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打電話回來,跟我說生日快樂。
我不曉得他人在哪里,臺灣時間已經是隔日了,但我沒有說破。
「想要什么禮物?我快遞寄回去給你!
如果我說,我希望他把自己快遞回來我身邊,他做得到嗎?
算了,一向就不是那塊耍任性的料,這種強人所難的話我說不出來。
「我想要一個孩子,可以嗎?」
另一頭頓了一下!甘悄阏f錯還是我聽錯?」
「都沒有。齊雋,我是真的想生一個孩子。」
「我以為……關于結婚的事,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
「不是結婚,我只是要生孩子,其余一切不變,你還是可以忙你的,我有能力自己照顧孩子!
「不可能!」他斷然回絕,答得那么果斷,毫不擾豫,刺傷了我的心。
我已經什么都不要求了,只是一個孩子,也讓他這么為難嗎?
「齊雋,你到底有沒有替我想過?我不年輕了,你要我等到什么時候?」這些年來,我從不曾對他埋怨一句,但是這一刻,我真的忍不住怨他了……
「電話中說不清楚,這件事情等我回去再談!
又是等。我汪詠靚的人生中,除了等他,還剩下些什么?
「齊雋,我——」
「拜托你,不要在這個時候跟我爭論,我忙了一天,很累,現在是凌晨兩點,我淋雨回飯店,連衣服都還沒換下來,只是想撥電話跟你說聲生日快樂而已,不要把氣氛弄得這么僵,可以嗎?」
他口氣有著壓抑的忍耐,我聽得出來,他很不開心。
真的是我太任性了,不懂得體貼他嗎?
我已經沒有辦法分辨了。
「那,你去休息吧,泡個熱水澡,不要感冒了!刮覈@了口氣,終究還是軟下心來。
「靚……」
「嗯?」
「不要胡思亂想,乖乖的,等我回去好嗎?」
「好……」我只能一如往常地應允,除此之外,對他,我似乎已經沒有別的選項。
等到他再度踏上臺灣這片土地,已經是又過了半年以后的事。
這段時間,我們為了小孩的事又爭論了幾回,回回都沒有結果,到最后,他煩了,索性轉頭離開,整晚睡客房,讓彼此激昂的情緒平緩下來。
我不懂,他到底在堅持什么?只是生個孩子,有這么為難嗎?
他卻認為,我完全不懂得看時機說話,他現在全心在工作上沖刺,根本顧全不了。
我說,我可以應付得來,他不必改變任何事情。
「所以你當我是混帳還是種馬,只負責射精就夠,其他都不用管了嗎?」
他聽了更不爽。
我們之間產生極大的認知落差,無法溝通,總是鬧得不歡而散。
我不曉得,是我變了,還是他變了?
我不止一次檢討,是我包容度變低?是我無理取鬧?是我沒站在他的立場體會他的難處?
那……誰又來站在我的立場,感受我的無助?
最嚴重的那一回,我甚至氣到口不擇言!改憔筒慌挛艺覄e人生?」
他轉頭瞪我!改阃{我?」
「如果是呢?」他會受我威脅嗎?
「那我也認了!」他冷冷吐出話,甩門走人,這一回,整晚都沒有回來。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呆,等他到天亮。
原本,只是一時氣話,誰知換來的結果更傷人。
他就這么吃定我嗎?吃定我走不開,吃定我非他不可,才能那么有恃無恐,一丁點讓步也不肯。
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自己長久以來堅守的這段關系有多悲哀。
原來,只有我一個人在執著,放縱他在我生命中來來去去,予取予求,卻忘了問,對他而言,我算什么?
或許,從頭到尾都只是習慣性依賴,一個汲取溫暖的所在而已。
人真的很奇怪,一旦開放了某個點,想通之后,很多事情在眼前就會逐一明朗起來。
我看見,他眼底缺乏激情,看著我時總是太冷靜,沒有情人該有的纏綿。
我看穿,他心底的茫然困惑,無法定義對我究竟是愛情還是恩情居多。
我可以義無反顧地說,我愛他,他卻不行。
甚至,承諾我未來時,他也不曾說過一個愛字,只是保證不離不棄。
他從來、從來就不曾說過,他愛我。
我不想讓自己鉆牛角尖、胡亂猜疑,這樣的自己太不可取,也只會徒惹齊雋厭煩。我撥電話約了楊季楚出來聊,他總是能一眼看穿我看不見的盲點,我是真的需要有個懂我的人,告訴我該怎么做,我已經茫然得沒有方向了。
「我沒有辦法告訴你該怎么做。」總是能一針見血道破問題癥結的楊季楚,這一回反常地拒絕了我,什么答案也沒給。
我不禁感到失望。
「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在哪里嗎?」
我搖搖頭。若是知道就好了。
「你總是看著別人。」言簡意賅。
這是什么意思?
這回的注解長了一點。「你總是在別人的立場想事情、總是想著別人需要什么,而忽略了自己。體貼不是壞事,但是過于體貼別人,而忘了問自己需要什么,就不太好了。對你繼母、兄妹是這樣,對齊雋也是這樣,所以當初我會跟你說,是你的就不要退,大方爭取,現在對齊雋,我還是一樣的話,誰都沒有辦法告訴你該怎么做,你自己想要什么,只有你最清楚,如果連你都不曉得該怎么愛自己,你要齊雋怎么愛你?」
是嗎?長久以來,隱藏寂寞、等待過程的煎熬、還有諸多的壓力,不讓他知道,其實是錯的嗎?
那么,我究竟想要什么?
孩子,只是一部分,我真正想要的,是一個家,一份屬于我的踏實。
然而,齊雋給得起嗎?
若是給不起,我是不是就該從這段關系中走開,多愛惜自己一些,而不是永無底限地包容、遷就,藏起自己的情緒。
由沉思中回神,發現楊季楚的視線落點,以及神情都不太自然,我順著他的方向往窗外看去—很尋常的畫面,一男一女從婦產科走出來,男的體貼萬般,扶著女人過馬路,真要說有什么不對勁,只不過差在那個男人是齊雋而已。
「你認識?」
「嗯。齊雋的前女友,見過一次!箷浀媚敲蠢,牢到一眼就認出,是因為齊雋皮夾還放著他們過去的合照,我一直沒有問,這是一種對過去的憑吊、紀念、還是舊情……
「要去打個招呼嗎?」
「不要!刮也艣]那么白目。
「你不在乎?」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相信齊雋。」他承諾過我,不會背著我亂來。
這也沒什么,誰沒有幾段過去?又不是說分了手就一定要撕破臉,老死不相往來。
「嗯,有自信是好事!
他扶著女人進車內,仰頭時不經意望過來,視線與我對上,明顯愣了一下,旋即心虛地移開。
為什么不能坦然一點呢?我都不懷疑你了,你在氣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