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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 第8章
作者:湛露
  鸞鏡已有許多天沒有好好休息了。

  九歌這位女皇算不上懶惰,只是不夠用心。登基之后,她上朝歸上朝,實際上下朝之后,國事都交給他處理。

  若不是他堅持反對,她甚至想封他一個“攝政王”的頭銜。

  “攝政王是在國主年幼、不能主政時,迫不得已而立的一個王位,現在你都十八歲了,再立攝政王就成了笑話!

  九歌只好悻悻然地放棄這個念頭,而她的逃避職責也害了她自己。

  鸞鏡天天忙于政務,實在抽不出時間和她見面說話,她也不好公然將他留宿在皇宮內。兩人聚少離多的情況,使得她非常煩惱。

  “你若是多用點功,你我都會有好日子過。”累得只能靠在軟榻上看奏折的鸞鏡如此說道。

  九歌趴在他身側,手指摸著他的額頭,心疼地說:“唉,看來世上沒有清閑日子可以過,如果當初我繼續當公主,就讓二哥去當這個皇帝……”

  “那你我不會有今天!彼χ扑话,“行了,你忘了今天有外國使節要來見你嗎?你該去應付一下,別賴在我這里!

  “那今晚和我一起吃晚飯!彼邥r下了道“旨意”。

  “倘若這些奏折看不完,我就只能抗旨了。”鸞鏡苦笑打趣。

  她對他聳聳鼻子,做了個威脅的手勢,然后走出殿門。

  過了片刻,有名宮女在門口稟報,“王爺,太后娘娘想見您!

  鸞鏡抬起頭,只見皇太后已站在宮門口了。他連忙站起身,謙恭地微笑長揖,“見過太后娘娘!

  皇太后無聲無息地走進來,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此刻的沉寂使得四周的空氣彷佛都變得凝滯。

  “鸞鏡王爺,”皇太后輕聲開口,聲音冷淡至極,“如果我請你離開九歌,你要什么樣的條件做為交換?”

  鸞鏡直起身,眉心一蹙而展,不假思索的吐出一句話,“任何條件,都不能。”

  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條件,都不能將九歌從他的身邊拉走。

  皇太后對于他的回答并不吃驚,很快又說了下一句,“那么,我會把九歌從你的身邊帶走!

  她的自信和堅決,超乎鸞鏡的意料。

  驀然,有一種沉重的墜落感揪住了他的心尖。

  九歌是絕對不可能離開他的,即使用千萬匹戰馬來拉,也拉不走她。太后深知女兒的脾氣,那她此刻能有如此的自信,只說明一件事——她掌握了能將九歌帶走的關鍵。

  是……那件事嗎?

  九歌匆匆走到宮門口的時候,只見宮門口幽幽佇立著一道纖細的人影。顯然,那人是在等她。

  她一愣,隨即堆起笑容,她親熱地笑迎過去,開著玩笑道:“嫂子,今天沒在宮中讀你那些城墻磚一樣厚的書嗎?”

  云初濃也笑著,但是笑中有些冰涼!氨菹,我給您帶來了一封信!

  “信?什么信?”九歌疑惑地接過她遞過來的信。

  說是信,其實是一張紙,而這張紙竟然是由無數碎片拼接而成的。

  “這紙怎么成了這個樣子?”她皺著眉,發現連辨別上面的字跡都有些困難。

  云初濃幽幽說道:“這是陛下病倒之前收到的一封信,被人撕碎了,我撿了起來,重新黏好!

  “父皇病倒前的一封信?”九歌倏然一驚,明白過來這信里應該藏有什么秘密。

  她逐字逐行地去看,漸漸,臉色由漲紅變得蒼白,嘴唇也在不住顫抖起來。

  “不,這、這不可能!”她被激怒地再次將這信紙撕個粉碎!斑@信上的話都是造謠!”

  “陛下如果不信的話,可以派人去查,或者,直接去問鸞鏡王爺,他對陛下如此“情深義重”,應該不會欺瞞陛下的吧?”  

  云初濃的話音里,那種陰陰冷冷的味道讓九歌聽得十分難受。

  她大聲道:“我當然會查!誰也休想騙我!”

  她如風般反身跑了回去。

  鸞鏡還在和皇太后對峙,他在思索著下一句話該怎么說、下一步該怎么做。

  就在這時,九歌如旋風般沖了回來。她的頭發有些散落,頭上的金冠都歪了,但是最讓他詫異的,是她的目光和表情,與她剛才出門前的巧笑嫣然判若兩人。

  那是一種近乎瘋狂、憤怒、困惑和質疑的表情,那表情他從未在她的臉上見過。

  他的心陡然提起,一股冷氣從背脊竄上。

  九歌一步步逼近到他身前,咬著牙,逼出三個字——

  “你、是、誰?”

  “我……是誰?”

  久久的沉默之后,鸞鏡輕輕吐出這三個字,臉上浮現一抹嘲諷似的笑容!熬鸥,我不喜歡這樣的玩笑,尤其,在你的母后剛剛威脅過我之后。”

  九歌波瀾起伏的眼波又被他的話震碎了許多,“威脅?”她赫然轉身,直勾勾地看著站在旁邊的太后,“母后,您威脅他什么了?”

  皇太后陰沉著臉,直言道:“我要他離開你!”

  “母后!”她難以置信地叫道,“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事情,不需要您替我安排。”

  “九歌!你知道他是誰?從哪里來?到底有多危險嗎?”皇太后也急了,“初濃和我說的時候,我幾乎不敢相信,你知道我第一時間想的是什么?就是你的安危!”

  “初濃?”九歌一震,“云初濃?她和母后說了什么?”

  皇太后瞪著鸞鏡,“她給我看了一封信,一封原本給你父皇的信——”

  “是這封信吧!彼e起手,在她的指尖還捏著一張碎紙片。

  皇太后一驚,“怎么,你……”

  九歌垂下頭,片刻的靜默后,她沉聲道:“母后,請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要單獨和鸞鏡皇叔說!

  “九歌,你不能再被這個人迷惑了。如果信上所說屬實,那他……該是多可怕的人物。你父皇的病倒,太子的死,只怕都與他脫離不了干系!”

  九歌嬌軀輕顫,但她只是沒有半點語調地重復一遍要求,“請母后離開。”

  皇太后惡狠狠地盯著鸞鏡,一字一字地道:“不要以為你可以只手遮天。若讓我知道你的確做了對不起我們鳳朝的事情,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殿門重重地關上,只剩下九歌和鸞鏡面面相對。

  無聲的沉默比起連珠炮似的質問更讓人心悸。

  九歌將那片碎紙緩緩舉到鸞鏡的面前,冰涼的眼神,彷佛暴風雨將要來到前的夜風,冷得沒有任何溫度。

  “鏡,我要你解釋給我聽,這紙上的內容是否屬實?”

  鸞鏡瞥了一眼那片紙,淡淡地笑:“這紙上什么都沒有,你讓我解釋什么?”

  九歌將紙片緩緩翻轉,雖然已經碎裂得不能看出它原來的樣貌,但上面還殘留著兩個字清晰可見——

  身亡。

  她將這兩個字遞到鸞鏡的面前,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的反應,但是鸞鏡的眼波沒有一絲紊亂,彷佛這兩個字對于他來說全無意義。

  “身亡?很不吉利的兩個字,說的是誰呢?”

  “這應該是你講給我聽才對啊!本鸥璧淖旖墙┯踩缡,“這張紙你沒有見過是嗎?那讓我講給你聽……這上面說,我的皇叔鸞鏡……在四年前,已經在返回京城的路上……染病身亡!

  臣奉圣命登長月島,查靖錦余黨,暗訪數十日,島嶼荒涼,未見反賊,唯驚見靖錦墓碑之側另有墓穴,碑名乃刻“鸞鏡”。后尋訪王府舊人,知鸞鏡自幼體弱,受命返京途中染病身亡,后尸骨運回,與父鄰葬。故京中鸞鏡是何人假扮,亟待查實……

  鸞鏡靜靜聽著,等她用讓人室息的聲音說完這句話之后,他居然笑了,依舊是春風化雨、冰雪初融般的笑容,“身亡?那么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誰?鬼魂嗎?”

  “這正是我要問你的!本鸥璞平徊剑币曋难,“你、是、誰?”

  他輕吐一口氣,伸出手去托住她的臉頰,俯下身,“九歌,我們歷經生死,千難萬險,才有了今日的局面,雖然你二哥已經不在了,但并不代表你的王位無人覬覦。我在你身邊這幾年,有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的事情?你自己仔細想想就會明白。

  “再者,送這封信給你的人是誰?又是什么目的?你可曾想過?你盛怒之下,跑來質問我,無妨,我不會生氣,也不會和你計較。但是陷害我、企圖破壞你我感情的那個人,是不是正躲在暗地里偷笑呢?”

  九歌的眼波震蕩,蒼白的臉色忽然漲紅,突然間,她猛地撲到他身上,緊緊抱住他的腰,不停地說著,“對不起,鏡,對不起,我不該輕信對方這點謊言,胡亂地猜忌質疑你。

  “對不起、對不起,你千萬千萬別怪我,自從大哥走后,父皇病倒,二哥也死了,這世上我曾看重的人一個個都不在了,我越來越不敢輕信周圍的人,如果再失去你,我寧可死掉!

  鸞鏡嘆口氣,將她緊緊抱在懷中,柔聲安撫,“沒事,只要你我誤會冰釋,一切都沒關系!

  “我這就去找云初濃算帳!”九歌越想越氣,忽然跳起來,咬著牙說﹕“是她把這封信給了我看,同時又拿給母后看,企圖低毀你的名譽,對你造謠中傷,我絕不能饒了她!”

  “不行!彼ё∷,“你還是這么沖動。九歌,這件事不會有你想的這么簡單,你有沒有想過,她中傷我為的是什么?她為什么要離間我們的感情?”

  她一怔,臉色陰沉下來,“我知道!

  “你知道?”

  “她喜歡你!彼従復鲁鲞@四個字,神情冷峻,“不許反駁,我知道我的猜測沒錯,我曾經見過她含情脈脈地望著你,還眼帶淚光的從我面前走開,要不是那晚你……故意岔開這個話題,也許我不會再允許她靠近你。”

  鸞鏡笑嘆道﹕“好吧,算你聰明!

  “這么說,你承認了?”她挑起眉毛,“她好大的膽子!我大哥才死了多久,她居然就對你有所覬覦,不能得手就使出這樣的毒計企圖陷害,這樣的惡毒女人,你還要幫她說話嗎?”

  “我不是幫她說話,而是想要提醒你,她是你大哥的未亡人,你要用什么理由制裁她?說她企圖勾引我這個鸞鏡王爺嗎?整個鳳氏皇朝在這一年歷經的風風雨雨還不夠多嗎?記不記得我對你說的話,該給鳳朝一個休養將息的機會了。其實所有的仇恨在一百年之后都不再是仇恨,那么,計較眼前這點得失,又有什么必要?”

  他連篇的勸告終于讓九歌壓抑住沖動,但是她依然憤慨不已,“這件事我不會罷休的,就算暫時不動她,鏡,我告訴你,我早晚會報復回去!一定!因為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也絕不允許任何人妄想拆散我們!

  他環住她僵硬的身子,柔聲道﹕“不會的,我保證不會的,只要……我們始終并肩站在一起,沒有人可以拆散我們。”

  九歌“嗯”了一聲,身軀終于軟化下來,依靠著他,靜靜享受著兩人獨處時的親密與甜蜜,眼前的烏云也慢慢散開。

  但是在鸞鏡的眼中積蓄起來的不是溫暖,而是陰霾。

  沒想到危機到來如此之快,這只是對方第一輪試探性的進攻,他知道,真正的風暴還在后面,即將爆發……

  站在鳳棲殿門口,鸞鏡對守殿門的侍衛說﹕“禁衛軍統領來過了嗎?”

  “來過了,王爺!笔绦l急忙回答,“將軍提醒我們要嚴加看管陛下的寢殿,請王爺放心吧!

  他看了看四周,“正門的防守固然重要,但若有敵人,是不會從正門大搖大擺地進來,所以后門,尤其是側面的窗戶要照看仔細。還有,若有異常,不要急于放箭,免得傷到陛下。”

  “是!

  鸞鏡剛剛邁入殿門,就見九歌托著腮坐在院子里,直勾勾地看著他,問道﹕“出什么事了嗎?剛才童將軍來了一趟,囑咐我半天要注意安全,現在你又來了!

  他笑笑,對她長長一捐,“參見陛下!

  她秀眉挑起,幾步走過來,一把拉住他的手,將他直接拉入寢殿之內。

  帷帳曳地,香爐已燃,她幾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吻上他的唇。

  他不禁笑道﹕“怎么這么猴急?就是青樓縹客召妓,也沒有你這么毛躁的!

  九歌皺著眉,“什么青樓縹客召妓?我是堂堂鳳朝女皇,你是鳳朝王爺。”

  “我們是叔侄!彼稍诖采,一只手托著頭,滿眼都是笑意地看著她,“你知不知道你的母后是怎樣威脅我的?她問我,用什么樣的條件才可以讓我離開你?”

  她悶悶地反問﹕“你怎么回答的?”

  “我說,任何條件都不能。”

  她滿意地輕吁一口氣,“還好你這樣回答,否則我一定會氣死!

  他的手指習慣性地幫她理著鬢角,“小東西,忘了我怎樣答應過你的嗎?沒有人可以將我們分開,除非……你趕我走!

  “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趕你走!彼谒砩希瑑A聽著他的心跳,輕嘆道﹕“鏡,你知道嗎?我從來沒對哪個男人這樣瘋狂地癡迷過,所以,你不可以對不起我!

  “我知道。”鸞鏡撫著她長長的秀發。不知道是她的頭發涼,還是他的指尖冷,為什么觸到的都不是溫暖,而是寒意?

  她笑著抬起頭,直視著他,“我想過了,要怎樣對付云初濃!

  “哦?”他有點好奇,“你想怎么做?”

  “把她改嫁!本鸥枵f得很輕巧。“找一個才貌雙全的如意郎君,讓她改嫁過去,她就不會老是惦記著你了!

  他不禁笑出了聲,“怎么?你以為這辦法行不通?!我不想在皇宮內給她豎什么貞節牌坊,改嫁之事自古有之,更何況她青春年少,改嫁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是笑這個。算了,你想怎么做就去試試看吧,不過我只怕她不會同意!

  九歌的眼珠轉了轉,哼道“她當然不會輕易同意!是啊,再找一個像我的鏡這樣好的男人是不可能了,但是她也沒權利抱怨,因為如今我才是女皇,鳳朝之主!

  鸞鏡笑望著她滿是傲氣和得意的神情,悠悠的說﹕“那么,我的女皇,微臣現在是要一直這樣躺下去,等著您臨幸,還是把今日的朝政和您交代一下,免得明日上朝時,您被下面的人問得驢唇不對馬嘴!

  “你才是驢唇馬嘴。”她詭笑著,“雖然是很漂亮的驢唇馬嘴!

  她壓上他的身,順手扯開彼此的衣衫。在男女之事上,自從過了初夜,九歌一直順從熱情,時常將本想好好辦公事的鸞鏡硬生生的“拖下水”。

  每到這時,他總是由著她胡鬧,因為他知道她外表奔放,骨子里卻很羞澀,正如他以前所說的,她是個有本事點火,卻沒本事滅火的人。

  這一次,鸞鏡起初是抱著戲謔的心態看她胡鬧,但漸漸的,他意識到有什么事情變得不一樣了,今夜的九歌熱烈得好像一團火,連他都有點招架不住。

  “九歌,你怎么了?”他不禁詫異地扶住她的臉,以他對她的了解,她心中一定有事。還為了那封信不能釋懷嗎?

  她半垂著眼,好半天才說﹕“我只是覺得,很對不起你!  

  “母后威脅你,朝政又給你這么大的壓力,我不該再聽信小人讒言,懷疑你!

  “那件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鸞鏡微笑著用拇指撫過她的唇辦,“以后誰也不要再提起了!

  “鏡,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是你的人。”她嬌羞的說出這句話,卻讓他不禁動容。從來她都是霸道又孩子氣的宣布他是她的人,這回,她顛倒了說詞。

  她是他的人,很簡單的五個字,卻蘊合無數的深義。

  因為她是他的人,所以他們兩個人會像一個人一樣,身心都融合在一起。

  因為她是他的人,所以無論有多大的艱難,她都會和他并肩作戰。

  因為她是他的人,所以從今以后,她更會無比忠誠堅定地信賴他。

  因為她是他的人,所以,沒有任何人可以將他們分離。

  聽到這樣的表白,鸞鏡心中應該充盈了甜蜜,然而他卻反倒打了個寒顫,腦海中閃電般劃過的是那樣一句幽冷的話——

  如果我能帶著她的人頭回國,大氏國的皇位就是我的了。

  九歌敏感地察覺到他的異樣,“怎么了?”

  他對她展顏一笑,“沒什么,只是,好冷!

  翻過身,將她壓在身下,縱情點火,燃燒。既然她已將自己全部交付到他的手上,他便要履行自己的“義務”和“職責”,完完全全地,擁有她。

  曾經,他的身上除了沾滿鮮血的戰袍和冰冷堅硬的愷甲,什么都不會碰觸,直到遇到她,被她溫暖嬌軟的身子緊緊貼著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是會跳的,血,也是熱的。

  九歌,是他以全部生命追逐的愛戀,他永不能失去的熱源與力量。

  朝堂之上,九歌正襟危坐地聽著朝臣們一件件講述著軍政民事,眼角余光卻悄悄地瞥著站在自己左手邊第一位的鸞鏡。

  每次上朝前,他一定會把朝政事先為她講一遍,朝堂上她再“臨陣迎敵”。不過,昨夜他們兩人纏綿很久,以至于他要和她講的時候,她卻因為疲倦睡著了。今天一早,他也沒有再來見她,若是一會兒遇到什么難題,該怎樣拋給他呢?

  正想著,就聽到有臣子問道﹕“陛下以為如何?”

  她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句“陛下以為如何”,無論別人替她拿了多少主意,最后的決斷還是要由她來做。這樣大的一個國家,大大小小的責任都要她一人來扛,如果決斷錯了,她就是鳳朝的罪人。

  她不會忘記父皇把鳳朝交到她手上,冊封她為皇太女之時的那份沉重,如果她做得不好、做得不對,她最辜負的是父皇。

  見她沉默,鸞鏡很有默契地側身邁出一步,躬身道﹕“陛下,戶宮孫大人的意見所言極是,倘若再不加筑堤壩,三兩年后,河水泛濫,危害我鳳朝的大災興許就會到來,還請陛下早日決斷。”

  這回她聽明白了,但也沒有立刻決策,而是問道﹕“加筑堤壩要多少銀子?”

  孫大人答道﹕“大約——七、八萬兩!

  九歌語調淡冷,“孫大人,你是戶宮的老人了,當年和我父皇要銀子的時候,也是這么合糊其詞嗎?回去算好一份清單呈上來,再議修堤之事!

  孫大人沒想到碰了個釘子,吶吶地只好退下。

  她在鸞鏡的眼中捕捉到一絲贊賞的笑意,也不禁啟唇回以一笑。

  散朝后,她宣鸞鏡來見她,在他面前,她總是可以輕易卸下女皇的威儀,就像個普通的小女孩一樣,放縱自己的喜怒哀樂。

  她嬌笑著問他,“我今天的表現如何?”

  鸞鏡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反應很快,頗有女皇的樣子了!

  “還不是你調教得好!彼哪樕媳M是得意。“以前你說六宮之中關系復雜,利益交纏,我還不大理解,現在我是有點明白了。戶宮來要銀子,兵宮那邊也要,好像我這里是個大錢庫,誰不來刮一筆就會覺得自己吃虧似的!

  他幫她分析著,“兵宮原來是二皇子的地盤,兵宮上下不少將領也都是二皇子的心腹,二皇子之死讓很多人不服氣,所以,一直找機會想給你這個女皇、我這個王爺下馬威。對于他們,還是以安撫為主,畢竟他們手中握有重兵,不像戶宮那群文人那么好打發!

  “這樣想來,我朝的軍權分配不大合理!本鸥璋櫭嫉,“各地方的將劣詡握有重兵,若是他們勾結串聯,豈不是要威脅朝廷?”

  “所以在大氏國就有以虎符調兵的規矩,而鳳朝沒有!丙[鏡和她對視一眼,兩人的心意瞬間相通。

  九歌笑道﹕“那你就幫我擬個旨吧,從今以后,各地將領可私自調兵不超過一千,超過一千者需以虎符相對。虎符一分為三,皇帝握其一,兵宮握其一,地方將領再握其一!

  鸞鏡贊了一句,“不錯的點子,不過執行起來只怕下面會有不少反對聲浪,你可要想清楚了!

  她聳肩,“無妨,反正自從我由九歌公主變成皇太女之后,反對我的人越來越多,到現在我做了鳳朝的女皇,還是有很多人看我不順眼。反對就反對,大氏國的戰場我都不怕了,還怕他們不成?”

  他笑著拍拍她的手背,“除了勇敢,你還要有面對各種困難時清醒的頭腦,我看你現在倒是越來越像個女皇,你父皇果然是沒有選錯人。”

  走到一旁,他在案上鋪開黃維,為她起草圣旨。

  九歌跟過來,托著腮看著他的動作說﹕“不過我對你可是越來越不能理解了。鏡,你居住的那個長月島上,有老師專門教你功課嗎?”

  他苦笑道﹕“那個地方,除了我父親和幾個家奴,再沒有別人了!

  “那你又是從哪里學來的這么多治國之道?要說心機之深,你是我所認識的人里最深的一個!

  鸞鏡赫然抬頭,眼中的精光讓九歌嚇了一跳,那種陌生銳利是她從未在他眼中見過的。

  “我、我說錯什么話了嗎?”她心中忽然生起一股恐懼。她很怕看到這個樣子的鸞鏡,仿佛他是一個陌生人。

  他慢慢低下頭去,輕嘆著放下筆!熬鸥,我不知道你是在贊我,還是在懷疑我?也許,那封信并不能從你心中真正的抹去,它還是動搖了我在你心中的信心。”

  “不是、不是的,你別亂想!彼鼻械財[手,“好了好了,是我說錯話,你別往心里去,你看你,板看臉的樣子好嚇人!

  “有嗎?”他啞然失笑,一手拉過她,“好了,我們不提這事,我也不板著臉!

  九歌長出一口氣,“都是那個云初濃可惡,沒有她,哪會折騰出這么多的是非?我一定要盡快把她嫁出去”

  云初濃今天照例要來向太后請安,走到御花園時,卻有個陌生的青年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她看了對方一眼,認出他來,遂停下腳步,柔聲問﹕“是南殿下嗎?”

  那人即是南黎王子南昭英。當年因為鳳星愉曾經有意讓他和九歌聯姻,所以南昭英與云初濃也有過一面之緣。

  他立刻走過來拱手道﹕“太子妃!

  她苦笑道﹕“早已經不是什么太子妃了,現在的皇帝是九歌,而我,不過是鳳朝皇子的一個未亡人而已!

  南昭英臉上浮現出一抹憐惜,“太子妃不要太傷感了,太子的事情,實在是上天注定!

  “天注定,也要人來算!彼徽Z雙關,但他卻沒有聽明白。

  云初濃本想打聲招呼就走,然而又忍不住懊奇的多問了句,“御花園里的花葉都已雕謝,殿下不是在賞花吧,是在等人嗎?”

  “是,等鸞鏡王爺!

  “鸞鏡王爺啊……”她幽幽地念看這個名字,不露痕跡地打聽,“殿下和鸞鏡王爺是舊識?”

  “是!彼灰捎兴奶寡曰卮,“我們兩人以前常在一起研究學問,鸞鏡王爺博覽群書又待人親切謙和,是我在鳳朝難得的朋友!

  她想起件舊事,開口又問﹕“說起來,我倒有一事要請教殿下。”

  “太子妃請說!

  “當日殿下本已答應和我們九歌公主聯姻,后來卻中途反悔,說什么國內父皇母后已經為你定親,只是至今也不見你回國完婚,不知道當初定親之事是否是殿下的借口托詞?”

  云初濃這樣一問,南昭英臉皮薄,竟然紅了。

  她目光敏銳,立刻看出他神色尷尬,笑言道﹕“殿下不好意思我也不會強問,只是現在物是人非,太子也已去世,九歌公主當了女皇,殿下就是說出來也不會傷到什么人的!

  他吶吶無言了好一陣,才吞吞吐吐地說﹕“當初我本來是很愿意結這門親事的,但是……有一天我在路上無意中遇到九歌,她、她拉著我瘋瘋癲癲的說了一堆沒頭沒腦的話,我怕……”

  她聽明白了,笑看說﹕“你是怕我們九歌公主腦子有問題?唉,九歌她生性頑皮,又不愿意出嫁,所以去哄騙你玩呢!

  南昭英像是被驚道﹕“哄騙我玩,可是……”

  “可是什么?”

  “我后來去問了鸞鏡王爺,他也說九歌公主的確是腦子有點問題……”他立刻住了口,想起鸞鏡曾經對他的提醒,很是不好意思!凹热痪鸥韫鞑辉敢膺h嫁,我也不能勉強!

  “原來如此。”云初濃眼中閃看狡猾的精光,“殿下,您是個至誠君子,只可惜……難免被人利用了!

  “?被人利用?”他不解地問,“您指的是什么?”

  她小聲說道﹕“倘若殿下今日有空,可以到太子宮來,我慢慢地說與殿下聽!

  她身上熏染的茉莉花香,幽幽淡淡地飄到南昭英的鼻翼前,他渾身一顫,這香氣和著她的笑容,像是鉆進了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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