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親說了一些話后,千雅便安頓母親睡了。
出了病房,該樓層的護(hù)理站,一名護(hù)士小姐急忙跑來叫住她。
“宋小姐,上星期的費(fèi)用還沒付清喔!”護(hù)士小姐口氣很制式,也還算客套。
為了讓母親得到較好的照顧,千雅答應(yīng)額外支付一筆費(fèi)用,讓院方準(zhǔn)備好一點(diǎn)的醫(yī)療照顧和伙食。
起初,她還有點(diǎn)存款,所以勉強(qiáng)應(yīng)付得來,漸漸地,這筆金額卻成了她每星期的負(fù)擔(dān)。
“對不起……”千雅面有赧色的道歉。
“因為積欠費(fèi)用,接下來只能暫停提供伙食服務(wù)!弊o(hù)士小姐公事公辦的說。
她的音量不小,身旁的人都聽見了,千雅垂著臉,顯得難堪,懇求通融的話卡在喉嚨,無法坦率說出口。
“下個月月初,要結(jié)清這個月的住院費(fèi),別忘啰!”護(hù)士小姐叮嚀!艾F(xiàn)在很多患者在等病房!彼a(bǔ)充。
千雅聽懂了弦外之音。
也就是說,如果下個月初沒把錢繳清,病房就要讓出來了。
千雅點(diǎn)頭允諾,其實沒有任何把握。
護(hù)士小姐走開后,她怏怏不樂的心頭益加沉重,巨大的壓力壓垮了最后一道防線,一樁樁的失意接踵而來,令她備感無力與彷徨。
從不輕易示人的淚水,猝不及防的占據(jù)整個眼眶,千雅抿著唇,疾步?jīng)_到轉(zhuǎn)角的鮮少有人經(jīng)過的樓梯間,坐在階梯上,竟像個孩子似的掩面痛哭。
她哭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還洶涌,心酸、無奈、自卑、窮困、不如意……種種負(fù)面情緒全都混雜在一塊,重?fù)羲男摹?nbsp;
豆大的淚珠不斷地從指縫滲出,千雅哭得幾乎要窒息。
她耽溺在傷心痛苦的情境中,渾然不察有人正在靠近。
一抹高大修長的身影,杵在樓梯間的角落,以一種冷靜的眸光,默默睇著痛哭流涕、淚流滿面的女人。
好半晌后,千雅激動的情緒稍微緩和,臉自雙膝中仰起,才赫然驚覺面前多出了一個人,狠狠地嚇了一跳。
然后,她瞪大眼,想確定自己蒙眬的視線里的男人,究竟是誰──
發(fā)現(xiàn)她終于察覺他的存在,堂義勾起嘴角,露出一貫玩世不恭的笑容。
花了一些時間看清對方的長相,千雅不由得吃了一驚,有一瞬間,以為出現(xiàn)了幻覺。
又是他──堂義!他真的長得很帥,笑起來有著難以捉摸的不安定氣質(zhì),但看在她眼里好礙眼!超級礙眼!她討厭他、羨慕他、也嫉妒他!
為什么有人一生下來,就可以衣食無缺、享受榮華富貴、有求必應(yīng),不必為了錢而煩惱奔走?不必努力與付出就能享有一切?
更可惡的是,家境好、外表又比一般人出色,占盡了所有便宜!
她卻是做了再多,也得不到同等回報,連母親的伙食費(fèi)、醫(yī)藥費(fèi)都籌措不齊,甚至可能將連工作都不保……
“我還以為遇到靈異事件了!碧昧x斂起笑,直視她淚流不停的臉。
他的爺爺上星期住進(jìn)這家醫(yī)院的VIP病房,探完病,他舍棄電梯,從十樓走了下來,這是他沉淀思緒的方式,用來平定紊亂的心情很有效果。
走到六樓,他便聽見女人的哭泣聲,害他一度以為撞鬼了。
幸好不是。
不過,一天之內(nèi)遇到同一個女人兩次,對他而言,比撞鬼還要讓他意外。
千雅別開眼,不想看他。
他自信傲然的存在,更突顯出她的卑微與渺小,使得她的心口一陣絞痛,淚水又不受控制的撲簌而下。
她氾濫的淚,讓他感到莫名其妙,凝視她好一段時間,堂義開口問道:“發(fā)生什么事?”
他想,可能是她的親人或朋友病情不樂觀,導(dǎo)致她情緒不穩(wěn)。
千雅只是抽泣,沒有回答,也不想回答。
她要怎么告訴他,她窮得連母親的伙食費(fèi)都付不起?
他知道后,會用什么惡毒的話取笑她、刺激她?
“只是哭,能解決問題嗎?”堂義斜睨著她,被那持續(xù)不輟的哭聲搞得煩躁起來。
聽在她耳里,他的話成了無謂的風(fēng)涼話,千雅忽然抬頭,淚眼婆娑地瞪住他,低吼道:“你這種有錢人家的少爺懂什么?!”
堂義攏起眉,先是愕然,繼而轉(zhuǎn)為不悅!案矣惺裁搓P(guān)系?”他沒好氣的冷嗤。
千雅癟著嘴,委屈落淚。
雖然深知自己的行為只是遷怒,可是,她就是覺得老天爺好不公平。
“你給我說清楚!”堂義逼近,一把拉起她,強(qiáng)迫她與他對視。
無緣無故扣了一大頂帽子給他,他非弄明白理由不可。
千雅敵不過他龐大的力道,手腕處傳來陣陣疼痛,又氣又惱!拔艺f了你也不會懂!”她氣急敗壞的哭吼。
今晚,一定有哪根神經(jīng)松弛斷裂,她才會像這樣失控的在外人面前縱聲大哭。
“我不懂你也要說!”堂義沉聲命令。
千雅回開他銳利的黑眸,抽抽噎噎道:“為什么老天爺這么不公平……”她失魂地感慨低語!安还茉趺磁Γ是有辦不到的事,還是被瞧不起……”
堂義一語不發(fā),只是聆聽。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她嗚咽,表情空洞茫然。
她像個迷路的小孩,哭得好傷心、好絕望,一滴一滴的淚在臉上恣意奔流。
堂義似懂非懂。
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哭成這副德性,竟然莫名扯動他的心弦。
突然,他有點(diǎn)羨慕,她能如此肆無忌憚號啕大哭,宣泄內(nèi)心種種不好的情緒。
從他小學(xué)三年級時,不小心曉得某個秘密后,就未曾再掉過一滴淚。
也是自那時候起,他變得愛跟父母唱反調(diào),父母要他往東,他一定往西。
反正,他又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
這個秘密,他一直偷偷藏在心底深處,沒透露給雙胞胎哥哥堂司知道。
收回飄離的思緒,堂義退到角落,抽起了煙。
兩人各據(jù)一隅,沒再交談,任憑氣氛憂郁消沉。
那刻意壓抑的抽泣聲,魔音穿腦似的不斷鉆進(jìn)他耳里,搞得他火氣直升。
堂義捻熄煙頭,轉(zhuǎn)身欲走,臨去前,他深深看了她涕泗縱橫的脆弱模樣一眼,最后還是沒多過問。
冷清的樓梯間,又剩下千雅獨(dú)自哀傷啜泣,怨懟著這世間的不公平,許久,都無法平復(fù)……
***
堂義驅(qū)車來到一家知名飯店,堂家二少大駕光臨,飯店自然殷勤接待,即刻安排一間高級套房給他。
進(jìn)房后,他撥了一通電話,簡短幾句交談,約了近來急速竄紅的模特兒。
等待的空檔,堂義已沖洗過身體、喝了幾杯酒,穿著浴袍站在落地窗前,將北市閃爍的夜景盡收眼底。
一盞一盞、忽明忽暗的燈光,讓他想起剛才在醫(yī)院樓梯間,那名女記者的迷蒙淚眼。
他撇唇,嘲弄的訕笑。
若撕開堂家這層包裝,到底,真實的他,還剩下什么?
他和堂司被自己的親生父母遺棄,被在商場上呼風(fēng)喚雨的堂家收養(yǎng),究竟,是幸抑或不幸?
約莫半小時,門鈴響起,堂義拋開無聊的想法,開門讓妖嬈嬌媚的年輕名模入內(nèi)。
甫關(guān)上門,他便悍然掠奪女人的唇,度過激情的夜。
這是他排遣寂寞的唯一方法。然而,他從不曾讓女人留下來過夜,歡愛之后,他會要求女人離開,隔天再送上價值不菲的禮物,當(dāng)作補(bǔ)償。
女人貪戀他迷人出色的外表,也貪圖他傲人的家世,況且他出手大方,縱使被他招乎即來、呼之即去,也甘之如飴。
他來去如風(fēng),浪漫多情,反而令女人傾心。
征服花花公子,是這些美麗女人最大的成就感。
堂義深知這點(diǎn),也樂于和她們玩游戲。
他以為自己不可能會對哪個女人付出真心,所以,對于爺爺排定的策略婚姻,毫無異議的接受。
反正,對他來說,他的妻子是誰沒差。
那只是個稱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