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快到農(nóng)歷的七月了,這個月是俗稱的“鬼月”,也是“好兄弟”們傾巢而出的日子,于是警局出現(xiàn)了難得的畫面:數(shù)位身穿道服,手拿斬妖劍的道士們齊聚一堂,準備開壇作法,畫符請神。此舉引發(fā)了媒體的瘋狂,無數(shù)支長短炮對準警察局長就是一陣狂轟亂炸。
歐馳把車停到警局的停車場,風風火火地跑到刑警大隊的辦公樓,然后他一眼看到那個總喜歡穿白衣的女人。
警員們都到外頭看道士去了,除了兩、三個忠于職守的不動聲色,唯有馬定強坐在他的女人身邊,笑得臉上開了花。
稍早,正在“馳逐”大發(fā)脾氣的他接到馬定強的電話。
“喂喂,老大,那個“安生”的女師父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到了,現(xiàn)在正在警局,而且她真的好美喔!而且一看就知道有兩把刷子的,不像那些跑江湖的術士,盡會瞎折騰……”馬定強在電話里講得唾沫橫飛,顯然那個請道士來作法的餿主意不是他出的……當然他也曾經(jīng)這樣想過。
于是盛怒中的他立即丟下手頭的事,馬不停蹄地趕來這里。
自上星期分手后,他這還是第一次跟水藍面對面,她躲在“安生”對他避而不見,次次去都被一個叫“重陽”的小子擋駕,并且訓得灰頭土臉。
“你不要再來了,聽到?jīng)]有?這里沒有人歡迎你,甚至連鬼都不歡迎!”長著娃娃臉,看起來像未成年兒童的小子很囂張,擋著門,叉著腰,頤指氣使地訓斥他。
“對不起,我想見水藍。”他從來沒這樣低聲下氣過。
“見水姐姐干嘛?繼續(xù)讓她傷心?你知道有多少人喜歡水姐姐嗎?你算哪根蔥、哪根蒜!”
“是我不對,不該亂吃醋誤會她,我道歉……”
“哼!這些話跟我說干嘛?你找錯對象了吧!”
“那你讓我見水藍!
“想都別想!除非你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那死小子不僅囂張而且無比固執(zhí)。
于是他天天靈異工作室和征信社兩頭跑,有空就幫靈異工作室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晚上就回征信社,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睡一覺,公寓里沒有她,他也不想回去,免得觸景生情。
他的到來讓水藍愣了一下,她還從沒見過這么頹廢的歐馳,胡子大概有幾天沒刮了,一頭亂糟糟的發(fā),身上的衣服還算干凈,大概是來這前特意換了一下。
她沒看到他時生氣,看到他時更氣,干脆不看了,飛快垂下粉頸,定下心看著手里的照片和資料。
“老大,你來了,坐!我正跟水小姐談案子呢!要不要先認識一下?”遇到少見的美人,一向神經(jīng)粗的馬定強臉上也泛起了可疑的紅暈,幸好他皮膚黑,不大看得出來。
認識?算了吧!他和她熟到都已經(jīng)可以吃了,歐馳一聲不吭,悶悶地坐到一邊。
“不好意思,水小姐,他叫歐馳,是我以前的老大,開征信社的,他不太相信這些有的沒的!瘪R定強向水藍介紹,然后又鬼鬼祟祟地小聲爆料:“加上最近他被女朋友甩了,脾氣壞得很,不過因為他一直在幫我跟這幾樁案子,所以我才通知他過來的!
被女朋友甩了?水藍安靜地聽完,也不多廢話,闔上資料簿,鄭重地對馬定強道:“泰國有一種巫術叫“降頭術”,會讓一個人離奇的死去,不知道馬警官聽說過嗎?”
馬定強點頭,雖然他以前并不相信這些邪術:“略有所聞!
“一般在泰國寺廟里的老和尚,多少都會這種巫術,后來漸漸流傳到了外面。修煉這種巫術時,人的靈魂出竅,而且隨時會死亡,所以很難。那些修煉成功的,就成了德高望重的降頭師,他們會去救人,為人醫(yī)病,而那些修煉不成死去的,就只能做“絲羅瓶”了!
“絲……什么?”馬定強問。
““絲羅瓶”!
“這東西……算鬼嗎?”
“絲羅瓶不能簡單地稱之為鬼,它死了,但是不甘心就此做鬼魂,還會想要繼續(xù)修練這種巫術。最可怕的是,一旦成了“絲羅瓶”,就必定會附身到正常人的身上,白天在人的體內沉睡,到了夜間,就會不斷地四處害人!
馬定強已經(jīng)聽得心驚膽顫了,結結巴巴地問:“水、水小姐是說……這些死者全是被“絲羅瓶”害死的?”
“是,被它害死的人,表面上毫發(fā)無傷,但死因非常奇怪,而且那些人就算死了,魂魄也會變成厲鬼,被“絲羅瓶”養(yǎng)在家里供自己使喚,并且?guī)退鼈λ瓷系墨C物!
馬定強聽得寒毛直豎,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歐馳,后者緊鎖眉頭,一言不發(fā),顯然正認真傾聽。
“我看了一下,這兩個月死去的四個人,全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我想它還會不斷地尋找這樣的人,用來修煉降頭術!
“那么水小姐,現(xiàn)在我們要怎么做?請道士作法有用嗎?”
“一般道士作法只能降住小妖和小鬼,對“絲羅瓶”沒有任何作用!
“那、那怎么辦?”
“兩個月前,我遇到一位差點被它害死的先生!彼{停頓了一下,不太自在地說道:“碰巧,我有一串在泰國寺院的高僧那里開過光的佛珠,這兩個月來,那位先生因為有佛珠護身,加上隔幾日我就會替他驅走邪靈,因此才會暫時平安無事。”
歐馳驀地抬眼,愕然地看著她。
水藍無視他的存在,繼續(xù)說:“可是被“絲羅瓶”看中的人,它并不會如此輕易罷手,不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那東西現(xiàn)在附身在何處了,我想不如利用這一點,引它上鉤,我們可以一起想個周全的辦法收服它!
“太好了,水小姐,我們全部聽你的差遣。”馬定強興奮地搓著手。
“好,不過……”水藍輕頷首,微微一笑,“我只有一個條件。”
“請講!瘪R定強洗耳恭聽,只要能捉到怪物”破了案,就算有一千個條件也沒問題。
“那位歐先生,我不想看到他!
咦?馬定強滿臉錯愕地看向老大,在發(fā)現(xiàn)黑著臉的老大望向水小姐的眼神時。這才恍然大悟,這兩人之間,擺明就有奸情嘛!
捉捕工作很迅速地展開!項目組以被“絲羅瓶”垂涎三尺的黃富貴為餌,在凌晨四點終于將它引到了郊外一棟正在修建的大樓天臺上。
夜色很深,遠處點點的燈光來自繁華的城市中,天邊一輪月被烏云遮住,沒有星辰的閃爍,天臺上的情景若隱若現(xiàn),那里,人鬼兩方正在對峙著。
白裙飄飄的年輕女子,一頭長長的黑發(fā)正迎風揚起,搖曳生姿,飄逸而出塵,看上去宛似仙子。她右手拿著一柄桃木劍,劍尖斜指,一張絕倫美顏冰冷如霜,正冷冷地睥睨著距自己不過三公尺的年輕男子。
已被“絲羅瓶”附身的年輕男子,正是那個對水藍一見傾心的湯偉翰,可惜他的靈魂此時已經(jīng)被“絲羅瓶”完全操控,除了面部輪廓看起來依稀還有他的模樣,全身上下散發(fā)的怨氣和惡毒已不再像個正常的人類。
只聽它發(fā)出可怕的狂笑聲,對眼前的女子道:“我早就知道這家伙會壞我的事,竟然會喜歡你!要不是這樣,你以為能找到我嗎?”
“欲人勿聞,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為。”水藍冷冷道:“你害的人已經(jīng)夠多了,放了他。”
“哼!我放了他,你會放了我嗎?”絲羅瓶陰森地問。
“不可能!碧夷緞υ谝估飫澇鲆粋美妙的弧線,緩緩指向絲羅瓶:“我一定要收了你!。
“好。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絲羅瓶說完便退后,它身前瞬間出現(xiàn)六、七只厲鬼,張牙舞爪地朝水藍撲去。
這些厲鬼與普通的小鬼們截然不同,它們面色蒼白,雙頰深陷,皮膚上都是尸斑,眼睛的位置并沒有眼珠,只剩下兩個黑黑的空洞,而且七竅都在流血,看得人實在膽顫心驚。
“老天爺!”馬定強倒抽一口冷氣,正遠遠地看著那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
他正奉水藍的命令,帶著全副武裝的特警組隊員將天臺一側的入口處堵了個水泄不通,所以有幸看到如此多的厲鬼,一個個目瞪口呆,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頭兒,這太嚇人了,水小姐搞不搞得定?我們要不要開槍?”天下之事,無奇不有,沒有人看到這一幕還能平心氣和,這場面也實在是太過攝人,一輩子大概也難見一回!
“這個……”馬定強心里也沒底,以往沒底的時候他會跑去問老大,可惜老大得罪了水小姐,被勒令離開,還被關在拘留室,想到未來會慘遭老大的修理,馬定強就更沒底了。
“先不要亂來,聽指揮!
正焦頭爛額之際,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在馬定強耳邊響起,他吃驚地轉過頭,瞪著一雙銅鈴般的大眼,嘴張成了O型。
“你……你……”他今天見的鬼夠多了,不差這一個。
“怎么?”歐馳沒好氣地反問。
“你怎么在這兒?”老大不是應該在審問室嗎?
“使用美男計,請你們的隊花開門的!
強人!犧牲色相這一招都使上了,馬定強一陣無語。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絕對不會相信!笨粗矍胺艘乃嫉膱鼍,歐馳也禁不住嘆息。
那正與惡鬼斗法的,是他的女人……回想起她少年時曾告訴自己,要當個合格的驅鬼師,他以為她只是瞎掰,沒想到是真的。
她從來不曾騙過自己,甚至連這樣令人難以想象的夢想,她也一片真心、據(jù)實相告,他真是個混蛋,不僅不相信她,還捕風捉影懷疑她!
現(xiàn)在,她正在捉鬼,做那么危險的事,他怎么可能老老實實地待在拘留室里?所以他來了,哪怕她不想看到自己,他也要來。
四周陰風陣陣,一個側身,水藍靈敏地避開厲鬼們挾著陰風的襲擊,口中念著咒訣,身軀旋轉,手中的符咒立即如流星一般射向厲鬼們。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筆,萬鬼伏藏,收……”
怪叫聲凄厲地響起,厲鬼們被符咒轟得四散飛去,倒在天臺之上。
“孫叔!”水藍果斷收手,大聲叫道:“快將它們趕走!
天臺另一面,突然冒出一小穿著黑色寬袍的老頭,歐馳望過去,正是靈異工作室的助手老孫。老孫左手拿著一雙紅繩系成的銅鈴,右手揮著一面三角的杏色令旗,有節(jié)奏地鈴聲“叮叮”地響起。
那些厲鬼說也奇怪,像是被符紙打掉了最后所剩下的魂魄;開始動作一致地從地上爬起來,緩緩地朝老孫走去。
“此處非爾置身斃命之所;爾今枉死實堪悲悼,爾魄爾魂勿須彷徨,急急如律令,走!”
老孫低低地念著,揮動著手里的旗幟,咒語有一種令人心安的沉靜,而那些厲鬼失去了先前的怨怒,在老孫手下無比聽話,它們的動作雖然很生硬,也異常奇怪,卻隨著老孫的旗幟揮動,整齊劃一地離開。
歐馳這才發(fā)現(xiàn)天臺原來有兩處入口,另一邊守著的是“安生”靈異工作室的人。
隨著老孫趕走了那些厲鬼,絲羅瓶陰陽怪氣地朝水藍道:“死丫頭,看不出,你還有些本事!
“你看不出的還多著呢,要不要再看看?”水藍笑笑,將桃木劍指向它。
“哈哈,可惜你的那些咒語對我沒用,不如我就把你也變成女鬼,送給我這具身體的本尊,他可是日日想你,想著如何將你壓在身下!”絲羅瓶發(fā)出淫邪的笑聲,“你覺得這個主要怎么樣?”
“不怎么樣!彼{面不改色,淡淡地說:“我倒想看看你的本來面目!
“死丫頭,我有什么不敢!”說話間,湯偉翰的身體像是失去骨頭般,緩緩地轉倒在地上,沒有任何知覺,從他體內駭然出現(xiàn)一個似人似鬼似妖的東西,瞬間幻現(xiàn)在眾人面前。
當看清楚那東西時,毆馳一下子蹙緊了眉,胃里像是被灌了一大杯冰水。
那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人或者鬼了,它是個怪物,骨瘦如柴的身型,皮膚的顏色黝黑如夜色,面卻是翠綠的,兩眼血紅,長齒如鋸,看上去十分猙獰,此刻它緊盯著水藍,眼中發(fā)出駭人的戾氣,無論是哪個平凡人與它對視一眼,便會忍不住哆嗦。
最惡心的是它那身破爛的污色僧衣下,不時會滲出一滴滴渾濁的液體,還發(fā)出陣陣惡臭,連他們這么遠都聞得到,而裸露在外面的皮膚早已潰爛,上面爬滿了又肥又大的白蛆。
歐馳還能強力壓抑,旁邊的馬定強卻差點吐出來,他身后的特警隊員們,有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完全被嚇傻了,還有的已經(jīng)忍不住扭過頭去干嘔!
“果然很惡心!
歐馳聽到那膽大的女人,語調平淡,甚至還給了個很差的評價,他的胸腔被狂揪了下,突然涌上無數(shù)的心疼,他心疼這個女人。
在此之前,她可能經(jīng)歷過比這更驚險的事情,見過比眼前這怪物更令人懼怕的東西,那個時候她是怎么脫險的?是不是一個人在獨自面對?會不會連個幫手都沒有?她練習那些驅鬼的法術時,才幾歲呢?她第一次看到那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時,會不會害怕?會不會被嚇哭?
她從來沒有對他講過這些,也許她講的時候,他只會覺得像天方夜譚,而不會安慰她、抱緊她,他只顧著憤怒她的不告而別、她對自己的有所隱瞞,可是他卻從沒有想過她的處境和為難……他憑什么覺得委屈?
媽的!他算什么男朋友?他其實不僅是個混蛋,而且還是個自私又霸道的混蛋!歐馳握緊拳頭,狠狠地砸向身旁的墻面。
“老大,你怎么了?沒事吧?”馬定強嚇了一跳,倒是一下子止了反胃的感覺,扭頭關切地詢問。
“我們不能只是這樣傻看著!睔W馳一眨不眨地盯著遠處激烈的戰(zhàn)況,斬釘截鐵道,“我們得幫忙。”
“我也想啊,可是那是鬼怪耶!我們只會開槍,又不會念咒,怎么幫?”馬定強急地直搔頭。
歐馳心亂如麻,都說“關心則亂”,眼下情形特殊前所未見,他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任何有用的辦法來。
正在這時,天臺另一端響起帶著童聲的嘲諷,喋喋不休地傳進他耳朵里:“死怪物,不僅惡心,還很丑,你活著浪費糧食,死了污染空氣。真是該下地獄……”
那聲音一聽就是擁有陰陽眼的娃娃臉重陽,眼下看來,也只有這小子可以去問問了,他得去問要怎么才能幫水藍。
“我去那邊,你別輕舉妄動!睔W馳簡單地說了一聲,掉頭就走。
“嗯,你要小心!”馬定強點頭。
“頭兒,要不要開槍?開不開?”嚇壞了的特警隊員又一次問同樣的問題。
在自己的警察生涯里,他們見過臭名昭彰的毒梟、惡名遠揚的殺手,對著那些人,他們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可是這世上能有幾個人在見到這樣的怪物時還能心平氣和的?
“別輕舉妄動,沒聽到?”馬定強惱火地一嗓子吼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