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幽蘭顯然意識到自個兒話太多了,不由得懊惱的輕咬下唇。他如何回報今日遭到暗算之仇,那是他的事,她何必管那么多呢?
“太子殿下如今要安然離開北關恐怕不容易!闭履鞑辉谝庾詡兒被冷落了,但是他們越扯越遠了,完全忘了眼前的危險并未過去!爸呀浵铝畛龀嵌家鍪旧矸郑f是防止北夷的騎兵逃出去,不過,我懷疑他在搜索太子殿下。”
朱孟觀努力將心思收回來。他查過章莫恩所謂的出入名冊,并未見到可疑人物,換言之,北夷騎兵皆以商賈身分進入此地,知府無法藉由出示身分逮住他們。
“這倒不必擔心,他不能阻止本宮出城!
“這是當然,不過,只要太子殿下一出城,北夷的騎兵隨后就會跟上!
章幽蘭很想閉上嘴巴,可是比起章莫恩,她更清楚這些當官的心思!爸伺e不僅是為了找出太子殿下的行蹤,更是有意將太子殿下暴露在北夷騎兵面前。若是殿下出城之后發生意外,他豈不是更能置身事外?”
“本宮倒是沒想到這一點,不過,本宮可以派人去最近的軍營求助!
“草民能否直言請教太子殿下一事——大周邊關這幾位將軍可有殿下的人?殿下應該知道,調動軍隊是大事,若非接到皇令,或是遭遇外敵來襲,知府派傳令兵求援,沒有人敢冒險出兵!彪S意調動軍隊一不小心、便會招來謀反的罪名。
沒錯,別說那些將軍,就是他也無法承擔謀反的罪名。朱孟觀不得不承認想從此地脫身不易,且在這兒多待一日,就多一日危險。
“不知章三公子有何想法?”
“太子殿下只能混在我們的商隊出城。”章幽蘭真的很想嘆氣,為何情況會演變成這個樣子呢?從北關返回京城路途遙遠,但愿她女扮男裝的秘密能守得住。
“而且太子殿下的人必須分散,身邊最多只能帶上兩名侍衛,還有,路上不能住驛站,偶爾要露宿荒郊野嶺,更重要的是,我們是做生意的,一路上要買要賣,不可能走太快!闭履饔X得有必要說得清清楚楚的。
“這倒無妨,只是其他人要如何離開?”
“我會將他們分散弄進其他商隊。”
“這樣妥當嗎?”
“這是最好的法子,要不,只能等到太子殿下回到京城,再派人救他們脫困。”
他當然是越早將人弄回去越安心。朱孟觀看著章幽蘭,想得到保證。
章莫恩側頭瞅著妹妹。不是不嫁,何必招惹人家?你啊,麻煩大了!
章幽蘭無聲一嘆,保證道:“商隊都有護院,太子殿下的侍衛混在其中不會過于醒目,且哥哥安排的商隊都是相熟的,絕對可以將人安全弄回京城。”
朱孟觀有禮的對兩人作揖道:“此事就有勞兩位了。”
這一趟北關之后,章幽蘭最遺憾的莫過于未見到向往已久的汗血寶馬,因為朱孟觀的關系,馬市開始前三日她不便出門……真正的好馬往往不到三日就被巨賈權貴捷足先登了,根本不會有機會慢慢等著沒本事的人去觀賞……總之,她此行的目的落空了,不過好歹一覽北方風光,倒也稱得上值得,當然,若是沒有招惹朱孟觀,她會更開心。
其實,此行能夠幫助朱孟觀也是好事,畢竟這一位是將來的天子。除了祖父,無一人可以成為章家的頂梁柱,而近來與大哥多有接觸,她覺得大哥聰明能干,足以成為章家的希望,只是他安于當個生意人,章家那群自以為了不起的讀書人是不會受他管束,除非他能成為真正影響朝廷權貴的巨賈。
今日他有功于朱孟觀,說不定有助于他將來成為巨賈。
“沒看到汗血寶馬就要離開了,是不是很失望?”見章幽蘭頻頻回首北關城,章莫恩忍不住取笑她。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章幽蘭沒好氣的瞪一眼!懊髂甏藭r我再隨哥哥來北關不就能見到了嗎?”
“明年此時你能夠隨我來北關嗎?”她的親事今年必會定下,不嫁太子,也會嫁進權貴之家,而不管嫁誰,她都不可能像某些商戶的婦人跟著夫君四處做生意。
章幽蘭張著口,可是終究只能將抗議之聲咽下。雖然可以重來一世,但是擺脫不了她章家女兒的身分,她是祖父最驕傲的孫女,嫁與不嫁皆由不得她,更別說是嫁誰,豈是她能決定的?
“不過你放心,哪日我得了汗血寶馬,總會給你瞧上一眼!
章幽蘭不客氣的哼一聲,“汗血寶馬跟著你不過是糟蹋了!
“至少我會騎著汗血寶馬暢快的踏遍大江南北。”章莫恩得意的哈哈大笑。
章幽蘭覺得刺耳極了,恨不得化成一只狼犬撲過去咬他,那逗趣的模樣教人見了都忍俊不住的笑了,也包括某位令他們兄妹同樣頭疼的人物。
章莫恩很快就察覺到某人的目光,小聲提醒妹妹,“你最好當心一點,免得那位發現你的真實身分,你可就有大麻煩了。”
“哥哥不必擔心,我會離他遠遠的,倒是哥哥的嘴巴要多留意。”
“我知道,我可不愿意你嫁……我不會出賣你,倒是你別太引人注意了!彪m然早知道在祖父膝下的妹妹很出色,可是卻從不知這丫頭一言一行足以魅惑人心,惹得那位深沉內斂的太子都忍不住看她一眼。
章幽蘭怔愣了下。“哥哥是嫌我話太多了嗎?”
“……若沒必要,你還是少說幾句。”他真想嘆氣,為何這個丫頭完全感覺不到自個兒有多惹眼?
“我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嗎?沒必要,就不浪費口舌。”
“……你還是待在馬車上好了。”
如今她扮成男兒身,坐在馬車上不是很奇怪嗎?不過,這一次章幽蘭并沒有反駁,坐在馬車上總是離朱孟觀遠一點,她很樂意。
這一路上,章幽蘭真的是盡可能離朱孟觀越遠越好,可是路途遙遠,又豈是她想避開就可以避開的?
今夜,他們在一處湖泊旁邊扎營,因此不能像在客棧一樣沐浴凈身,章幽蘭無論如何都睡不著,索性來到湖邊,挑了一塊平臺坐下來賞月。
她有多久不曾靜下來賞月了?不說前世,今世當她醒過來后,她的心居就一直忙忙碌碌,想將身邊的人看得更清楚、努力謀劃防止自個兒再犯前世的錯……其實,她從來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只想嫁給一個懂她、愛護她的良人,一生平凡也無妨,可是,她偏偏最像天縱英才的祖父,成了章家最有可能接替祖父的頂梁柱,也成了眾人眼中的一塊肥肉。
她突然想起“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春秋時,虞公看上虞叔的寶玉,虞叔原是拒獻,后因想到周人這兩句俗語,便將寶玉獻給虞公,可是虞公得了寶玉之后,卻貪得無厭看上虞叔的寶劍,虞叔心知,虞公所求不止,是心不厭足,心既不厭足,必將殺他,于是趁虞公不備,起兵攻伐虞公,結果,虞公失國,出奔共池避難。
前世,她若能像虞叔一樣懂得自保,章家的人不會成為朱孟觀眼中的禍害。
風兒揚起,發絲隨之揚起,章幽蘭順手將發絲撥至耳后,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一股異樣,有人在看她……
念頭一轉,她便轉過頭,正好與朱孟觀四眼相對。
有一瞬間,朱孟觀以為見到的是月下仙子。月光灑在章三公子身上,他看起來如此輕柔嬌美,還好自己很快就回過神來。
收起紊亂的思緒,朱孟觀沉穩的走到平臺旁邊,“章兄弟也睡不著嗎?”
“我只是貪看這兒的月色美景,二爺呢?”為了掩飾朱孟觀的身分,商隊的人不得不改稱他為二爺。
“我也是,不想錯過這兒的月色美景。”
“二爺應該不曾露宿荒郊野嶺吧。”她知道他不曾如此狼狽,他是真正的天潢貴胃,自幼養尊處優,奉旨隨官員去哪兒巡視,也是住驛站,身邊還會跟著許多人伺候,確認他一路睡得好吃得好。
其實她何嘗不是如此?若非隨哥哥前來北關,她也不會有這樣的體驗。
朱孟觀不自在的一笑。他是怎么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覺得在一個人面前如此愚拙。
“二爺下一回就會習慣了。”章幽蘭好心的安慰他。
朱孟觀戲謔的斜睨著她,“這應該不是章兄弟第一回,章兄弟習慣了嗎?”
“我只是不喜歡無法沐浴凈身。”
“又不是姑娘家,一日無法沐浴凈身又如何?”
“……我就是喜歡干凈!”她知道豪門大戶的公子哥兒也不見得日日沐浴,尤其寒冬,最多泡個腳,擦拭臉手。
“喜歡干凈,又喜歡蘭花香,你真像個姑娘!
“……我哪有喜歡蘭花香?還有,誰說只有姑娘喜歡干凈?”因為祖父不喜歡女孩兒的嬌氣,她從來不用香膏,可是姑娘家難免喜歡香味,她就想了一個法子,泡澡時加入蘭花花瓣,后來也沒聽祖父說她身上有蘭花香,這就成了她的習慣。
朱孟觀不由得一怔。他并未聞到章三公子身上有蘭花香,只是初次見面的熟悉感一直烙印在心頭,不知不覺就脫口而出了。
章幽蘭覺得心虛,忍不住又道:“我就喜歡像個姑娘,不行嗎?”
自己還真希望他是姑娘……朱孟觀不由得苦笑,為何生出這種念頭?
章幽蘭恨不得拿根木棍將自個兒敲暈,為何有一種自掀底細的感覺?怪不得哥哥說,若沒必要,她還是少說幾句。
“夜深了,二爺還是早點歇著!彼伊锪锏内s緊逃回馬車里。
半晌,朱孟觀低聲問:“云仁,你可有聞到一股蘭花香?”
朱云仁從暗處走出來。“卑職鼻子不好,并未聞到蘭花香!
“這真的只是本宮的錯覺嗎?”
朱云仁實在不知道如何回應,索性閉口不言。
朱孟觀并非真的非尋得答案不可。是否真有蘭花香又如何?他困擾的是那份感覺一不曾如此關注一個人,而此人還是個男子……好吧,他只是惜才,章三公子可能成為另外一個章閣老,自己想爭取他,可是,真是如此嗎?
章莫恩的商隊不求速度,首要安全,因此不抄捷徑穿越山路,多走官道,能夠進入城鎮歇腳,就不會在郊野過夜。
若是進了城鎮,章幽蘭務要前往一看的就是成衣和珠寶首飾鋪子,看人家如何做生意,好的便記下;而宋玉荷偏愛藥膳鋪子,總要拉著她進藥膳鋪子吃上一碗人家的招牌,同時對她進行草藥知識的教育。
“你為何對藥膳如此有興趣?”章幽蘭以前對藥膳很反感,可是接觸草藥之后,對藥膳的味道有了全新的感覺。
“我想開一間京城最大的藥膳鋪子,三哥哥要不要與我合伙?”宋玉荷向來咋咋呼呼慣了,深怕不小心一出口就暴露兩人是女兒身,硬是改稱章幽蘭為“哥哥”。
“好啊,這可是穩賺不賠。”
“三哥哥對我如此有信心,我一定讓三哥哥穩賺不賠。”宋玉荷拍胸保證。
“好,我等著靠你的藥膳鋪子坐擁金山銀山。”
頓了一下,兩人很有默契的咯咯笑了。
“章家妹妹!”
相視一眼,兩人一致當作沒聽見,如今她們女扮男裝,不適合當“妹妹”。
不過,此人顯然很白目,索性直接竄至她們面前,對著章幽蘭展開特大號的笑臉。“章家妹妹,你為何在此?”
怔愣了下,章幽蘭很快就認出眼前的人是誰!吧瞎俟樱!”
上官逍的祖父與章閣老是一起長大的玩伴,但兩人志趣不同,一武一文,也從此決定他們不同的成就。
因為上官將軍早逝,上官家沒落下來,上官家和章家就少有往來,不過上官逍和章莫恩在京城鼎鼎大名的京華書院同窗三年,兩人頗有私交,也因此章家的姑娘皆認識上官逍?墒钦掠奶m對上官逍的記憶卻是因為前世,此人是上官家唯一可以繼承上官將軍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