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兄弟對談,到最后自是無解,蕭凌雪表明還有戰報要看,皇帝不得不讓他離開。
蕭凌雪在月色下疾步而行,在武明殿前遇到了厲親王,不得不停下步伐,他清楚看到厲親王見了他,異常興奮。
厲親王蕭凌雄是淑太妃所出,是大他二十歲的異母兄長,對皇位一直有野心。
“二皇兄這么晚入宮?”蕭凌雪老成持重地問候。
厲親王一笑,“母妃染了風寒,我這做子女的,自當前來探望,免得她老人家又要鬧性子了!
蕭凌雪客套地道:“二皇兄真是有孝心,想來淑太妃有二皇兄這樣孝順的兒子,一定會很快痊愈!
厲親王笑了笑!罢f到孝心,我哪能跟五弟你比,為了母后,你選擇留在京城,這份孝心,感天動地。”
蕭凌雪豈會聽不出他的嘲諷,大度地笑道:“臣弟不過做分內之事!
他知道二皇兄不滿他手握京師十萬大軍的兵權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只是目前兩人還維持著表面的和平。
厲親王聽他答得滴水不漏,笑瞇瞇地又道:“五弟過去在西北大營善撫民眾,深得軍心,如令在京城又深得民心,大有君王氣度,要我說啊,五弟你還真有幾分真龍天子的命相。”
蕭凌雪拉下臉來,正色道,“二皇兄這玩笑開得有些過了,小心隔墻有耳,若是落人口實,可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洗不清?莫非是作賊心虛?”厲親王嘿嘿一笑,“若是行得正坐得端,就不必怕那些閑言閑語!
蕭凌雪嚴厲地道:“我干涉不了二兄的想法和作為,但二皇兄若硬是要把我拖下水,只怕白費功夫我和皇上的兄弟之情,不是外人能挑唆的!
他的面色就像夜色中一望無際的深湖,不管驚濤如何拍打,依然無動于衷,那外人兩字,更是說得鏗鏘有力。
厲親王臉上掛不住,惱羞成怒地道:“別以為有皇上當你靠山,你就囂張,總有你不能囂張的一天!”
蕭凌雪神色淡漠,冷笑一聲,“我等著!
云峰山高聳入云,方圓足有幾十里,一眼望去,郁郁蔥蔥,林中有數不清的山徑,稍不留神便會迷路,四周很是安靜,除了鳥叫蟲鳴無其它聲響。
“喏,這給你帶著!鼻孛C兒入山前給蕭凌雪一個荷包,“這里面的棉花泡過藥酒,那茭酒是用好幾種驅蟲藥草磨成粉泡制而成,特殊的香氣會令普通的蛀蟲不靠近!
蕭凌雪卻不管那荷包有何功效,而是仔細端詳著荷包上頭的繡!斑@是你繡的?”
她笑著回道:“當然不是,我只會縫人,不會繡東西,是我丫鬟繡的,但泡酒的藥草粉是我準備的!
只會縫人……他的面孔頓時扭曲了,他還能對這女人期待什么?
秦肅兒跟在蕭凌雪身邊,順著羊腸小道上山,很快發現山里頭的藥草之多,完全超乎她的想象,幾乎她想要的各種藥草都有,不過半個時辰便采滿了一竹蔞的藥草,還發現了十幾株對止血有特殊功效的藥草,樂得她一路直哼歌,“你是我的小蝴蝶,我是你的小阿飛,你停在我的肩,依偎在我耳邊,從此我不再撒野……”
她纖細的翩翩身影在藥草之間穿梭,加上她今天穿了淺綠色的短衫,深綠色的襦衣,草綠色的長裙,深深淺淺的綠,讓她的人與景色合而為一。
“我說我的小蝴蝶,我可以為你改變,只要你愿意給,我絕不會食盲,不浪費你的愛,你的美……”
這不是蕭凌雪第一次聽她哼唱這首曲子,等她唱完,他微微蹙眉問道:“這到底是什么曲子,怎么那么怪?”
秦肅兒沒回頭看他,彎身摘起一株藥草嗅了嗅,好笑了嗤了一聲,“你自己沒聽過就說怪,你沒聽過的怪曲子可多了去!
“不可能!彼氐脭蒯斀罔F。
這可激起了她的好勝心,她立刻直起身來,轉身看著他,勾起唇角,露出挑釁微笑。
“要不要打賭,我能一口氣唱十首你沒聽過的曲子,為了證明我不是胡唱,同樣的曲子我可以唱十次!
“成。”蕭凌雪根本不認為自己會輸,“賭什么?”
秦肅兒微一思忖,說道:“這樣好了,輸的人得答應贏的人一個要求,不管多困難都要做到!
他自認對他而言天下間沒有困難的事,毫不猶豫地應了,“好!
她靈眸微閃,狡黠一笑,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她想也不想的就唱了起來,“他們說世界上沒有神話,他們說感情都是虛假,他們說不要作夢不要寫詩,他們說我們已經長大,誰聽說成人的世界里還有童話,但是我遇見了你呀你,遇見了你,是東方夜譚,是童話是神話,是夢是詩還是畫……”
蕭凌雪得承認,她絕不是亂唱的,而且還唱得極好,他聽得都入迷了,有獨錯覺身在桃花源。
“那么,我要唱第二首嘍!鼻孛C兒也不等他回應,徑自輕輕吟唱,“每顆心上某一個地方,總有個記憶揮不散……城里的目光把夢照亮,請溫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間聚散,能不能多點快樂片段,城里的月光把夢照亮,請守護它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讓幸福撒滿整個夜晚……”
這是她前世最拿手的歌,是她常唱給侄女聽的晚安曲,因此唱起來格外有感情、有溫度。
蕭凌雪仿佛被施了魔法,完全無法動彈。
她怎么能那么溫暖?身體和表情,還有那微微上揚的唇角,整個人都顯得極為柔和、寧靜,他素來傲然的眸子里起了波瀾。
“第三首,親愛的,愛上你,從那天起,甜蜜的很輕易,親愛的,別任性,你的眼睛,在說我愿意……”
這首曲子他根本一句都聽不懂,但他喜歡她那輕松自在的神情和隨著樂曲輕輕搖擺的動作,好像唱這首曲子讓她很享受。
“我要送你九十九朵玫瑰花,我要唱心內的話乎你聽,我愛你我愿意你不用怕,真正的癡情男子漢,就是我……”
蕭凌雪很是傻眼,這究竟是什么曲子好生奇怪,不過她唱得很歡,還帶著手勢,竟然還對他眨了下眼,雖然很是不倫不類,可他卻移不開目光。
秦肅兒連續唱了十首歌,眸光晶亮的看著蕭凌雪。“如何,你是不是都沒聽過?要我再唱一遍嗎?還是你直接認輸?”這穿越人的小把戲讓她沾沾自喜,笑得賊兮兮的。
“我是沒聽過,自該認輸!彼男睦锓v著,有某種陌生的情愫正急速攀升,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沒弄明白自己想說什么,卻已先開了口,“你可訂了親?”
“訂親?”她櫻唇微揚地自嘲道:“我是個有夫之婦,那男人是個渣男,他過厭我,打從我過門就把我晾在一邊,就連過日子的銀子都不給我,我只好出來行醫賺錢,養活自己和院里的下人!
蕭凌婚喪嫁娶劍眉微蹙,陰沉的看著她,“你此話當真?”
她肯定是在捉弄他,她的態度哪里像被夫君冷待的棄婦?若是人婦,為何不梳婦人頭?
秦肅兒與他對視了一會兒,一臉無聊地淡然道:“一字不假,我沒理由騙你,是不?”
他緩緩斂下不相信的表情。
不錯,她沒理由騙他,那么,是真的了?她真是人婦?
他站在晴朗大白日之下,恍若遭受晴天霹靂,又彷佛被層層烏云和狂風籠罩。
秦肅兒根本沒察覺到他心中的暗流涌動,徑自到山邊去采藥草,她在靠近崖邊之處又發現了幾株稀有藥草,思忖著這云峰山簡直就是座寶山,就是稱之為藥材山也不為過,是一個天然的藥材寶庫,幸好不是尋常人都能入山,不然這些上好的藥草恐怕早被采光了,哪輪得到她來尋寶。
她正專心的采藥草,聽到身后的草從有動靜,當下不疑有他,以為是蕭凌雪來了,徑自說道:“你明日還能帶我來嗎?我令天帶的竹簍子太小了,明天要換個大的來,若是可以,我的小廝能不能一起來,他再背個蔞子,就能采更多藥草了……”
遲遲沒等到他的回應,她覺得奇怪,一轉身,她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后頸的寒手也豎了起來,動都不敢動。
眼前那朝她步步走近的龐然大物是……那是、是只有在動物園里看過的……老虎!
“蕭凌雪……”秦肅兒慌張的跌坐在地,面色發白,幾乎發不出聲音來,便醫術再高明,在野生動物面前,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蕭凌雪仍陷在震驚的情緒中,沒有聽到她的蚊子叫,老虎忽然張嘴對她吼了一聲,震耳欲聾,她竹簍子也不要了,嚇得起身拔腿就跑,有跑還有希望活命,待在原地只會被山老虎一口吃掉。
她用力的跑,不敢回頭看老虎有沒有追上來,她跑得太急,踉蹌倒地,竟被根粗大的樹枝纏住了腳,她驚慌的抬起頭,就在她還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時,她已往山崖邊滾去,而下面是萬丈懸崖。
“素素!”耳邊傳來蕭凌雪的一聲大吼。
千鈞一發之際,他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猛地拽到懷里,她驚鴻一瞥,只看到他眼中充滿關切。
他雖然抱住了她,卻無法阻止她下墜的勢頭,反倒他也跟著她一塊兒落下山崖。
耳邊風聲呼嘯而過,瞬間秦肅兒感覺到周圍天旋地轉,她伏在他堅實的肩膀上,放聲尖叫。
她本能的緊緊抱住蕭凌雪,下墜的恐懼逼哭了她,她瑟瑟發抖,想高喊放我下去,可這又不是云飛車,是真真實實的在往下掉,誰又能終止這一切?
蕭凌雪能感受到她的恐懼,她用足了全力抱著他,頭也緊緊埋在他懷里,像驚弓之鳥在尋求他的保護。
他一手捂住了她的雙眼,一手牢牢的扣住她的腰,沉聲道:“莫怕,萬事有我!
神奇的是,秦肅兒覺得心跳漸漸平緩下來,他厚實溫暖的大手和輕柔的語調,安撫了她驚恐的情緒,這樣閉著眼睛,絕不會想到他們此時身處險境,不會想到兩旁怕是險崄高的懸崖峭璧,被他緊緊摟在懷中,她覺得就算掉下去也不害怕了。
“不會有事……”他們還在往下墜落,蕭凌雪竭力支撐著,也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她聽。
情況危急,可柔軟的嬌軀在懷,令他渾身血脈流動,他真真實實感受到自己對她的在乎已超過他的認知,他知道自己總是朝待見著她,但不知道他寧可自己摔得粉身碎骨也要保她周全,若是能死里逃生,他定要讓她知曉他的心意,他要……
他還沒想好他要做什么,巨大的嘩啦落水聲便響起,四周濺起了兩人高的水花,他們落入了一座湖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