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勇氣賭?”堂司激他,語含戲謔。
堂義睨著胞兄,算是默認。
此刻的他壓根提不起絲毫斗志,不再是眾人眼中那個原本神采奕奕、自信飛揚的風流惡少,只是個情關(guān)失利、為愛憔悴的傷心人。
“阿義,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怕事?”堂司冷哼,看不慣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對著和自己如出一轍的五官卻繃著一張苦瓜臉,感覺很奇怪,很不舒服。
“阿司,你真心愛過一個女人嗎?”堂義神色憂郁。“你如果不相信愛,有一天,老天爺會讓你相信,甚至刻骨銘心!
“我們才多久沒見,你就從花花公子成了哲學家?”堂司撇唇,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
“有些事,要親身經(jīng)歷過才會徹悟!碧昧x提醒他,再也不要小看愛情的力量與影響山川。
堂司沒把他富有哲理的話放在心上。“我不是來找你討論這種無聊話題!彼懿涣晳T。“總之,你還有很多事要善后,別像只縮頭烏龜一樣躲起來。”
堂義牽動嘴角勉強笑了下,終于露出了悲傷以外的表情。
“不要折磨自己。”
臨走前,堂司掄起拳頭,往弟弟的肩頭一擊,算是打氣。
“嗯。”
堂義確實受到鼓舞,突然覺得自己不是全然孤單。
雖然堂司沒有明確地表示支持,可是堂義曉得,他是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的。
堂司凡事看來循規(guī)蹈矩、從不出錯,可是,他比自己還反骨、還不受控制及不受拘束,其實真正難懂的人是他。
他環(huán)視套房最后一眼,然后毅然離開,結(jié)束了為期三天的頹廢生活,重新振作起精神,面對接下來的事。
***
四周一片漆黑,千雅緊緊蜷縮在床角,淚水無聲無息地漫流,濕透了枕邊。
事情發(fā)生數(shù)日以來,她一直都把自己禁錮在家里,囚禁在被欺騙的絕望與哀戚的地獄中,飽受煎熬,掙脫不了。
“若是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我傷害了你,你會原諒我嗎?”
“若我說有一天讓你受到傷害,絕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嗎?”
“相信我并不是真的想傷害你!
曾經(jīng)如謎一般的假設,原來是他給的殘酷預告,她愛得太盲目、昏了頭,以至于沒能聽懂他給的暗示。
他說愛她,卻要娶另一個女人。
這比說不愛她,必須放棄她還令人難受,教她情何以堪。
她該相信他什么?無論是不是故意傷害,她還是受傷了呀!
他會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為妻子,繼續(xù)他璀璨光明的未來,她原諒與否,又有什么重要?!
他說她懂他,真是太抬舉她了,她根本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狠狠捅了她一刀后,再說千千萬萬句對不起,就能彌補傷痕嗎?
她可以忍受他不愛她,卻原諒不了他的惡意欺騙。
人在傷心到一個極限后,反而流不出一滴淚。
如果她不放自己一馬,一直沉浸在悲苦的情緒中,那么幸福永遠不會來臨。
雖然千雅對于幸福的感覺模糊得幾近虛無,但心底深處,她仍保留著微弱的希望火苗。
因為唯有如此,她才能不放棄生活,努力活著!
在不算幸運順遂的日子里,尋找、創(chuàng)造一點點簡單的小幸福。
她沒有失去什么,只是回歸到最初的平淡生活……
她已沒有什么可以失去。
***
堂義開著賓士車漫無目的地晃了半個多鐘頭后,來到圣嘉醫(yī)院探視爺爺。
他進病房時,老人家正在睡覺,他放輕腳步及音量,深怕驚醒老人家。
看著日漸消瘦的老人,堂義的心更加煩亂。
他靜靜坐在床邊,守候著爺爺,看著布滿皺紋、歷經(jīng)風霜的衰老容貌,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想起堂司說的,賭賭看在老人家心目中,是延續(xù)“風光堂”的榮光重要,還是他的幸福重要,準許他選擇所愛?
認識千雅以前,他真的覺得娶哪個女人都無妨,反正長輩要的只是傳宗接代,找個家世良好又聰明漂亮的女人,生個優(yōu)秀的孩子,便算完成眾人的期望。
總之,妻子不過是一個身分,相處久了,就算沒有感情,也會成為習慣。
接觸千雅之后,他才明白彼此間心靈契合的絕妙感受,多么令人著迷且不可自拔!
他說了一,她便能接二連三,他什么場合皺了眉、什么時機露出笑容,背后所代表的涵義,無須言明,她都看在眼里,給他安慰或陪他一同開心。
她曾說,他帶給她太多新體驗、新眼界,她又何嘗不是給予他許多新體認、新感觸,也讓他對愛情與婚姻,有了嶄新的看法與定義。
堂義想得入神,沒察覺老人已醒。
“渾小子!”堂振風習慣這么喊他。
“爺爺。”他收斂翻騰的心思,用笑掩飾苦澀的心。
“婚禮籌備得如何?”堂振風一開口就關(guān)心進度。
“一切都在進行!碧昧x一語帶過,絲毫不想多談。
堂振風盯著他看了好一會,才又說:“前陣子阿司說你跟一個雜志社女記者在一起!
堂義心口一震,沒料到他老人家會提起。
“跟她分手了嗎?”
堂義繃著嘴角,竟開不了口。
“我問你是不是跟她分手了?!”堂振風沒好氣地質(zhì)問。
分手這字眼宛若一把劍,插在他的心頭上,令他疼痛難當。
堂義依舊無法松口,仿佛一承認,他們之間就真的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了。
“當初你既然答應我這門婚事,就沒有反悔的余地!
堂振風鄭重聲明,也等于摧毀堂義心中最后一絲期待。
他啞口無言,絕望全寫在俊臉上。
堂振風是病了,但腦袋還很清晰,自然沒錯過最疼愛的孫子毫無隱藏的憂傷神情。
他相當清楚,堂義的痛苦有一半是源自于恪守爺孫倆的約定,不愿讓他這個瀕死的老人失望。
否則以他的個性,早就帶著那個女記者遠走高飛,哪還管自己是何種身分!
“你走吧!愁眉苦臉的,觸我楣頭!”他揮手趕人。
“明天再來看您!碧昧x面無表情,口氣僵硬。
等他離開,堂振風按下呼叫鈴,請醫(yī)護人員幫他備妥紙筆,親自寫了一封信,一筆一劃、一字一句,把他想說的話訴諸于文字,然后壓在枕頭底下。
堂振風閉上眼睛,很快地又睡去。
***
換了一套又一套名貴的西裝,盡管攝影師不斷要求新郎要有笑容、要求親吻新娘、眼神要深情,但堂義沒有一項辦得到,連作假都打從心底排斥!
從頭到尾,他都冷著俊顏入鏡,和巧笑倩兮的新娘呈現(xiàn)強烈對比。
無論拍了幾次,下場全都一樣。
一個冰冷無情的新郎,這樣的婚紗照怎么見得了人?!
孫琦一次次要求重拍,堂義也順著她,可是他永遠都是一號表情,簡直把她氣炸了!
距離婚禮還有一段時間,她有的是時間跟他耗!非得拍到她滿意為止。
結(jié)束婚紗照的拍攝,堂義立即換掉西裝,駕車離開。
最后,他還是忍不住駛向熟悉的道路、停在一條不知逗留過幾次的小巷口前。
停好車,他走進幽暗的巷子,在一棟老舊的公寓樓下,抬頭仰望──
最頂樓的鐵皮屋透著光亮,表示有人在屋內(nèi)。
幾乎每晚只要有空,他都會特意繞進巷子里,像這樣遙望樓頂,等到燈熄滅,他才黯然離去。
拍婚紗照時,他一度想像著懷里穿著白紗的新娘,是住在公寓頂樓的女人……
正因這樣的情緒使然,他想見她的念頭分外強烈。
堂義走進幾十年屋齡的舊公寓,拾級而上,來到加蓋的鐵皮屋門外。
猶豫片刻,他按下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