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是戶宮的事情遠比九歌所以為的更為艱巨復雜,她不能想象糧草補給問題怎么會牽扯到那么多方面,而除了為戰爭準備,還有鳳朝日常事務需要戶宮處置的事項,也都一并交到她眼前。
“難道戶宮尚書不用負責這些事情嗎?”她急得快要發火了,案頭前永遠有處理不完的公務。
坐在她下手邊,一直安安靜靜批閱文件的鸞鏡回應道﹕“戶宮尚書和陛下一起去前線了,他必須在那邊坐鎮指揮!
她伸頭看過去,“你在寫些什么?”
“批給周邊四郡的調撥糧草手諭。四郡的糧庫中還有不少存糧,如果都調撥出來,應該可以維持大軍三個月左右的糧草!
“三個月,要打那么久嗎?”九歌詫異地問,“父皇臨走前說,只要一個月就能班師回朝。
“那是陛下的想法,這場戰役不是我軍單方決定的,還要看大氏國那邊的迎戰準備狀況。如果兩軍陷入膠著,那就不只是打一個月,三個月、半年或者一年都有可能!
九歌大為震驚,“真的會打那么久嗎?若真的是那樣,鳳國豈不會被拖垮?”
“世事難料。”鸞鏡也皺起了眉,“我現在只怕各地方官員不能配合,內亂比外戰更難對付!
“不配合?為什么?”
“各人有各人的利益,雖然口上都說是食君棒祿,忠君之事,但是因為備自私利,執行起來也會有各自的安排!
她拍案怒道﹕“這怎么可以?若是每個官員都這樣拖拖拉拉,只顧小利,鳳國還怎么強大?”
他認真地看著她,“這其實就是陛下讓你成為戶宮當家的原因之一!
“嗯?”
“戶宮的油水最多,各地方官員都會想盡辦法和這里攀扯關系,互相鉆營。平日里這樣的關系會導致各地弊政不斷,貪污不止,但哪朝哪國這種事情都是免不了的。
“然而如果正逢戰事,這樣的弊政和貪污卻會拖垮整支軍隊,你的各位皇兄涉入官場多年,關系錯綜復雜,沒辦法清白做事,所以陛下才選了你!
“這是我父皇和你說的?還是你自己認為的?”
鸞鏡笑笑,“有句話叫旁觀者清!
九歌大嘆一聲,將公文丟開手,“我可沒有這么多花花腸子,這些關系我理不清,事情也不會做。鏡,我把它們都交給你好了,需要我做什么,你再叫我!
他好笑地反問﹕“就這么信賴我?不怕我變成一個最大的貪官?”
她離開案前走向他,一下子從側面抱住他,柔聲說﹕“你只要貪了我,就什么都有了,還要貪什么?”
他低聲阻止她的行為,“這里人來人往的,別太放肆了!
“我不管,我很累,就只想靠看你坐一坐。外面的門關了,沒有我的命令,誰敢進來?”她任性地撒嬌,膩在他身上晃了靈。
鸞鏡只好推開手邊的紙筆,將她拉到自己的膝頭上。
“你看,這是各郡縣庫存糧食的報告數字,從中可以看出什么?”他指著桌上的文件問地。
九歌瞥了一眼,“我怎么知道?就是一堆數字而已,最多是知道誰的糧食多,誰的糧食少!
微微側轉過頭,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俊逸挺秀的鼻梁,他一直有看讓她都羨慕不已的白哲皮膚,到了冬天那種白哲還透著一種瑩白的亮色,吹彈可破。
鸞鏡不知道她正在窺視自己,認真地開始為她講解起來,“各郡縣的數字和戶宮記載的庫存數量總數差了很大的斤數。你知道這又是為什么嗎?”
“不知道。算帳的人算錯了?”她胡亂應著,眼睛盯著他鼻梁下薄薄的嘴唇,正泛著珠王一樣的光澤,她還記得那里溫溫軟軟的感覺。
“各郡縣的數字都是自己報上來的,每年一報,按說戶宮應該派人查察,但是戶宮的人這兩年都沒有做查證的工作,只是按照往年的數字預估一個大概,這才導致兩者的數字相差過大!
“這么說來,戶宮的人辦事太不嚴謹了,應該好好整頓一下他們才是!彼那沫h住他的脖頸,柔聲說﹕“鏡,我愛你!
她突然的表白讓還沉浸在公務中的他一怔,抬起頭,看到她滿是嬌羞的笑臉,隨即她竟大膽地主動吻上他的唇,學看第一次他吻她的樣子,深深汲取著他的溫度和體息。
他雖然有些詫異,但是沒有推拒,他環抱住她的腹后,將她向下一拉,拉倒在膝蓋上,俯下身回吻她。
原本掌控節奏的她,氣息一下子亂了套,不甘心地咬了他的舌尖一下,讓他負痛的松開了唇。
“沒良心的小東西,居然咬我!丙[鏡好笑又好氣地按住她脖子,讓她動彈不得。
她嬌笑著,一手卻襲上他臉頰,喘著氣說﹕“鏡,你有沒有這樣親過別的女人?”
他的神情一肅,又詭笑著問﹕“很在意這個?”
她望著他的笑容,忽然發現自己總是不能清楚這些笑意背后的意義!皠e和我東拉西扯。有,還是沒有?”她的神情也嚴肅起來。
他遲疑了一下,剛要開口,外面冷不防傳來太監的聲音——
“公主,王爺,太子妃來了,要見王爺!
兩個人急忙站起來,整理了一下有些皺亂的衣衫。
九歌不解地問﹕“她來找你做什么?”
“為了太子身后的一些事吧!辩R說﹕“你在這里等我就好,我去去就來。”
“不行,我要一起去!彼吨囊陆。
他回身笑問她,“你能保證不在她面前露出破綻嗎?云初濃可是很聰明的人。”
這句話打消了九歌想尾隨的心。此時不宜公開她和鸞鏡的秘密,而云初濃那雙睿智明亮的眼,的確讓她不能放心。
她看著他走出大門,又將房門緊緊關上,再低頭看到那一大堆待處置的公務,開始覺得頭疼。
鸞鏡走到大門口時,只見一輛馬車停在那里,車旁站著兩名宮女和兩名太監。
他上前一拱手,“見過太子妃。”
云初濃的聲音從里面傳來,“您是皇叔,我是晚輩,不必和我這樣客氣,我實在承受不起。打擾皇叔辦公了,我有要事找皇叔商量,請上車一敘!
鸞鏡遲疑的婉拒,“太子妃,車廂狹小密閉,鸞鏡不便入內。”
但她的語氣很堅決,“外面的人是我的奴才,王爺還怕他們傳話給別人知道?或者王爺要我下車,另辟一屋再聊?”
“那……請恕鸞鏡放肆了!彼蜷_車門,上了車。
車門一關上后,一雙纖纖玉手狠狠地抓住他手腕,尖尖的指尖嵌入他手腕的肉里,讓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疼了?”她冷冷地看看他,“可你知道我這些天心里更疼嗎?”
鸞鏡緩緩抬起眼,這雙眼波中氰氦的霧氣甚至帶看一些詭異的妖魅,是他以往從未在人前展現的風情。
“太子妃,您現在是未亡人,請自重!
他的話惹得云初濃的手更深地掐進他的肉里,“讓我自重?!當初你讓我勸太子出征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告誡我的。”
他微微笑道﹕“太子妃后悔了?”
她緊咬銀牙,惡狠狠地說﹕“是,我后悔了!我后悔當初不該聽信你的花言巧語,勸太子出征,到如今,你有了新人忘舊人,丟棄我就如丟掉一雙臭鞋般無情!”
“太子妃,請注意您的用詞,不要侮辱到自己了。”
鸞鏡此時還保持著優雅從容,讓云初濃看了更是鉆心的痛。當初,就是他這樣云淡風清的笑容,在第一眼便牢牢抓住了她的心,讓即將成為太子妃的她,在婚前為另一個男人失了心、丟了魂。
“我要去告訴皇后娘娘,告訴前線的陛下,你正在勾引他們寶貝的九歌公主!你們叔侄亂倫,天理難容。”
鸞鏡聞言也不驚慌,只是微笑道﹕“那太子妃殿下寫給我的那些情意綿綿的書信,我是不是也該一并供出呢?”
“你!”云初濃勃然大怒,“你早已算計好了,將我拖進來,想讓我身敗名裂,是不是?”
“太子妃,請您想清楚,當初是您主動接近我示好的,我并沒有刻意勾引您,不是嗎?而且,說到底,我從未對太子妃做出任何逾矩的事情,又怎么稱得上是算計呢?”
她梗著一口氣,好半天才冷笑道﹕“好,我說不過你,也做不過你。鸞鏡,但你不要以為你可以只手遮天,這鳳朝還輪不到你來當家作主,興風作浪!
鸞鏡也沉吟片刻,然后幽幽一笑,“濃兒,看來你是真的生氣了。”
“不許再這樣叫我的名字。”她眼眶發酸,“把你的甜言蜜語說給九歌聽去吧。”
“吃醋了?”他斜著眼睛笑道﹕“你吃醋的樣子還真是漂亮,難怪說你是鳳朝宮中的第一美女!
“我是第一美女?那九歌呢?”她逼問他。
他想了想,依舊笑言,“她還是個孩子。”
“孩子?你是說,當她從女孩子變成女人之后,就無人可敵了吧?”云初濃是個異常敏感聰明的人!八缫巡皇呛⒆恿,一個孩子,不會撲在一個男人的懷里,哭哭笑笑,抱著他,像抱著一根救命稻草。”
她的眼神縹緲,仿佛回到那一天的假山旁。
“鸞鏡,你是個很可怕的男人!彼⒅,一字一頓,“我不知道有誰可以看透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很顯然,你把我們所有人都當做可以玩弄的棋子!
他伸出手,勾住她的一只耳環柔聲說﹕“濃兒,這樣的我才讓你迷戀,不是嗎?”
云初濃的身子一僵,沒有回答。
正如鸞鏡所預料的,這場兩國之戰的勝敗決定權不是在鳳朝這一方,還要看大氏國的決心,而顯然的,大氏國早已做了充足的準備,面臨這一戰。
當鳳朝的大軍抵達前線的時候,敵人已經擺開長長的陣形迎接。
戰事開始后一個月,依然沒有停戰的跡象,可后方已經亂成一團了。
主要是文臣武將兩派意見針鋒相對,文臣希望雙方議和,冤家宜解不宜結;武將則認為這事關國體,豈是說和就能和的?
就這樣內外交困了又一個月后,鳳皇終于決定退軍。
正如開戰時的決定權不僅只在其中一方一樣,撤軍的原因也很簡單,雙方大軍在膠著了兩個月后,發現彼此勢均力敵,想一口吃下對方是根本不可能的。兩軍繼續耗下去,只會把國力耗空。
恰逢賞月節將至,這是個舉家團圓的日子,兩國遂以此為借口,休兵停戰。
經過幾日的議和討論,雙方簽署停戰協議,開始撤軍。
今天是鳳皇返回皇城的大日子,本來九歌要去迎接,但是鳳皇吩咐下來,嚴令不要有任何迎接儀式,一切從簡,所以她留在戶宮,處理完一些緊要的事務后,才回宮等候父皇的歸來。沒想到一回宮就得到消息,鳳皇已經回來了。
她匆忙跑去鳳棲殿,殿外有幾名嬪妃神情焦慮的徘徊,見到她都像見到救星一樣,抓著她急忙請托,“九歌,快去幫我們看看陛下好不好?”
“你們自己怎么不進去?”她不解地問。
嬪妃們嘆氣道﹕“陛下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寢殿里,說誰也不見。九歌,看來只能指望你了!
九歌聞言抿了抿唇角,邁步推開殿門。
她沒有立刻走入,而是在門邊叫了聲,“父皇,兒臣來看您了?梢赃M來嗎?”
等了許久也沒有回應,她越想越不放心,就逞自走了進去。
鳳皇坐在里面一張桌案旁,面前擺著一面銅鏡,正怔怔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他一身甲胃還沒卸下,滿身的風塵讓他看來極為蕭瑟倦怠。
“父皇……”九歌站在他背后,又小聲叫了一句。
他這才幽幽開口,“九歌,父皇是真的老了!
她的心頭一痛,跪了下來,“父皇不老!
“以前朕一直以為自己還不老,結果今天朕才發現,鏡中的自己已是兩鬢斑白。”他失落地將銅鏡一下子摔翻在桌子上,聲音低沉蒼涼,“我曾經以為這一仗我會輕易取勝,沒想到最終是這樣一個結果!
“父皇并沒有敗啊!彼参康。
鳳皇搖搖頭,“沒有勝,就是敗了。我鳳朝國土面積是大氏國的三倍,結果卻與大氏國打了平手,這不是敗是什么?”
她垂著頭,“父皇,是孩兒無能,不能為父皇分憂!
他苦笑的轉過身,扶起她,“九歌,與你無關,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兩個月糧草補給一直源源不斷,朕知道要做好這一切實在是難為你了!
“那……是多虧有鸞鏡皇叔,他幫了兒臣許多!
“嗯,看來鸞鏡是可以重用的!兵P皇點了點頭,“以前朕一直擔心鸞鏡這個人會因為他父親的事情記恨朕,不敢過分親近,但是一路看下來,他對朕還算忠心,這份忠心比起別人更為難得!
“父皇要重賞鸞鏡皇叔吧!彼脵C為鸞鏡討封。
他笑了笑,“戶宮以后就交給他打點好了!
“這么說來,兒臣可以功成身退了?”九歌嬌笑著,握住案皇的手。
鳳皇沉吟許久后,望定她,“九歌,戶宮的事情你是可以不管了,但要做到功成身退,現在還不行。”
“為什么?”她不解的問。
久久的沉默之后,鳳皇凝視看女兒的眼,緩聲問她,“九歌,你知道朕當初為什么要你管理戶宮嗎?”
“我起初不知道,后來鸞鏡皇叔跟我解釋過一些個中原由,這才有些明白的!
“哦?鸞鏡說什么了?”
“鸞鏡皇叔說,戶宮是個關系復雜的地方,極容易有貪污舞弊的案子,而我什么都不懂、什么人都不認識,管理起戶宮反而合適。”
鳳皇點頭,“這的確是朕的意思,沒想到鸞鏡都能想得明白。他告訴你了也好,因為朕還有后話要告訴你。
“九歌,管理戶宮這兩個月來,你應該將朝政看得更明白了,鳳朝雖然表面強大,然而實際有很多弊端漏洞亟待根除。朕是老了,下不了這個手,太子去世之后,朕更沒有這份心了,而你的其他幾個哥哥,朕看了這么多年,都不是大才,朕只怕鳳朝會逐漸衰落,再過二十年,就徹底不是大氏國的對手!
九歌一驚,急忙說道﹕“父皇千萬別這么想,您春秋鼎盛,幾位哥哥也都有雄才大略……”
“行了,孩子,這些話讓給外面那些喜歡歌功頌德的文臣們去說吧,朕聽了幾十年早就聽膩了。朕現在和你說這些,是有個心里話要告訴你,這件事,不能說給別人聽,連你母后,朕都還沒有和她商量過!
“什么事?”她隱隱覺得不安。
鳳皇緊緊抓住她的手,認真而嚴肅地說﹕“九歌,如果鳳朝交給你,你能治理好它嗎?”
血色一下子從她臉上褪盡,手指都變得冰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結結巴巴地說﹕“父、父皇,您怎么會突然有這種古怪的想法?”
“南黎王子曾經和朕說起過,在他們那邊有個西涼女國,世代都是女人統治,而國力卻可與戰國東野抗衡。中原也有武氏女帝臨朝,開創基業,相比之下,為何我們鳳朝不可以有一個女皇帝呢?”
“可是兒臣……兒臣怎么可能有這個本事?”
“你有”鳳皇肯定的說。“你雖然是個女孩兒,卻比男人還要勇敢堅強,所有皇子中,你的底子最清白,沒有被任何權欲浸染,正好可以幫你整頓朝綱,開創一個新的格局!
九歌還是木木呆呆的,“父皇,您……一定是從戰場必來,累到了才與兒臣說這些玩笑話……兒臣,我……
鳳皇看到她躲躲閃閃的樣子,很是失望,摔開她的手,皺著眉道﹕“看來朕誰也指望不上,罷了,這就是朕的命!你走吧,朕現在不想再見任何人。
九歌被他的力道揮退得倒走了幾步,想要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的心緒非常亂,想想,先離開也好。一出了寢殿,外面一干嬪妃團團拉住她,追問鳳皇說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那一天,她忽然發現自己很孤獨,因為父皇和她說的事情,她沒辦法和幾位哥哥討論,也不敢和母后說,她唯一可以商量的人,只剩一個——鸞鏡。
但是鸞鏡并不孤獨。
清心苑中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讓九歌沒有想到的人——云初濃。
當她來到門口時,沒有讓守衛通報,而是獨自走了進去,所以看到嫂子和鸞鏡相對而站,且嫂子還一臉憂傷地對著他隅隅私語時,她呆住了。
一種極度不安的情緒占滿她的心頭,雖然她沒聽到兩人說了什么,但本能告訴她,云初濃和鸞鏡的關系絕不像她之前所認為的那么簡單。
她想抽身離開,但是轉念一想又留了下來,倚靠著圓圓的月亮門,提高聲音,用懶洋洋的腔調說﹕“哎喲,真是沒想到,皇叔這里來了貴客,看來我來得實在是太不湊巧了。”
她眼露精光地盯著兩人,看到云初濃的臉色明顯變了,而鸞鏡卻依舊坦然平靜,看不出一絲異樣。
“九歌,你不是去接陛下了嗎?”他淡淡地開口。
“我已經見到父皇了。嫂子,你不要去見見父皇嗎?”她的聲音一冷,“父皇畢竟是為了大哥才發兵的,你難道不該去謝恩嗎?”
云初濃一低頭,“是啊,我是該去了!
她匆匆向外走去,和九歌擦身而過的時候,兩個女人的目光電光石火般一擦,一瞬間,九歌什么都明白了。
待她出了門,屋里只剩他們兩人后,九歌牙根咬得緊緊,滿懷妒意道﹕“原來……你們交情這么深!
鸞鏡微笑著走過來,“太子妃和我能有什么交情?她不過是來還書,順便聊聊!
“順便?”她冷笑道﹕“一個“順便”能把眼淚都順便出來?別以為她眼角的淚痕我沒有看到。鏡,我大哥尸骨還未寒呢!
他伸手緊握住她的雙肩,“你以為我和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她憤而想要甩脫他的手。
但看起來文弱的他居然將她箍得很緊,她掙疼了雙臂,也沒能掙開。
“鸞鏡皇叔!請放開我!”她憤怒地大聲道。
他望著她的目光很執著熱烈,雙臂一用力,將她圈進他懷中,俯頭吻向她的唇。她拚命掙扎,左躲右閃,最終被他按住綁腦勺得了逞。但她也不是好惹的,重重一口咬到他的唇上,讓他負痛不得不松開了手。
她向后一退,看到他皺著眉,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痕。
“九歌,你簡直是一只小老虎,居然下得了這樣的狠手?”
“你自找的!她揚起頭!拔疑阶詈薇蝗吮撑、被人耍,結果你居然敢背著我勾引我大嫂,還將我玩弄干股掌之間。鸞鏡皇叔,你以為我是好騙的嗎?”
鸞鏡望著她,默然片刻后,忽然將她一下子打橫抱了起來,反身走進內房。
九歌一邊瞪喘,一邊叫道﹕“放我下來!你干什么?”
他將她抱到房里,丟到床上,在她還沒來得及坐起的時候,他一下子壓到她身上,捏住她的下額,迫使彼此在毫厘間四目相對。
她咬牙威脅,“鸞鏡皇叔,你要是敢對我做出什么逾矩之事,別怪我對你不客氣,我會讓你后侮的。”
他卻柔聲笑說﹕“九歌,我不怕背上什么千古罪名,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同樣的事情,我沒有對云初濃做過!
說完,不等她回應,他的舌尖一下子探入她唇中,帶著血腥的味道席卷她的大腦。
她用雙手抵在他胸前,想隔開兩人的距離,但是她兩手卻被他拉開,按在她身體的兩側,動彈不得。
他的吻,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火熱纏綿到了極點,讓她所有的憤怒一點一點地被燒融掉,只剩下本能的反應。
呻吟聲一波波響起,彼此的衣物也被他靈巧的手指一一卸掉。她感覺到他的手指探索著自己未經人事的身體,羞澀和緊張都在這一瞬間喚醒了她的神智,但這份清醒只是片刻,因為下一刻,她被一種極度的痛占滿所有的思緒。
她久居宮中,也曾聽一些上了歲數的宮女在沒人的地方閑聊起男女之事,但是偷聽來的只字片語,怎比得上此刻真實接觸后的感覺來得震撼?
最初的羞澀和疼痛過后,九歌不得不承認,她愛死了這種激情的奇妙滋昧,愛死了被他擁著、愛著,仿佛天地間只有他們兩人的感覺。
幾番欲海沉浮之后,她和他才終于找到平靜呼吸的頻率。
鸞鏡將一床薄被裹在她身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手指輕柔地撫過她的唇辦,“小東西,現在你明白了嗎?”
她睜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視著他,目光清亮,“知道你是我的了!
他一怔,隨即啞然失笑,“這種話該是男人對女人說吧?”
“不,從今以后,這句話是女人對男人說!彼龔谋蝗炖矧v出一只手,像他習慣握住她下額的樣子,托住了他的下巴,“如果我做了皇帝,你就是我唯一的專寵,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覬覦!
他的笑容忽然凝住,敏銳地追問﹕“是不是陛下和你說了什么?”
“你猜到了?”她瞇起眼,“鏡皇叔,你好像很有本事提前知道許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到底比你大幾歲!彼稍谒纳韨,閉上眼,“讓我猜猜,陛下該不是將整個鳳朝江山都托付給你了吧?”
九歌不由得為之震驚,“你是諸葛孔明轉世嗎?”
“這不難猜,因為他已經在許多地方流露出這個意思,只是你沒有察覺而已。”
一陣安靜后,他再問道﹕“那么,你答應了嗎?”
“你這么神機妙算,應該能猜得到我的回答吧?”她故意不說答案。
他笑了笑,“你大概是被嚇得跑來找我吧?”
她完全被震住了,他對她居然可以看透到如此地步?!
過了片刻,她又笑了。“你猜對了一半,我的確被父皇嚇到了,我不信我能做鳳朝的第一女皇,所以被嚇跑了,不過現在,我改變心意了!
“哦?為什么?”
“因為你!
鸞鏡睜開眼,“因為我?”
“只有我做了女皇,你才可以真的和我在一起,完完全全地屬于我!本鸥璋霌纹鹕恚瑩Q成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然后,吻住他的唇。
他一邊回應著她,一邊悠悠的笑了。
她察覺到他唇角的弧度彎起,皺看眉問﹕“你笑什么?你以為我做不到?”
“不,我只是在想,九歌女皇的鳳朝該是什么樣子?我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變成你的“男寵”!
她冷冷的,又帶著一絲得意的笑,“你會知道的,你很快就能看到。不過有一點你說的不對,我不是讓你做我的男寵,而是做我的皇夫。我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誰也休想拆散我們,無論是云初濃、父皇、母后,還是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只是在此之前,我必須確定一件事!
“什么事?”
“鏡,你會背叛我嗎?”
他一笑,反問道﹕“你不知道我是一個從一而終的人嗎?”
她又皺起眉,“我不喜歡聽這種含混不清的答案。”
他再度苦笑,“我都是你的人了,你還讓我說什么?”
“我只要你回答我剛才問的那句話!
鸞鏡再度瞇起眼,仿佛沉寂了幾百上千年那么久,他幽幽回答,“我不會做任何傷害你的事情!
九歌深吸一口氣,伏倒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一聲,兩聲,三聲……沉沉的,如遠古的敲擊傳來,沉穩,堅定,節奏始終如一。
于是她心滿意足地閉上雙眼。
她相信,明天天亮之后,她會有個全新的開始。
為了做一個女皇而努力,為了做一個配得上他的女人而努力,為了兩個人不能動搖的未來而努力。
“鏡,我愛你。”說完這句話,她聽到他的心跳亂了幾個拍子,于是她抬起頭,笑望著他,“怎么?又不是頭一次聽我說這句話。”
“總怕你分不清愛和迷戀的區別!
“嗯?這兩者有什么區別嗎?”
“有,很大的區別!彼p吁一口氣,“以后你見得多了,就會知道了。現在,我不知道該怎樣解釋給你聽。
“我不用聽,因為我只要你知道我愛你,就夠了!
她的笑容如窗外的月光般明麗,那份驕傲的自信卻如陽光一樣燦爛,讓他惑于她的光芒,移不開自己的目光。
她說她愛他。這世上只有她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真奇怪,跨過漫長的路途,經過無數的風雨,居然有個人,在這里,等待著他,對他說,她愛他,說得這樣真誠,不容置疑,這樣……撼動人心。
他不想傷她的心。
不能背叛她呵,不能背叛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