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承陽就是根楞木頭,不會聊天、說話無趣。
要不是想讓徐皎月明白過去的經歷,他不會太費口舌細細說明,可故事講通透后,他又恢復沉默。
這樣的男人不討喜?無所謂啊,不管他討喜與否,在她眼里,盡是一片喜意。
回來后,她鉆進廚房把抓回來的魚給整治好,打算中午來一頓全魚宴,手里忙著、鍋里煮著,她沒忘記把掛在檐上風干的臘肉剁兩塊,送到嗯哼和啊哈嘴邊。
她興致勃勃,滿臉討好,沒想到人家竟然看不上眼,臉一撇、嘴一翹,轉個身,留下一截漂亮的尾巴對著她。
「喂,我親手腌的耶,味道好得不得了,可不是誰想吃就能吃的!剐祓ㄔ潞芪趺纯梢匀绱吮梢乃膹N藝。
說完,嗯哼、啊哈不約而同地翹起尾巴,在空中揮兩下,露出屁眼。
這可不可以翻譯成……聽你在放屁?
啪!她的自信心被甩巴掌了。
蕭承陽見狀,勾起唇微微一笑,他的五官漂亮到讓女人很自慚,這一笑更是傾國傾城,如果他不是皇子,恐怕公主全都要搶著嫁給他。
他摸摸蜷縮在腳邊的白狼,桀驁的狼輕輕蹭著他的掌心,像被馴服的家犬一樣,那身毛發白得發亮,亮燦燦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美得像一幅畫。
「別管它們,餓了,它們會自己找東西吃!
「哼,是你們不吃的,下午我做芝麻糖就別搶。」她可能耐著呢,董叔可是愛死她的手藝。
雙手㧐腰,徐皎月指指它們的鼻子嗆聲。
跟兩匹狼計較?真有她的。
蕭承陽挑眉,勾勾唇角,沒說話,可她就是看見他的鄙夷。
「我是說真的,我很會做點心,不光芝麻糖,還有牛舌餅、太陽餅,我做的月餅更是此味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嗯!顾稽c頭,臉上雖然笑著,可擺明又把天給聊死了。
「嗯是什么意思。我過度自信?你認為我在吹噓?」
「嗯!
「又‘嗯’,你當我會讀心術嗎?都講過要明白清楚地把訊息傳達給對方就得靠嘴巴活動!顾齽傉f完,只見他立刻俯身向前,徐皎月一驚,連忙捂住嘴巴往后退開兩步,急急解釋,「我講的不是這種活動!
他知道啊,可是他更喜歡「這種活動」。
誰讓他在學會溫良恭儉讓之前,先學會「想要的就搶,搶到手的就先入口」,不給任何人有可乖之機后,直接攻掠。
他要她,便直接表明心跡,便用最直接的方式要到底。
所以是的,他要吻她,吻一次兩次五次十次,直到她喜歡上他的吻,直到她被他的力量懾服,直到她也喜歡他、愛他,愿意躲在他的羽翼之下,這是他要用的方法。
可是……徐皎月緊緊盯著他,眼底帶著警戒。
她不是狼之女,她是系統大娘教出來的女兒,她自尊自重,她不是能被絕對力量懾服的女子。
確實,她喜歡他,因為他是第一個給她正評的人,因為他是第一個讓她知道被喜歡是多么愉快的人,因為他帶給她人生最美好的一段。
更別說現在的他豐神俊朗、氣宇軒昂,這樣的男子不管走到哪里都會輕易擄獲女子的心。
想要不喜歡他,真的是艱難挑戰呢!
只是她習慣讓理智跑在感情前面,她考慮的東西太多,顧慮的事更是多不勝數,所以……喜歡?她會努力控制。
他縮回身子,順著她想要的「活動」,說:「我相信你的手藝很好!
「這點,你完全不必懷疑!
得到滿意答案,她再度進入廚房。
不久廚房里出現切菜聲、鍋鏟聲,這些聲音加在一起,勾勒出一幅歲月靜好。
蕭承陽沒離開院子里的矮凳,嗯哼、啊哈還是蹲在他的腳邊,他依然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它們的毛。
不久,廚房里飄出飯菜香,閉上眼睛細細嗅聞,他有很好的嗅覺,所以他聞到蜂蜜甜甜的味道,聞到炒花生的香味……
風從耳邊吹過,他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從懷里拿出匕首輕輕雕劃著,石頭上慢慢浮上圖案,少男負著少女,兩匹白狼一左一右跟隨……
屋門被推開,滿頭大汗的董裴軒走進來,發現蕭承陽和徐皎月已經回家。
「去了哪里?」他倒不是擔心安危,蕭承陽的武功足以保護徐皎月,只是孤男寡女在外頭待上一夜……
徐皎月和北陽王……董裴軒本還想抗爭一把的,但以卵擊石是什么下場?他很清楚,蕭承陽是何等男人,就算他抗爭到死,蕭承陽決定的事,誰能改變?
因此王和肯定出局,至于皎月那丫頭,恐怕早就被他擺平。
董裴軒沒有期待答案,但蕭承陽回答了!干缴稀!
不會吧,他對自己有這么……尊重?突然間雞皮疙瘩掉滿地,董裴軒有種天有不測風云的危機感。帶著兩分試探,他再加碼:「昨晚怎么沒回來?」
「有事。」
這答案擺明了敷衍,董裴軒卻松口氣,對嘛,這才是北陽王該有的態度。
呼……蕭承陽沒生病,不過既然他肯回答……他再一度試探!赣惺裁词?」
「重要的事!
「這兩匹狼是在山上撿的?」
這話白問了,誰那么有本事,出去繞一圈就能撿兩匹狼回來,當中肯定有故事,只是這故事,北陽王肯費唇舌對他說明?
「不是。」白狼是朋友。
就這樣,徐皎月做好一頓飯,董裴軒問一堆問題,還是沒把想知道的問出來。
碗盤擺好,徐皎月招呼,「董叔、蕭大哥吃飯。」
兩人上桌,徐皎月問:「董叔,你去哪兒?」
「徐家!
「奶奶同意我在這里待久一點?」
「有銀子,她會不同意?」
這話說得夠酸,徐皎月垮了肩,卻不能指控董裴軒說謊。是啊,對奶奶而言,她的存在不會比銀子更重要。
「對了,徐家老太婆讓我囑咐你一句話。」
囑咐?是讓她小心好好照顧身體嗎?揚起眉頭,眼底含笑,徐皎月問:「奶奶囑咐什么?」
渴望親情的目光看在兩人眠里,心氣不平,董裴軒說:「她讓你早點把雙面繡屏完成!
嘆氣,果然是她想多了,奶奶哪會在乎她的身體?勉強一笑,她說:「試試我熬的魚湯,熬很久呢,你們看,是奶白色的!
這話題轉得有些硬,硬到蕭承陽的心磕著,冷冽了雙眼,他對徐家更不耐煩了。
「皎月,你來說,那兩只白狼是怎么回事?」董裴軒轉移話題的本事明顯比她好很多。
說到這個,徐皎月提起興致!付,你記不記得我很小的時候,在山上迷路,是你找到我、把我帶回家的……」她嘩啦嘩啦地說著。
蕭承陽討厭多嘴的女人,但她的多嘴一點都不討厭,相反的,他很喜歡、很喜歡,她軟軟甜甜糯糯的聲音,一如當年。
故事走到尾聲,董裴軒不敢置信地看看徐皎月、再看看蕭承陽!覆粫桑斓紫戮谷挥羞@么巧合的事?當年皎月竟然是……」
更讓人不敢相信的是……不是謠言啊,當年被救回來的三皇子確實是只怪獸。
從野獸變成人,變成呼風喚雨的大將軍,變成人人景仰的北陽王……他經歷過多少事情?
「我也意外呢,最開心的是當年的狼哥哥、狼姊姊還活著,你沒看見它們竟然還認得出蕭大哥,真教人感動!
感動嗎?是該感動,蕭承陽從沒想過還有重逢的一天。
有絕對的能力之后,他開始徹查所有買賣過自己的人,一路追查下來,查到溪山村,偏他并不確定當年自己被抓走的地方是溪山村。
從北方返京,匆促間又集結兵力前往南邊,若不是想揪出趙擎,他不會在行軍半途溜走、不會到杞州,更不會遇到徐皎月。
這是老天給的機會,讓他與月月與白狼夫妻再度見面,他感激這一切。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董裴軒問。
「計劃照舊,返京前我會派人傳訊給你,你帶月月進京!
他不打算讓徐月再受委屈,原本想徐家是徐皎月的親人,再不濟也得幫襯一把,可見過她被如何對待……免了,仇當恩報,不是他的行事法則。
「王爺不必派人報信,京城那邊我有落腳處,待手邊事情處理好,我就帶皎月進京。」
徐皎月看董裴軒一眼,他之前不是反對嗎?現在也認為自己該進京?
她不滿意,卻沒有插話,這些年為了得到正評積分,她旁的沒學會,看人眼色這點學得很透徹,對于沒有必勝把握的事,她習慣保持緘默。
「可以!故挸嘘枏膽牙锾统鲇衽平唤o董裴軒!赶矎奶旖蒂坊和慶余行是我的鋪子,有任何困難,去找掌柜,他們會出面!
「正好!顾龘臅錾锨丶胰浅鍪聛,有北陽王這塊玉牌……自從對匈奴一役過后,皇帝對蕭承陽的看重半點不輸蕭承業!改显埔灰,你有幾分把握?」
「八成!
「才八成,你就敢撂開手把重擔丟給一個下屬?」蕭夜聽說才十五歲,連毛都沒長齊的家伙,他敢委以重任?
「蕭夜并非尋常人,而且師父在他身邊!
師父那腦子根本是奸計大倉庫,什么損人的招都想得出來,他能把耿直、缺乏城府的蕭夜和自己教成這副模樣,可窺知其功力,有他在旁邊輔佐,蕭夜不會吃虧。
「你知不知道那里多瘴氣,許多士兵水土不服,仗未打先病倒。還有,你聽過蠱毒嗎?一旦毒物上身,會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蕭承陽微笑,這些事師父和蕭夜都講過,出發之前他們已經做好萬全準備。
見兩人一句接過一句,討論得無比熱烈,徐皎月低頭安靜吃飯。
可是……真要進京?
系統大娘說,談到建功立業,男人會雙眼發光、腦袋發熱,對男人來講,前途遠比女人重要。
可憐女人往往看不清,總是把心撲在男人身上,撲也就撲了,日子安安靜靜過了便是,偏偏女人好求公平,期待男人也把心放在自個兒身上。
追求一件不可能的事,是折磨男人,更是折磨女人。
于是千百年來,女人和男人之間的戰爭,永恒不歇。
在系統大娘悉心教育下,對于男女感情,徐皎月不敢抱持太大希望。
只想著,如果可以不成親,便留在家里盡力彌補爹娘的喪子之痛,改善徐家家計,待徐家發達不再需要她,她就抽身另尋一個無憂無擾、能夠安靜過完下半輩子的地方。
至于婚姻……在感情這件事上頭她選擇隨遇而安,她認為愛情之于自己并不重要。只是誰料得到,大哥哥會換了身分再度出現,更沒想到他對她還保有那份感動。
她其實很清楚,對蕭承陽,她是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個人類,他們相處的那幾天何其愉快,因此他將她深深烙印在心里。
她理解他的感動,理解他想要延續那份感動的心情,但……不可能的呀。
他不是當年的他,她也不再是年幼的她,時過境遷,兩人都已經長大。
他們之間隔著身分位階,隔著門當戶對,他們是云泥之別。
距離產生美感,待日后天天相見便會慢慢覺得厭惡,與其如此,她更希望留住對彼此的念想,別讓現實破壞一切。
所以她聽著聽著,卻沒有反駁。
轉頭,她看著他缺乏表情的五官,以及生動的眼睛……真是矛盾,怎么會有人一臉的波瀾不興,眼底卻是波濤洶涌?
可也許就是這樣矛盾的人,才會矛盾地看不見她臉上的胎記,看不見她丑陋容顏,才會霸氣地說出「她是我的女人」這種話。
夜深,徐皎月在燈下裁制衣服,藏青色的布料,原是想給董裴軒做兩身衣服,但她裁了蕭承陽的尺寸
她記得的呀,記得承諾過待手藝學成要幫他做很漂亮的衣服,F在,她手藝學成,現在,他們重逢,因此現在,她要為他縫衣制服。
針在布面上穿梭,她想像他穿上新衣的模樣。
他會不會像小時候那樣,穿上新衣、欣喜若狂?
應該不會,他是三皇子、是北陽王,是可望不可攀的人物,想為他裁衣的女子滿街跑,對他來講衣服早已經不是很好的禮物。
無妨,終歸是禮輕情義重,了卻承諾,從此各自幸福、各自平安。
咚一聲,石頭打上窗欞,徐皎月一愣,放下針線走到窗邊打開窗。
是他,蕭承陽站在院子里與她對視。
「你丟石頭?」她問。
瞧,這話問得多沒意思,純粹是沒話找話說,不是他丟的,還能是誰丟的?嗯哼還是啊哈?可是,這么沒意思的問話,他偏偏用敷衍的字,加上無比認真的態度回答,「嗯。」
「有事?」
他說:「繡花傷眼,別做了,徐家要銀子,我給!
輕淺笑開,她反問:「難不成你要養徐家一輩子?」
「有何不可?」
「當然不可,好端端的接受你的接濟,外人會怎么想?」
「外人想什么,重要嗎?」他習慣我行我素。
她認真想想,認真回答,「當然重要!
被人喜歡,才能得到正評,才能兌換福氣點數,才能把日子過得平安順利、無風無雨。
只是這話不能對旁人說,在她尚未學會開口時,系統大娘已經一再提醒她和哥哥,系統大娘的存在是個不能外傳的重大秘密。
她沒有冒險精神,她是循規蹈矩的好小孩,系統大娘怎么說,她便怎么做。
「為什么重要?」
「比方你變成外人眼中的英雄,就會有很多人喜歡你,有很多漂亮女子想嫁給你。」
「我不需要被那些人喜歡,也不想要漂亮女子嫁給我。」
「那……被人尊重,肯定會有人想要跟隨你,你可以影響許多人、改變許多事。」
他不反駁了,專心思考她的話。
果然,男人對于愛情的需要遠遠比不上事業前途。
徐皎月又說:「當你被更多人喜歡,你的想法能夠說服更多的人,做任何事都能事半功倍,這樣不好嗎?」
他向她走近,腳步停在她窗前,隔著窗,透過昏黃的燭光望著對方,一時間兩人相恃無語。
他的目光落在她眉眼唇鼻上,他看得相當仔細,好像看的不是她的臉,而是她的靈魂似的。
半晌,他終于開口。
他問:「是不是因為我不被你喜歡、不被你尊重,所以你不想跟隨我?是不是因為我在你眼里不是英雄,所以你不想嫁給我?」
他的話涮了她的心,他怎么可以……用她的話詰問她?
她明明沒有反駁的呀,明明沒有當面拒絕他的。吭趺此龥]有開口的心思,他通通明了?
她的沉默讓他手足無措,心陡然墜入無底深淵。
她的態度擺明了,他沒有看錯、猜錯,她確實不想跟著他、不想當他的女人?
為什么?他沒有忘記過她,她卻不再想起他?是因為當年她太小,小到記不住那份感動?還是因為王和很對她的胃口,比起王和,他太強?
被狼群養大,他以強弱分辨敵己,輸給王和那樣的家伙,讓他非常不滿。
「說話!」他生氣,口氣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