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驀然睜開眼睛,坐直身子。
“你鬧夠了沒有,我過不過生日干你什么事!”他忿然大吼,嚇得她縮起脖子。
“你別那么生氣嘛,我只是想提醒你,生日對每個人來說可都是個獨一無二的大日子耶,你總不能為了一次意外,就毀了其他的生日啊!彼半U點出這件令他耿耿于懷的不幸事件,試圖開化他。
“你說得沒錯,那次意外并沒有毀了我其他的生日,它只是毀了我這條腿,讓我變成一個行動不便的瘸子而已!”他痛恨這一天,更憎惡這條瘸腿,如果上天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他寧愿死在那場車禍中,也強過拖著這副殘缺的身體過下輩子。
他無法接受自己身體上的殘缺,更痛恨別人寄予他的異樣眼光或同情,那些在他背后的竊竊私語、指指點點,比肉體上的創(chuàng)傷更折磨人,隨時像把無形的刀刃般切割他的自尊與心靈。
瞧她那副輕描淡寫的口吻,她根本不能體會他這種生不如死的痛苦!
“為什么你總要想著自己瘸了一條腿?為什么你就不能想想你已經(jīng)幸運的撿回一條命了?”在她看來,他只是走起路來略跛,速度慢了點而已,就算少了那柄手杖的輔助,他依然能隨意走動,根本不足為礙,為何他要這樣?
“因為我根本不想撿回這條命!”
震天的怒吼回蕩在房里,她看著他扭曲的臉孔,從憤憤不平的眼中讀到了寂寞和痛苦的訊息。
原來……這才是他將自己從人群里隔離的原因。雖然他表面上看來冷傲孤僻、難以親近,但其實他只是害怕面對旁人異樣的眼光和正視自己。
“你不該存有這種想法的。有時候人活著,并不完全是為了自己,而是承擔著別人對我們的愛、恨,或期待而活,所以,你不該有那么自私的想法。”她看著他,眼中透著一絲哀戚,覺得心被揪得緊緊的,一點都不喜歡看到他隱藏起內心的脆弱,拚命壓抑自己的模樣。
“我想……如果你的父母聽到你這么說,一定會很傷心、很難過的,因為他們肯定比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希望你好好活著,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這二十多年來,不管遇上什么難過或痛苦的事,她都抱持著這個觀念,努力地過生活,照顧好自己,為的就是不讓愛她的母親在寧靜安祥的天國里還得為她擔心、牽掛。
夏靜言的親生母親在她小小年紀就因病過世,留下她一個人在夏家,美其名為認祖歸宗,躍升名門千金之列,但事實上,卻是個地位比傭人還不如的私生女。
“少跟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也別想搬出我父母來壓我!”他對她想動之以情的做法嗤之以鼻,雖然心底十分清楚她說的句句屬實,卻不愿承認。
“好好好,我知道在這個家里只有你說的話才是‘道理’,行了吧,大少爺?”她笑著揶揄他,試圖以幽默感化解當下的僵冷氣氛。
“對了,那些禮物如果你真的不想要,我看我們就把它們拿去義賣,然后把錢捐給有需要的公益團體或慈善機構好不好?”她想來想去,這個方法最好。那堆禮物大多價值不菲,應該可以募得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
“隨你高興,我一點都不在乎那堆垃圾的去向!彼颊f過幾百次了。
不過她的善心倒讓他打心底感到十分贊賞……當然,他也不打算表現(xiàn)出來。
“還有……”
“又怎么了?”他不耐煩地瞪著她。
“我……也有幫你準備生日禮物!彼H不自在地說道。
裴羿半是懷疑的打量她,驚訝自己的心中,竟夾藏著一絲微妙的…….愉悅?
看裴羿默不吭聲,夏靜言便當他是同意收下這份禮物。
“你等我一下,我現(xiàn)在就去——”
“我不要。”他搶在她動作前冷漠拒絕,拋開前一秒浮現(xiàn)在腦中的詭異情緒,轉身躺下,逕自入睡。
什么生日禮物!他都說了不要那種“垃圾”了。
“為什么?我花了很多時間特地為你準備的耶。”她對著他的背影說道。
結果話全落進空氣里,他動也不動地躺著,完全不搭理她。
但夏靜言可不容許自己的一番好意被白白糟蹋。
“裴先生,我知道你不喜歡收到生日禮物,但我剛才也跟你說過了,你不該這樣逃避現(xiàn)實,應該用更健康的心態(tài)去面對自己的人生,就拿生日禮物來說,每一份禮物都代表著別人對你的衷心祝福,你怎么能連看都不看一眼就把它們全部丟掉,如果你再這么繼續(xù)逃避下去,以后……”無視于他的冷漠,她開始滔滔不絕地暢談起他應該收下生日禮物的理由,重點中還不忘隨時補充說明更多的細項。
裴羿背對她,約莫躺了五分鐘,兩道濃眉開始向中央聚攏……
“你給我閉嘴!”他一躍而起。
“你看不出來我正在睡覺嗎?你不知道睡覺的時候最需要的就是安靜嗎?”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向來討厭多話的女人,而她——根本是個失控的鬧鐘,不停在他耳邊發(fā)出令人抓狂的噪音。
“我當然知道啊!毕撵o言點點頭!安贿^你又還沒真的睡著,而且你也還沒收下我要送你的生日禮物,只剩十幾分鐘——”
“停!”他揉著太陽穴,吸了口長氣!叭ツ媚愕亩Y物。”他希望這能成功地堵住她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真的?”她喜出望外地盯著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真的被她說動了。
“你聾啦?”他睨著她夸張的反應。
不在乎他兇巴巴的語氣,她笑得好不開心!八晕揖驼f,你——”
“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把你的嘴巴封起來扔進衣櫥里!
她急忙捂住嘴。這男人沖動起來,可真料不準他會做出什么可怕的事來呢!
她指指自己,又指指房門,用兩指比了個走路的姿勢,接著便跳下床,一陣風似的消失在房里。
裴羿煩躁的盯著房門,嘆了口氣,終于獲得片刻寧靜。
不一會兒,她捧著禮物回到房問。
“生日快樂!彼e起手中的生日蛋糕,笑著走向他。
“你做的?”裴羿擺出一張難以親近的撲克臉。
“嗯,是啊!边@話答得有點心虛,因為這蛋糕雖然是她烤的沒錯,但上頭的奶油是美桃抹的、裝飾是小雨點綴的,比起她來,她們可算是做蛋糕的老手。但由于她們好像都把幫裴羿過生日看成是一件滔天大罪,所以她們既不愿掛名居功,也不愿實際參與慶生活動。
“能吃嗎?”裴羿存疑地皺起眉頭。
“當然!边@家伙還真懂得怎么糟蹋別人的好意。
“不信你嘗嘗!彼训案鉁惖剿媲啊
裴羿冷淡地別開頭!拔矣憛捥鹗!痹缰朗沁@種禮物,他剛剛就直接把她扔進衣櫥里上鎖了。
“我知道,所以我沒有放太多糖,不會太甜的,來,快許愿吧。”她點亮燭光,徹庭忽視他臉上的嫌惡表情。
下午從美桃那兒聽說他不喜歡吃甜食,她就已經(jīng)特別注意用糖的分量了。
裴羿瞄了一眼她手中的蛋糕,仍是一臉厭惡和勉強。
“來嘛,快點許愿呀。”她像哄小孩似的微笑著,又將蛋糕往他面前推近一點。
裴羿不太甘愿地抿緊嘴,睨了她一眼!昂簟彼翢o預警的吹熄蛋糕上的燭光。
“。∧愀擅?還沒許愿耶!”這個人怎么這樣嘛,一點都不照程序來,吹蠟燭前要先許愿——這道理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呀!
“我什么都不缺。”他冷冷地說著。
“那你就希望世界和平、身體健康、天天快樂好了!彼p輕松松就幫他想好三個永遠不褪流行的偉大愿望。
“不用了!彼焓窒氚蔚裟菐赘灎T。
“不行!”她拍掉他的手,大感不悅地瞅著他。
“哪有人像你這樣的,過生日本來就要許愿啊,這可是重頭戲耶!剛才不算,重來!彼闷鸫蚧饳C,把他吹熄的蠟燭重新點燃。
對于她的舉動,他真的感到很無力。沒人過生日不許愿,難道就有人會把吹熄的蠟燭重新點燃,然后再許一次愿的嗎?這女人的腦袋里到底都裝了些什么?
“喏,許愿吧!彼俣劝训案馀醯剿媲埃χ叽偎。
于是,在她莫名其妙的堅持下,裴羿勉為其難的許下三個不著邊際的愿望,然后再次吹熄蛋糕上的燭火。
這下,夏靜言總算滿意的微笑點頭,把切蛋糕的刀子遞給他。
“我要有草莓的那塊!彼劬Πl(fā)亮,滿臉期待的盯著他手里的蛋糕。
“那你自己切!
“不行,就是要壽星親手切的蛋糕才意義嘛。”她興奮地端起盤子。
無言以對。裴羿百般無奈地切好兩塊蛋糕,將其中一塊遞給她。
“謝謝,我要吃嘍!彼貌孀咏叵乱粔K蛋糕,大口送進嘴里。
“我的天啊,這真的好好吃哦!”她驚呼地贊嘆,滿足地微笑。
“注意你的吃相!辈幌駛淑女,卻煞是可愛。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滿臉笑容的幸福模樣,裴羿不禁納悶起今晚自己的腦袋究竟是拐了哪根筋,怎會如此輕易地任這女人擺布,乖乖吹熄那根蠢蠟燭、莫名其妙的許愿,還咽下這塊向來令他反感的甜食……
可惡,他明明一點都不想過生日的!
還有,這塊甜膩過頭的蛋糕,明明就加了太多糖分,否則他怎會一直覺得心頭冒出陣陣甜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