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上，競天透過麥克風(fēng)說話：
“你身上有故事嗎？喜劇多還是悲劇多？那些大大小小的故事帶給你啟示，或者，它們只淡淡地自你的生命間走過？這首歌，我要獻給有許多有長篇故事的朋友，曲名叫作‘你說’，希望大家喜歡�！�
賓賓的小提琴聲帶起悠揚旋律，緊接著，競天醇厚的嗓音響起：
“你說，在無人的夜里你難免哀傷寂寞，
你說，在煩擾的街頭你與悲愁擦身而過，
你說，在銜接的生命周期你的痛苦比快樂多，
親親女孩請聽我說，
沒有誰的生命一帆風(fēng)順，沒有誰的人生只有風(fēng)華絕美，
請把幸福收錄，把喜悅儲備生命，地平線為你展開新視野�！�
小也低頭，她聽見了，這首歌為她而作，他為她做第一首歌，很快地，第二首、第三首，他愛上她了？她為何沒有想像中快樂？
臺上，他看著小也垂首進入化妝室。
她在哭嗎？不，她的笑容比淚水多，她說，她是本裝了鎖的精裝書，誰都打不開，只能看著美輪美奐的封面，猜測她的內(nèi)頁。
他說，他當過小偷，不必找到鑰匙就能開鎖，他能輕易打開封面，閱讀別人看不見的內(nèi)容。
那秒，他看見憂郁閃過她的臉頰，心抽兩下，他知道她有不為人知的秘密。不說話，他只想輕輕擁住她，但她推開他，笑答：他們還沒有熟得能彼此安慰。
曲子結(jié)束，掌聲如雷。
“謝謝，今天的表演到這里結(jié)束，希望大家有個愉快的周休假期，謝謝大家，晚安。
飛飛上月球，
星星在指間圍繞，
白云在你的發(fā)稍輕輕柔柔飄；
跳跳上星辰，
放開膽量Follow me。
大步跨過星空別說不要不要。”
這是最受歡迎的晚安曲，常客們打著拍子跟著唱和，曲終，“老拓”的熱鬧夜晚結(jié)束，人散。
放下吉他，競天走到女化妝室前，敲敲門。
“快出來，老板要扣你薪水了。”
小也在里面，背貼著門，吸吸鼻水�！拔覀兊睦习迨峭粋�嗎？”
“應(yīng)該是，我的老板頭有點禿，臉上有兩個不相襯的酒窩，留著小胡子，每次叫你的名字時，常喜歡拖著長長的尾音，小也也……小也也……”他隔著門，學(xué)老板的說話方式，逗笑了她。
打開門，小也笑臉迎人，燈光灰暗，但他看見她的眼睛畫上腮紅。
她哭了，競天不確定是不是因為感動，他沒問，長手勾過她的肩膀，把她帶到化妝室外。
“東西收好了嗎？”小也問。
“收好了，等你把清潔工作完成，我們就出發(fā)�！�
“我很快的。”
“不快也沒關(guān)系，我?guī)湍��！彼麪科鹚氖帧?br />
她望他，不易察覺的憂郁再次閃過，她后悔了。
“賀競天，你是好人�！彼目跉忄嵵卣J真。
“申也寧，你也是好人�！彼o她同樣的話。
“我不是好人，我是壞人�！彼磳λ脑u論。
“為什么？”
“好人會被壞人騙得團團轉(zhuǎn)，我的前庭平衡不好，不喜歡轉(zhuǎn)圈圈，所以……”
“所以你要當壞人。好吧！你當壞人、我來當好人，我不介意讓你騙，我的體能很不錯，轉(zhuǎn)再多圈都無所謂。”
“被我騙，不后悔嗎？”她問。
“不后悔�！彼f得篤定。
他存心讓她罪惡？存心讓她無法相欺？小也抿嘴，說不出的五味雜陳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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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破爛摩托車載著競天、小也和小秩來到海邊，他們在無人煙的海邊跳舞唱歌，他們對著無垠的天際吶喊，這里不是墾丁，但這里有他們的春天。
“我要變成有錢人。”小也把褲管卷到大腿上，一面跳浪，一面大叫。
“我要考上醫(yī)學(xué)院，變成大醫(yī)生�！毙≈葘W(xué)小也，但他直接把外褲脫在沙灘上。
“我要我的音樂有很多很多人欣賞。”競天勾著小秩和小也的肩膀，跟他們一起，和潮水玩跳高。
“我要當有錢人的情婦！”小也語不驚人死不休。
“你？很難�！备偺烀樗男夭恳谎�，眼光睥睨。
她當然知道他在看什么，擠眉弄眼，她朝他作鬼臉，“你以為有錢人都是哺乳動物？”
“只有哺乳動物才當?shù)闷鹩绣X人�！彼嫜�，瞧著她的身材猛搖頭。
“所以我半點希望都沒有？”她停止跳高，頭上仰四十五度，對著他的鼻孔說話。
“對�！彼軞埲獭�
“那你呢？”她撇開唇，冷笑問。
“我怎樣？”
“你也是哺乳動物？”
“我不是�！�
“那好，等你變成偶像歌星，賺進大把大把的銀子，你就聘我當情婦，好不好？”
“心那么��？不想當我的老婆，只想當情婦？”競天大笑，手掌壓上她的頭頂，揮兩下，把她的頭發(fā)揮出鳥巢。
“你不知道老婆是種辛苦行業(yè)嗎？我才不自討苦吃�！�
拉開他的手，她用兩手合掌握住他的。她喜歡他的手，大得能握住整個地球；也喜歡他指節(jié)間的粗繭，那是彈吉他、是興趣與夢想堆積出來的痕跡。
“是嗎？有多少女人想成為別人的妻子�！彼氖秩斡伤罩�、捧著，開心笑著。
“她們頭腦不清，要是看清婚后老婆要負責(zé)生小孩、做家事、當免費菲傭、賺錢，她們就不會對這種身分莫名向往�！�
“你��！算計得太精明。”
“我不夠精明，怎養(yǎng)得大別人的老公？”她指指跳水跳出樂趣的小秩。
說著，他們大笑。
“你們笑什么？”小秩拾眼，望向兩個大人。
“沒事�！彼麄冇心醯負u頭。
“背后議論別人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你們的公民與道德需要重修。”小老頭說話了。
“閉嘴，小老頭�！毙∫埠透偺飚惪谕暎挸隹�，又同時大笑。
“小秩，過來。”兢天把小秩帶開。
“你們要去哪里？”把淑女丟在這里，也不想想她的安全堪虞。
“Men\'s Talk，你不要偷看偷聽。”競天朝她揮揮手，真的把她留在原地。
Men\'s Talk就Men\'s Talk，很了不起嗎？
天太黑，競天和小秩離開五公尺后，她就看不見他們了。往后走幾步，她尋了塊地方坐下，夜風(fēng)徐徐，吹得人心神蕩漾，往后躺，她仰望滿空星辰。
她不認識任何星座，連最簡單的北極星都找不到，她只是喜歡看星星，看星星一顆顆掛在天上，牢牢地、牢牢地掛著。
童話書上說，一顆星星殞落，就有一個小孩子的母親要飛上天堂，那年，她沒有細數(shù)夜空星辰，否則她會早點知道母親即將離開。
而今夜……很好，星星都掛在它該待的地方，那么今晚，沒有小孩子會哭泣落淚。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她哼著兒歌，輕輕松松。
生活對她而言是沉重石磨，壓得她無法呼吸，磨得她汁盡，她希望自己可愛浪漫，不解世間憂慮，但在石磨下生存，她的希望不成立。
“小也，看這邊！”小秩的聲音傳來。
她坐起身，朝向音源處。
原來，他們離她不太遠，而他們的Men\'s Talk是替她布置一個溫暖的心型空間。他們用短短的蠟燭圈起一顆心，隨著燭火一一燃起，她的心跟著圓滿。
她走向他們。
“小也，進來，這里是我們剛蓋好的堡壘�！毙≈群透偺觳⒓缱诶锩�。
“那么我是受邀的公主啰？”
“是的，歡迎光臨�！备偺炖^她的手，引領(lǐng)她進入。
“漂不漂亮？喜不喜歡？”小秩連聲間。
“漂亮，好喜歡�！边@輩子，首度有人為她的快樂盡心力。
“我們來唱歌�！备偺靻枴�
“奸��！唱歌�！闭f著，小秩哼起歌曲：“母親像月亮一樣，照耀我家門窗，圣潔又慈祥，發(fā)出愛的光芒，為了兒女著想……”
這是童時小也常為他唱的催眠曲。唱著唱著，小也加入輕和，然后，競天也跟著唱。
一次次，一遍遍，小秩的頭垂下來，他睡著了，競天把外套脫下來，蓋在他身上。
“為了兒女著想，不怕烏云阻擋，賜給我溫馨，鼓勵我向上，母親啊，我愛你……”歌聲止歇，小也嘆氣。
“你們有一個好媽媽�！�
“小秩出生就沒有媽媽，他不叫我姊姊，只叫我小也，他說姊姊是種很辛苦的身分，他說外國人叫媽媽都是叫名字，我猜，他想把我當成媽媽�！�
“你把他照顧得很好�！�
他記得，她被人追殺時，沒忘記把補習(xí)費交給小秩；也記得，她把全身上下的銅板都掏給小秩，叫他去買御飯團，卻沒想過自己的下一餐。
她是好姊姊，也是好媽媽。
“要是我媽在的話，他會更好�！�
“我相信。”
競天不像小也那么幸運，他也有一個母親，但他的母親從不在意他的喜樂痛苦，只在意他可以為家族事業(yè)付出幾分貢獻，從小到大，他都在做一件事——反抗媽媽。
截至目前為止，他似乎做得還不錯。
“喜歡大海嗎？”競天問。
“你沒忘記吧？我們在凌晨兩點五十分來到這里，我尚未看清大海的面貌，怎能下斷語？”小也聳肩。
“在這之前……”
“大海只出現(xiàn)在電視螢?zāi)换蛐≌f上。”她接下他的話。
“你從未到過海邊？”他訝然。
“先生，我要強調(diào)幾次？我很窮，非常非常貧窮�！�
“窮和大海有什么關(guān)連？”
“我得用盡每分力氣和生活搏斗，這樣的人，沒有心情欣賞大海，沒有空閑仰望藍藍天空，更沒有時間四處旅游�！�
他沉吟。
第一根蠟燭熄滅，然后接二連三，當最后一根蠟燭熄失去溫暖，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里，她聽見他的呼吸，一陣陣，有規(guī)律，她想著他的家庭、他的生活、他的性情、他的……掐斷思緒，從這里開始，她不往下想。
“怕黑嗎？”他問。
要替自己掙出一片天的女人，什么都不能怕，何況只是區(qū)區(qū)的黑。別說她了，就連小秩也明白要省電，功課一做完，馬上關(guān)起電燈，黑對他們而言，是家常便飯。
沒回話，小也看著星空，沒有月亮和光書，每個星子都亮眼璀璨。
他也保持靜默，只是悄悄的把手臂伸到她身后，摟住她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