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學(xué)?拿著小鏟子到處挖死人骨頭那種?
徐七夏睫毛快速一眨,沒敢說什么。叫謝海天的撲克臉沒像一般人客套應(yīng)酬的笑,肆無忌憚的盯著徐七夏,濃眉跟雜草一樣還抽了一下,很粗魯,沒禮貌。
“你……你好……”徐七夏慣性的駝一點背。
本來她就不敢穿高跟鞋,習(xí)慣性一駝,看起來應(yīng)該小巧些、玲瓏些吧,就像周圍那些小鳥依人式的女孩。洪士偉高出她有三分之一個頭,大概有一百七十六七公分吧,不算矮了?伤砀咦阕阌幸话倭枚喋ぉつ莻多,是很多,多到她都不敢去算是多少的多。倒是那個撲克臉,高出她足足快一個頭,又兇又大塊。
她習(xí)慣性地,還是一駝,又一駝。
“抬頭挺胸!”撲克臉突然對她大喝一聲。“彎腰駝背的,難看死了!”
那一喝,如雷貫耳,轟隆的,即便在一片嘈雜熙攘中還是很驚人。徐七夏驚駭住,反射地挺胸突起屁股,不夠水靈的小眼跑進兩只小鼠般亂慌慌的竄。
“屁股收進去,縮小腹!翹著那么個大屁股,能看嘛!”又一聲雷喝,雜草眉跩動了動。
“海天,你怎么……”俊美的男人雖然沒有那么吃驚意外,也有些措手不及,趕緊拉拉撲克臉!皠e這樣,你這毛病也該改一改,別把人家嚇著了!鞭D(zhuǎn)頭陪笑說:“對不起,徐七夏,海天就是這樣,你別介意!
“沒……沒關(guān)系……”都嚇傻了,腦袋反應(yīng)不過來,想不出其它的話。
撲克臉才不管洪士偉的拉扯,把徐七夏從頭瞄到腳,目光每掃到一處,徐七夏就嚇縮一寸,又趕緊挺起來,然后,撲克臉才滿意說:
“這樣還差不多!眱春莸哪抗庖坏,看到那平得跟繡花鞋一樣,簡直沒跟的薄板鞋,雜草眉又?jǐn)Q起來!按┻@種東西,連跟都沒有,能走路嗎!”打鼻孔噴出氣,帶點不屑。“你還是不是女人!”
“。。俊陛喌剿哪_了。徐七夏下意識一縮,弓了弓腳背,卻沒處藏起來。
“海天!”洪士偉趕緊將撲克臉拉到一旁,小聲埋怨說:“你啊,就是這樣才會找不到女朋友,都交不長!蹦挠腥说谝淮闻雒婢蛯ε⒆舆@樣說的,還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把人都嚇跑了。
那邊徐七夏罰站似挺在那里,手腳不知怎么擺放似,不安地蠕動。她二十八年黯淡人生中最光輝的一天,竟然是這樣──竟然在他面前、那個無比美好的他面前、狠狠地出丑了一番──天啊,地啊,她的青春夢,她的少情曲,她的往日心,她的……
呃,奇怪?她的心怎么沒有亂亂的跳?除了呆,除了傻,她的心怎么沒有跟小鹿一樣到處竄到處跳,跳得好像心臟要跑出來?
“……徐七夏,不好意思,海天就是這樣。你沒生氣吧?”
嗯,他在問她有沒有生氣……
生氣……咦?嗄?
他、他耶!居然在擔(dān)心她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沒有!”一顆大頭忙不迭搖啊搖的,使勁的搖,搖得像波浪鼓。
“那就好。海天他不是有意的,他這個人只是有點……”
他還在解釋,向她解釋──跟作夢一樣!她只見他嘴巴一張一合,有聽沒有進,腦袋跟周圍的雜音一樣亂烘烘。
但……嗯,怎么她沒聽到心臟應(yīng)該快蹦跳起來的“碰碰”聲?奇怪,是他耶,他他他、那個他──洪……那個士偉,她黯淡的人生、那凄慘的青春時日偷偷多看一眼都覺得對他太褻瀆的洪士偉……她十三四五六七八作夢都不敢夢到、怕太褻瀆的人……
啊,嗯,那個……是的了,她已經(jīng)不是十三四五六七八了……
她二十七快二十八……都十多年了啊……盡管大概還是一樣的沒出息,一樣的平凡不起眼,一樣的普通沒才能,一樣的沉悶不活潑,但──但、但、又但,畢竟過了十多年,她不再在墻上當(dāng)壁花,痞了一點,油了一點,滑了一點,耐嚇耐驚耐刺激耐打擊了一點。這一點一點,嗯,就是那樣一點一點,她不再那么容易頭昏腦脹、不知東南西北方向了。
何況,她也算不上暗戀過他吧。不只是他,她沒敢暗戀過任何一個男人家。那些男人家,手里牽的、懷里抱的,一個個小巧玲瓏,好不小鳥依人;她這一只大鴕鳥,上哪去學(xué)小鳥偎人?
“哼!”轟隆隆的吵鬧聲中,那打鼻子噴出的不以為然,好死不死穿透那金鐘罩般的雜聲陣,不偏不倚、清晰明白、準(zhǔn)確無比地竄進她耳朵里。
撲克臉的雜草眉聳了聳,冷眼掃過她,對她有什么意見似,顯然大不以為然。
更大的轟隆聲鬧烘烘的闖進來,捷運車進站了。
“啊,我的車來了!毙炱呦拇蟠笏闪艘豢跉。
?又是一個怔愣。
她居然松了一口氣?她二十八年黯淡人生中,遇到過的、最光輝亮麗的男人家就站在她面前,她居然為了終于可以逃開而松了一口氣。窟@她夢寐難求的……這……這她思了又想的……
這……這……這這這!
她悲涼站在亮著慘白日光燈的車腹中,望著車窗外暗淡的月臺上,如正午烈日金光燦燦的那個男人家……
呃?怎么有兩顆太陽?
車開動了,徐七夏不及細想,只是越望越悲涼。
她黯然的青春,那一季實在有點長──不,是太長,而且沒什么值得回憶,F(xiàn)在二十七快二十八了,勉強算是還在青春的尾巴吧,但眼看二十七就要過去,就要二十八了,她的春天還沒有來。
亂糟糟的刮來了好多烏云,積了好多陰霾,下了大大小小幾百場陰雨雷雨豪雨暴雨與偶陣雨,但是她的春天呢,怎么就是不來?!
眼看二十七就要二十八了,她只剩下青春的尾巴,但她的春天偏偏就是還不來,遲遲不肯來。
她的春天什么時候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