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責那般狠,透著憤怒與自卑,但更多的,卻是那無以名狀的痛,這一刻,才知道他傷她傷得那么重、那么痛,這深切的領悟,讓他臉上刷白,狼狽不堪。
她痛恨他那好像她打了他一巴掌的模樣,痛恨自己竟然會覺得心痛,所以她氣憤的抽回手,推開他,繼續說。
“走開,回去找你的未婚妻,別再來找我,別再騷擾我!”
然后,她走了。
再一次的,離開他,快步走向那個能夠娶她,和她攜手白頭,與她長相廝守的男人。
他要失去她了,他知道,這一次是永久的。
她不會再給他機會,他把所有她給過的機會,都搞砸了。
他不是那個能夠給她幸福的人,他沒有擁有她的資格,她甜美的笑容不會再給他,她溫暖的懷抱不會屬于他,她不會再替他撐傘,不會再牽著他的手,不會再幫他溫熱牛奶,也不會再陪著他一起躺在床上,愛戀的撫著他的臉,和他說那些傻氣的話。
剎那間,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夜,身處那狂風暴雨的大海中。
他有一種快要窒息,即將被淹沒的感覺。
世界,突然變得好黑好黑,只剩下她離開的背影是明亮的,但她和那個男人走了,推開門,走了出去。
門,緩緩在她身后合上,帶走了所有的光明,只剩下黑。
黑。
她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
他以為他知道,早就曉得,她不是他的。
所以他走了,但那時她愛他,還愛他,那安慰了他?墒菑慕褚院,她不會再愛他,她會把他忘了,去過她的人生,過那沒有他的人生——
忽然間,濕咸的海水從四面蜂擁而來,將他淹沒,讓他無法呼吸。
他應該要認命,他本來就沒有資格,但他無法移開視線,沒有辦法將視線從她離開的那扇門移開。
腳下的地板像是忽然消失了,他猛地往下沉,所有的家俱都開始扭曲,和他一起往下被卷入海水中。
嘩啦一聲,他陷入深海之中,那么深,那么藍,藍得幾近全黑。
所有的東西都和他一起緩緩下沉,柜子、門窗、水晶吊燈、玄關鏡——
然后,他在那深海中,從那扇一起被卷落海的落地玄關鏡里看見他。
那個男人,一臉死白,像個死人一般。
男人變成少年,少年擰眉看著他。
他不想死。
不想。
因為不想,所以他死命的掙扎著,即便愧疚難當,即便被滿心的罪惡感包圍,他仍掙扎著活下去。
以前他不知道為什么,現在他知道了。
他想得到幸福,渴望遇見能夠填補他靈魂的另一半。
在內心深處,他知道她在,一定存在,他的家人們,證明了靈魂伴侶是存在的。他知道如果能找到她,如果他能遇見她,她必然能拯救他。
他張開嘴,喘了一口氣,海水沒有灌進他嘴里,他吸到了空氣。
你欠我的。
少年惱怒的說。
“我知道……”
少年用那雙如同大海般藍色的眼,瞪著他,生氣的說。
你應該要和我一起。
他抬起頭,再喘口氣,啞聲開口:“對不起……但我不能……我需要她……”
話出了口,一切都變得如此清晰。
是的,他需要她,真的需要她,他不要她忘了,他需要她愛他。
他一直不知道,一直不敢承認,直到現在。
忽然間,海水如來時般迅速退去,扭曲的家俱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但少年仍在那里,一臉的寂寞,俊美的臉龐上還懸著淚水。
“我很抱歉!彼嬖V鏡子里的少年,“但我要活下去!
話語方落,鏡子里的少年模糊了起來,恢復成男人的模樣,男人的臉上,還有淚在其上。
他喉嚨緊縮,看著鏡中另一個自己,忽然明白那少年不是阿光,一直不是,那只是他的罪惡感。
苦澀的,他轉過身,推開了那扇門,走了出去。
屋外,下著雨。
風是冷的,天是黑的,她的眼眶是紅的,一顆心則疼痛欲裂。
站在屋詹下,秀秀看著那個想娶她的男人掏出了車鑰匙,撐著傘,走去開車。
下雨了,所以他要她在這里等著,他會把車開過來。
但她不想等,她不能留在這里,不敢待在這里,她害怕自己會心軟的回到屋子里,轉身的渴望是如此的深,讓她害怕。
所以,她下了階梯,快步跟在他身后走進雨中。
王朝陽很體貼,即便是假裝的也沒關系,至少他在乎她,至少他要她,不像屋里那個男人——
明知如此,可是一想起他那僵硬的模樣,想起他眼里的痛苦,她依然覺得無法呼吸。
他那么可惡,他欺騙她,玩弄她,明明選擇了屠歡,卻又來騷擾她,他這么惡劣、卑鄙,她不應該再想著他了,她應該要往前看,把他丟在腦后。
她明明知道,明明曉得那個男人有多惡劣,她的理智很清楚,但一顆心卻還是因為必須離開他而覺得疼痛,明知道那有多愚蠢,她還是瘋狂得想要轉身回到屋子里,投入他的懷抱,強迫他選擇她。
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浮現,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要她當地下夫人也沒關系的想法,這念頭讓她心更痛。
不,這些年她看過太多,她父母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教材,外遇永遠不會有好結果,只會讓身在其中的人互相傷害,讓事情越來越糟,變得更加可怕。
她不敢停下腳步,她害怕那個男人會讓她做出蠢事,害怕她會把自己變成天大的笑話。
王朝陽很好,再怎么樣都比他好,至少他還對她有所求,至少她擁有他想要的。
冷風迎面而來,讓雨打在臉上,同淚水和在一起。
她快步跑到王朝陽身后,他已經走到車旁,就在她抬手張嘴要叫喚他時,一只大手從后出現,巴住了她的口鼻,另一只手則環住了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往后拖進黑暗中。
秀秀嚇了一跳,驚聲尖叫,但她的叫喊全悶在嘴中,傳不出去。
“別叫,是我!
那個抓住她的人將她拉進了樹叢里,在她耳邊吐出這句話。
她僵住了,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但那真的是他,她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能感覺到他強壯的身體在身后緊貼著她。
在她僵住的那一秒,王朝陽上了車,關上了門。而身后那個男人,在這時松開了捂住她嘴的手。
“你做什么?你瘋了嗎?!”她不敢相信的在雨中掙扎低斥著,但他環在她腰上的手臂如一把鐵鉗,無論她怎么動也無法掙開。
然后下一秒,她看見他掏出一把手槍,將裝設在屋墻上,面對花園的監視器打爆了。
她瞪大了眼,倒抽口氣,僵在當場,一時間無法反應。
那不可能是槍,槍應該會很大聲,但他用右手握著它,長臂就在她耳邊,那東西就在他手上,近在她眼前,不管她怎么看,它的模樣就像槍,而且監視器破掉了,她能看見它震了一下,鏡頭的玻璃碎片掉了下來。
他對著第二臺監視器開了第二槍,那東西只輕輕發出咻的一聲,那臺監視器就整個被打得歪掉,銀白色的小火花跳了出來又消失。
好吧,那是槍,裝了滅音器的槍。
她震驚得無法動彈,直到他突然將她扛上了肩頭,迅速往反方向離開。
“你做什么?”她回過神來,驚慌的在他肩頭上奮力掙扎著!鞍⒗,放我下來!”
他沒有松手,沒有放她下來,他只是扛著她在花園中飛奔,而且一路開槍破壞那些有可能會拍到他的監視器。
他正在搞砸他的工作,武哥如果知道一定會氣到爆血管,嵐姊這次大概會堅持把他拖回老家關起來,但他沒有辦法,他不能讓她和那個男人離開。
“阿磊!放我下來!你聽到沒有?放我下來!滿屋子都是記者,屋外還有狗仔,我們會被發現的!我不想上新聞頭條,你聽到沒有?這太夸張了!”她拍打著他強壯的背脊,壓低了聲音斥喝著:“你到底在發什么神經?快放我下來——”
他扛著她繞過了整棟屋子,連開數槍打壞了后門的門鎖,和其上通了電的電線,然后一腳踹開它,將她帶了出去。
刺耳的警報聲在同時間響了起來。
看著那個被他踢壞,歪倒在地上,而且離她越來越遠的鐵門,秀秀張口結舌、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這種事會發生,但他就這樣把她帶了出來,前后大概花了不到二十秒。
然后,他轉過了街角,她連那棟豪宅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