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把她馱上岸時,她發現大哥哥不見了,才想喊人就見他從水里冒出來,兩手各抓著魚,嘴里咬住一條。
一拋一丟,魚全上了岸,上岸時,魚還扭著身子跳不停。
徐皎月鼓起勇氣動手摸魚,魚登時身子一彈,她嚇得整個人往后仰倒。
他以為她又要哭了,正想上岸時,聽見她的笑聲,心一松、唇一揚,他又潛回水里。
她在岸邊曬著太陽,炎熱的夏季,薄薄的衣裳一下子就干了,直到他上岸,岸上已經有十幾條魚。
他和大白狼抓起魚,沒洗沒剝更沒煮,牙齒往魚腹一咬,吃得津津有味。
見徐皎月一動也不動,他抓起魚遞給她,她搖頭打死不接,他皺眉看她,半晌后用牙齒撕下一塊最嫩的魚腹肉喂到她嘴邊。
看見鮮血淋漓的肉塊,徐皎月頭一偏,趴在樹干上干嘔。
他滿臉困惑,不懂她的表現,不喜歡嗎?望向兩只白狼,它們給不了答案,低下頭把剩下的魚給解決掉。
看著她很可憐的背影,他抓抓亂蓬蓬的頭發,滿臉苦惱,最后身子一躥,轉眼不見影。
再出現時,他抓著兩只被扭斷脖子的死兔。
他咬掉皮、撕下肉,還把肉給咬得一小片、一小片的,可以讓她一口吃掉。
他都這么充分表達善意了,沒想到她竟然發出一聲尖銳叫聲,掉頭就跑,跑到離他幾十步遠的地方才停下來,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他,看得他好心酸……
他急得抓頭撓腮,在原地轉圈圈,兩只大白狼面無表情地看著兩人一眼,各自叼走一只不受青睞的兔子,找塊舒坦地方趴下來,這東西好吃著呢。
唉,他嘆口氣,又轉身跑掉。
這次他失蹤很久,直到太陽升上頭頂,他才回來。
他帶回很多東西,兩條蛇掛在脖子上,右手拖著獐子,右手抓著一捧莓果,手肘彎處還扣著幾顆梨,他走到徐皎月面前,一股腦兒把東西全丟在她腳邊。
這次徐皎月笑了,她餓到不行,一口一顆莓果,塞滿嘴巴。微微的甜,好吃得她彎了眉毛。吃完莓果再吃梨,微澀,但比起地上的尸體,她啃得干干凈凈。
見她終于肯吃東西,他才放下心,把她不吃的尸體全送進肚子里。
打個飽嗝,徐皎月牽著大哥哥走到池塘邊,從懷里掏出帕子幫他洗臉,柔柔的帕子,軟軟的手掌心,輕柔的動作讓他滿足地輕哼著。
她洗得很認真,專注的眼神讓他感到無比愜意,他喜歡她,非常非常喜歡。
她一面擦著一面說:「我回家以后,你要每天洗臉洗澡才不會生病,知道不?你家在哪里?為什么一個人住在山上?你爹、你娘呢……」
她叨叨地說著他聽不懂的話,他沒有不耐煩,只是樂呵呵地笑著。
洗完臉,她用手指幫他把頭發理順、編成辮子,再從自己頭上取下發繩扎緊,沒有亂亂的頭發擋住五官,他漂亮得讓人想要一看再看、看不停。
看著天色尚早,她把被撕剝在一旁的兔皮撿過來,用清水洗去血漬,從荷包里面拿出針線包和三枚銅錢。
見他湊過來看得很認真,徐皎月指指針線包說:「這是娘給的,我娘很會刺繡、做衣服哦,等我長大,就能和娘一樣厲害……」她拿起晾在石頭上的帕子,指著上面的圖案說:「這是我娘繡的月亮,月月……」
別的聽不懂,這個他聽懂了,連忙跟著說:「月月!
「對,我是月月。記住哦,月月!顾冀K執著這件事。
「月月!顾俸耙淮。
「等我長大,我給你繡很漂亮的帕子,做很多衣服好不?」
她一面說一面把破掉的兔皮縫起來,兩只兔子再大,皮子也就這么一點,見她縫得認真,他拍拍大白狼的屁股,一狼一人轉眼不見蹤影,只剩下一只母狼趴在徐皎月身邊,百般無聊地看著她做針線。
等她縫完手邊的兔皮時,抬頭,發現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抓回四、五只兔子,沒人要求,他手口并用,把剝好、清洗好的兔皮放到她腳邊。
這是不對的,獸皮要經過硝制才能做衣服,可她年紀小,不懂得硝制,只能像拼湊娘給她的小碎布那樣,把兔皮拼出長長一塊。
她花好久時間,才把所有皮子給縫在一起,縫得……
她害羞說:「等我長大,就能縫得很好!
他不懂她的話,卻學會不管她說什么,只要點頭,她就會笑得很甜,他喜歡她的笑,不喜歡她眼里掉出的咸水。
她把縫好的兔皮翻面曬干,太陽很大,要不多久就干了。
中間留了個洞,他的頭套進去后,再用長長的兔皮從腰際束起來,她把剩下的棉線串起三個銅板,掛在他胸前。
徐皎月用欣賞男神的目光看他,笑得見牙不見眼說:「真好看!
她又笑了,所以他點頭了,點頭不是為著附和,而是想要換她更多笑容。
突然間……【當!大哥哥贈正評十點。】
徐皎月倒抽氣,這是……這是她人生中第一個外人給的正評!
除了娘以外,沒有人佩服她、喜歡她、心疼她,爹一心讀圣賢書,奶奶眼里只有哥哥,至于村人,只有討厭她的分,沒想到……大哥哥居然給了她正評?
十點,她得背多少書、學多少東西,才能得到?
所以他喜歡她?很喜歡、很佩服、很心疼的那種喜歡?
忍不住快樂、控不住雀躍,她跳起來撲進他懷里,不停地說:「謝謝你!
于是在「月月」之后,他學會第二個詞——「謝謝」。
這天晚上的月亮又圓又大,他馱著徐皎月和兩只白狼爬到懸崖峭壁上。
她沒見過這么美的月亮,她開心地拉起他的手唱歌跳舞,他被她的快樂感染,圈起嘴巴,對著遠方的大月亮,發出長嘯。
啊——嗚——
他清亮高昂的嗓音在山壁間回響,白狼們也對月長嘯。
然后,遠方不少狼群像是追隨、像是應和,一時間嘯聲此起彼落,在山谷中回蕩。
這兩天溪山村的小孩子被揍得很慘,揍過、打過、罰跪過還不夠,一個個都被關在家里反省面壁。
為啥?調皮咩,平常小打小鬧也就算了,可這回……是害了人哪。
徐家是能夠輕易招惹的嗎?徐閔謙不但是秀才,還是縣試、院試、府試都拿案首的小三元哪,若不是上回鄉試運氣不好,說不定現在已經是舉人老爺啦。
秀才不必納稅,村里不少人家都想攀交情,把自家的田掛在徐閔謙名下,這會兒……你說說,招惹誰不好,竟跑去招惹徐家的小閨女?
徐皎月是黑了些、丑了點,卻也不是能夠隨便欺負的,更別說徐家還有一個長相清秀的福娃呀,凡村里婦人想生兒子,只要求求他、抱抱他,保準能生兒子。
這下子,徐家的福娃兒生氣,誰也不給抱。結果李家媳婦昨兒個生啦,又是女兒,連同這一胎已經整整生五個女兒,夠慘的哪。
已經五天,徐皎月到現在還沒找回來,村長組織村民天天上山,越找心越涼,大家不敢亂說話,可心里多少有譜,這些天都不見蹤影,往后也甭想找到了。
晚餐桌上,姜氏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家里的氣氛壞極了。
徐陳氏脾氣也不好,雖然不喜歡這個孫女,但好歹是徐家人,總不能莫名其妙就沒了!父M,你告訴奶奶,月月能找回來不?」
徐皓日皺眉,他不喜歡福娃這個名字,偏偏奶奶老愛這么喊。
他爬下椅子,走到娘身邊抱抱娘!改锵嘈湃杖瞻,妹妹會平安回來的!
「真的嗎?」
「真的真的,娘別哭壞眼睛,妹妹回來會心疼的!顾Π参磕赣H。
聽孫子這么說,徐陳氏松口氣!肝艺f媳婦兒,你就別擔心了,福娃說的話哪次沒準過,快去把碗筷洗洗,早點上床,明兒個還得上山找月月呢。」
姜氏吸吸鼻子、抹掉眼淚,看冷漠的丈夫一眼,心微慌,低著頭把餐桌給整理干凈,在丈夫面前,她總是謹慎。
子時已過,徐皓日睡不著覺,卻怕爹娘擔心,還是熄了燭火假裝上床。
見爹娘屋里也暗下,他悄悄打開門走到院子里,小小的身子被月光拉出長長的影子,他其實……很擔心月月。
是他不好,不該大手大腳把福氣像流水一樣嘩啦啦用出去,害得月月出事卻沒有足夠的福氣,他不確定,僅剩的十三點福氣夠不夠換妹妹平安。
不行,他得再努力才行。
縮著身子,他坐在墻角陰影處打開系統,點出學習專案。
四歲的他已經認得五、六千個字,早就將《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經》、《孝經》全部讀熟,本來想念《孫子兵法》的,可是讀過幾遍,硬沒搞懂意思。
系統大娘說,《孫子兵法》對他這年紀的孩子來說,太艱澀也太無聊。
可是學完《孫子兵法》,就能拿到一千點學習值呢。
先硬記硬背嗎?還是聽系統大娘的建議,按部就班先學《論語》?
他打開《論語》簡介。
學完《論語》可以得到四百點學習值,考慮片刻后,皓日想……好吧,先讀這個。
自從跟系統大娘學習后,專注對他們兄妹而言,并不困難。
沒多久他的注意力已經全數投入,讀過注解,他一字一句背得仔細,這時候的他,看在外人眼里只覺得他正在對星空發呆。
一個時辰后,他已經把學而十六則背得滾瓜爛熟,這時——
【當!記憶提升一分。學習值增加二十點。】
太好了,徐皓日深吸口氣,決定再接再厲,把為政二十四則也背熟。
這時,咿呀——爹娘的房門打開,他爹放輕腳步從屋里走出來。
這么晚了,爹還沒睡?他也擔心月月,睡不著覺嗎?原來爹不是冷漠啊。
就在皓日想喊爹時,卻發現徐閔謙快步走出家門。
皓日沒有想太多,直覺跟在徐閔謙身后,徐閔謙走得飛快,風吹,裙袂飄起。
他朝村子后方走去,那里是一片片農田,很少住戶,田地再過去是座高山。
山上有野獸且地勢高聳,而溪山村土地肥沃,幾乎沒有獵戶,因此沒有人會把房子蓋在山上。然而那里還是有一戶人家,據村里長輩說,那個男人是在三、四年前搬過來的,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從不與村人往來,不種田、不做買賣,至于靠什么過日子就沒人曉得了。
不知姓名,不曾交流溝通,從此村中百姓便以「那個人」稱呼對方。
有人在私底下傳言,說「那個人」長得像惡鬼,專門喜歡吃小孩,不聽話的孩子敢靠近,就別想回家。
月月剛丟掉的時候,有人懷疑會不會是被「那個人」吃掉了?還有村民已經拿起斧頭準備去要人,最后是張家的阿旺受不了良心譴責,才說出月月被他們騙到后山的事。
林子里很黑,徐皓日悄悄跟在徐閔謙身后,他有弄出聲音,但許是徐閔謙太慌張,根本沒聽見。
爹爹認為月月被「那個人」抓走嗎?可是阿旺已經說得很清楚啊,跟「那個人」沒有關系的呀。徐皓日小小的腦袋想不透,只能一路跟在后頭。
徐閔謙敲開「那個人」的大門,不久燈燭亮起。
「那個人」把爹引進家門了。徐皓日悄悄走到窗下,傾聽兩人對話。
聽著聽著,雙眼倏地瞠大,他用力捂著嘴巴,面露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