,不料婚娶前,冷府突逢橫禍,岳丈冷老爺遇害,她落入奴市,然天不負我,讓本堂主有幸在此與她重逢。本堂主有心即時迎娶完婚,可冷氏認為‘金縷玉衣’乃王國大事,為了大事,應暫緩行婚禮,本堂主敬她忠義,故順其心愿,因此,她名為吾奴,實為吾妻,今日本堂主昭告于此,請各位慎行,若再有人對她嚼舌弄目,恣意侮辱,無論長幼,本堂主定不輕饒!”
一席話說得鏗鏘有力,如珠落玉盤,當下無人敢言。
就連秋霞,也被他真假參半的陳述和毫不隱諱的情感鎮住。
望著他的背影,她心中的禁錮被打開了。
他憐她愛她,她知道,可是他剛剛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他敬她!
她的眼睛濕潤了。
“此問玉工中,不乏玉德高深者!彼练有力的聲音,繼續在大殿內回響。
“玉,乃人間至寶,匯天地靈氣,聚日月精華,故君子說,“修玉修德”。各位玉工若自謫玉德高深,堪與君子德行相應,就該如玉石般寧折不屈,潔凈平和,恃強凌弱,實屈可惡!本堂主要失德者上前,向冷氏賠禮致歉,以全玉德!”
他的話至情至性,令人醒悟,滿場靜默,微聞嘆息啜泣聲。
秋霞震驚,男人向女人賠禮已屬罕見,何況是這些強悍的玉工?若因此而失去工匠,將得不償失!她匆忙站起!芭獰o意爭榮辱,請堂主收回成命!”
“今既已出,定不可收!”穆懷遠神情凜然!啊鹂|玉衣’乃人間精品,無德無行者,不配留此地!”
他的話音剛落,幾個玉工走出人群,面對秋霞跪在臺下,接著又有幾個,包括那幾個孩子的爹娘,他們對曾經羞辱、調戲秋霞而愧疚地認錯。
最后,那個兩次對秋霞意圖不軌的男人也走出來,跪在秋霞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