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劉軒宇站在玻璃窗前,望著川流不息的車潮,像是一條銀白色的細線,一向溫和內斂的眸子此刻卻顯得深沉,神情復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艾妍晴才剛洗完澡,換上劉軒宇交代旅館服務生代買的新衣,站在鏡子前,抿唇一笑,想到前不久他們才在彼此的懷里找到心靈與肉體的雙重慰藉,她不禁臉頰泛紅。
「這是真的嗎?我們……真的在一起了?」她喃喃自問,覺得一切都很沒有真實感,可是身體傳來的些微疼痛與酸軟的感覺在在提醒她,剛才所經歷的事是絕對的真實。
她真的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在一起了,而且他們還因此化解了往日的嫌隙,對艾妍晴來說,這無異比中了樂透頭彩還教她興奮。
對著鏡中的自己露出鼓勛的微笑,艾妍晴走出盥洗室,目光很自然的梭巡劉軒宇的身影,卻意外的發現他的背影看起來有些冷漠……是她的錯覺嗎?
艾妍晴輕輕咬著下唇,慢慢的靠近他,看到玻璃窗映照他俊秀的臉龐,透露出幾許讀不出來的深層情緒,她感覺有些不安,站在他的身后,伸出手想碰他,卻又被莫名的情緒所左右。
他后悔了嗎?還是他覺得她已經不再那么吸引他了?或者他覺得她也不過是個平凡的女人,居然這么容易就將身體交給了他,所以認為她是個隨便的女人?他會這樣想嗎?
「衣服合身嗎?」劉軒宇一動也不動,溫柔的眸光看向玻璃窗投射的艾妍晴的身影。
「這套運動衫的版型好像比較大,不過我穿起來還算合身。」艾妍晴笑說,然后看見他左手放在身后,朝她比了一個手勢,她轉動骨碌碌的眼睛,遲疑的將手伸過去,劉軒宇握住她的手,往前一拉,讓艾妍晴的臉貼靠在他的背上。
「那就好,剛才旅館的服務生將我放在汽車美容店的車鑰匙歸還時,順便check out,我們大概八點多的時候退房,晚一點我再載你回家。還是你覺得肚子餓了,要不要去吃點東西?」他微偏著頭,嗔聞到她身上沐浴后的馨香,抿唇微笑,很喜歡她的味道。
「不要,我不餓,我想再這樣多抱你一會兒!顾鰦伤频膶⒛樎襁M他寛厚的背部,放在他的腰部的雙手也微微收緊,剛才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拋到九霄云外。
「你喜歡這種擁抱的感覺?」他的臉略往后仰,感覺到身后的她正將小巧的鼻子抵在他的肩胛骨處,輕輕癢癢的,像是搔進他的心坎,他發現自己竟然也十分渴望這種擁抱的感覺,彷佛借由這樣的身體接觸,可以慢慢的填補滋養心中空缺的情感。
「嗯,但是如果可以,我會更想知道你現在是在想什么!顾鹉,與他在玻璃窗中四目相接,眼神隱含著擔憂與好奇。
「你現在是單純的好奇心作祟?還是職業病又犯了?」他空出一只手,反手向后輕拍她的臉頰,口氣似在叨念,實則是龕溺兼無可奈何。
「我保證,我只是單純的關心你,想多了解你一點,況且我現在也不跑主線新聞,你忘啦,總編已經把我調去采訪小豬、小貓等稀奇古怪的動物世界了!顾龜D眉弄眼,故作可愛,為的是想要澄清自己的意圖絕對正面,沒有想挖八卦的意思。
「呵……其實我覺得那樣的新聞才適合你,你不覺得與其整天挖空心思想著怎么挖八卦,還不如去面對那些無心機的動物好嗎?」他笑說,緊握住她的雙手。
「是是是,我的劉大公關經理,你說的話可謂是字字珠玉,小女子我領受了,麻煩你行行好,告訴我剛才你到底在想什么,也好讓我幫你分憂解勞!」雖然他溫和的笑容就像地中海的陽光,可是那深邃而略帶憂郁的眼神卻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劉軒宇的目光跟玻璃窗反射的艾妍晴的目光緊緊交纏,沉默半晌,他終于緩緩道出內心的想念,「……我在想我住在國外的親人。」他在想遠在加拿大的養母,還有一對弟妹。
「嗯?」
「我猜你對我的事情應該是了解不少,當模范生、考試成績拿第一名,是父母師長眼中品學兼優的好孩子,這些對我或是我的長輩而言,不僅僅是一種期待,更是一種我『必須』要達成的目標!顾运谋憩F一向只能是謙恭有禮,談吐應對皆必須符合長輩們的要求,長久以來,為了符合期待,他早已習慣將自己不好的情緒完全的收斂隱藏。
「聽你這么說,你小時候豈不是過得很不自由?呃……抱歉,我好像不該這么說!拱缤铝送路凵。
「沒關系,你并沒有說錯,不過你說的那種不自由,其實也還好,只是偶爾看見一些成績不好的同學在下課的時候開心的聊著什么電動好玩,什么漫畫好看,會讓我有種錯覺,真正跟不上時代的人到底是身為書蟲的我,還是成績平平的他們?」
「你……學生時期,該不會除了讀書之外,什么娛樂都沒有吧?」她的眼里透著心疼,難怪總覺得他的笑容有些被壓抑的感覺,原來……
「你說呢?這樣的日子,說辛苦、說苦悶,也是眨眼就過去了,我聽從父母師長的話,進入一流的大學就讀,原以為我的人生依然是這樣過下去,可是就在大一學期結束的那年,一切都變了!箿厝岬难凵褡兞,取而代之的是揮之不去的悔恨與懊惱。
他的神思開始飄遠,壓抑的情緒在艾妍晴的理解包容下,緩緩的釋放,遙望著遠處黑夜的某個點,開始述說他的過去。
「記得有一天,我母親忽然告訴我,其實我并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你知道,任何人聽到這種事情,一時之間總是無法接受,但是我母親來不及等我接受她所說的事實,又對我說,其實我的生父是個通緝中的黑道大哥,因為某些原因,他被迫將襁褓中的我送給我母親,還說我的生父已經得了肝癌末期,希望我能去見他最后一面。
「對于那樣的事實,我完全無法接受,可是就如同小時候師長們對我的教導,他們苦口婆心的勸我一定要去見那個我完全沒有記憶也沒有感情的親生父親,后來我受不了那種壓力,破天荒的當了壞孩子,我休學、頂嘴、離家出走,原以為可以逃得掉,沒想到……那個他們口中我的親生父親真的走了,然后我的母親因為我的離家出走而積郁成疾,得了憂郁癥,我的父親則在一場意外的車禍中過世,于是我的世界也跟著改變了!
艾妍晴看著面無表情的劉軒宇,覺得心好痛好痛,因為她不能想象,這樣的事情若是發生在她的身上,會不會崩潰?
「為了生活,我還是得面對現實,回到原來的家,家人雖然展開雙臂接納我,遺憾卻永遠留在彼此的心中,就在我想找工作的時候,我們老董事長拿了一筆錢給我,說要幫我安頓我的家人,并且對我說,他是我生父的朋友,那時我面對我們老董事長,心里百感交集,想接受他的幫助,疏解家中的困境,同時又排拒他的幫助,最后老董事長跟我說,我的生父并不是故意要拋棄我,每個人都會犯錯,他已經用他一輩子失去兒子做為代價,為什么我還不能原諒他?」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我……的好奇心不該這么重!拱缬X得自己好殘忍,為什么要讓他說出塵封在心里的往事?而且那段過去想必是他一直極力想遺忘,甚至是拋棄的回憶吧?而她居然因為一時的好奇,就拐他說出他的真心話,她真的很沒愛心又沒啥良心,難怪很多人總是控訴記者在面對新聞的時候無情與冷血,唉!
「小傻瓜,你急什么?我故事還沒有說完呢!」劉軒宇像是了解她,轉過身子,輕輕的垂下臉,溫柔的看著滿臉抱歉的她,促狹的說:「怎么?剛才不是還吵著想聽?」
看到他依然面露微笑,艾妍晴只覺得心口發燙,眼眶也變得濕潤,不舍的輕扯他的襯衫,口氣里有求饒的意思,「夠了,你不要再說了,也不要再隱藏你的情緒,如果覺得難過,就應該像我一樣,狠狠的大哭出聲,而不是用像談論天氣般的口氣,述說那段不愉快的往事……你懂我的意思嗎?」
他柔和的雙眼沒有錯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情緒,知道她是真心的為他覺得難過,也知道她有多么心疼他的過去,了解這樣的她,心地是如此柔美良善,甚至也沒有為了他的過去而表現出嫌棄或是訝異的態度,她僅有對他滿滿的在乎,如此而已。
「你希望看到我失控咆哮的樣子嗎?」他幽黑的眸子里填滿她的身影。
她皺起眉頭,感覺鼻子微酸,連忙吸了吸鼻子,然后別扭的搖頭。
「別想太多,其實我之所以會將這段往事說出來,若非自愿,你真以為你能逼我說出那些事嗎?」
「我知道不能,可是沒想到一直以來我想挖掘屬于你的八卦,居然是這樣的過往,老實說,我很后悔探聽你的過去!顾\心的懺悔。
「過去的事情,我從來也不曾選擇逃避,今天對你坦承,其實也是表示我早已學會了看淡那段過去,我原諒了拋棄我的親生父親,也感謝那些包容過我的人,更感謝在我最困頓的時候,伸出援手拉我一把的老董事長,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發誓這輩子將盡心盡力的為龍門付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龍門,這就是我保護龍門的立場與理由,你懂了嗎?」
了解他內心深藏的過往,艾妍晴覺得心里一陣酸澀,同情心泛濫成災,可是看到他眼里心底的溫柔精悍,她扁了扁嘴,強忍住眼里的熱意,輕輕的點頭,「我懂了,我答應你,除非龍門真的是史上無敵,最壞、最沒良心的公司,否則我也會跟你站在同一陣線,幫你一起守護龍門!
「謝謝你。」他俯首,在她的唇瓣上輕啄一口。
暖暖沁甜的感覺在心里蔓延,艾妍晴燒紅了雙頰,望著藏著滿腹心事,卻依然眉目柔和的劉軒宇,暗暗發誓,以后的日子,她一定要讓他打開心防,真正的開心過日子。
這個她滿心所疼、傾心所愛的王子!她愿意為他付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