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涵希的心重重一跳,幾乎快要窒息。
五十兩?
一百兩?!
那是多大一筆錢啊?
夠他們家花用多久?
她可以替娘親和弟弟添補幾件過冬的厚衣裳了,還可以替娘親和弟弟買一些燕窩和人參,甚至,她是不是可以用這筆錢去租一個小小的舖面,出售她之前積下的一些繡品?
顧涵希也顧不得矜持,馬上回他:「沒關系,沒關系,你等我一下,我穿件厚衣服就跟你走!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為了那白花花的五十兩或者一百兩銀子,別說是半夜出門上工,就算是要她半條命她都認了!
顧涵?觳交匚,簡單對娘親交代一番,自己找了件粗布襖子穿上,便快步出門去了。
「娘,你回屋睡吧,我說不定要明早才能回來。你放心,喬家人很好,我不會有事的。」
顧韓氏是知道喬府的名聲不錯,雖然權勢不小,卻很少傳出仗勢欺人的丑聞,但是女兒深更半夜一個人出門,她多少還是有點憂慮,忍不住說:「非得現在去嗎?明兒一早去不行嗎?」
「娘,我去去就來,你放心睡吧!
***
夜深露重,整個縣城都黑漆漆靜悄悄的,但是當顧涵希從喬家馬車上下來時,卻看到喬家大院里燈火通明。
幾乎所有的房間里都亮著燈,院子里的燈也亮著,照得花園小徑都清清楚楚,所有的仆人,無論男女老幼都不敢睡,硬撐著精神忙碌伺候著。
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為他們的少主子失眠了,睡不著了,傷心難過了,所以所有的燈都要亮著,所有的人都要陪著。
顧涵希想想自家那個早已乖乖睡下,就怕替母親和姊姊添麻煩的弟弟,不由心頭暗嘆,同人不同命。
喬七小姐正在門口等候,見顧涵希從馬車上下來,連忙快步走上前挽住她的手,說:「顧姑娘,真是麻煩你了,等今夜事情解決了,我必定會好好酬謝你!
「七小姐客氣了,我也有弟弟,能理解你這份愛弟之心!诡櫤赝竦匦α诵,說:「只是我以前沒有修補過繡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辦到!
喬七小姐是個性格爽直的女子,她的年紀和顧涵希相當,自覺和她非常投緣,便從來不把外面對顧涵希的誹謗放在心上,她笑道:「不是我看不上咱吳縣的繡娘們,如果連你都做不到,那外面也就沒有任何人能做到了!
顧涵希其實也很喜歡喬七小姐這種性格的女子,便又笑了笑,不再假意寒暄,只是跟著喬七小姐的腳步快速向前走。
左拐右拐,半盞茶的時間過去后,她們走進了一個寬敞的院落,再走進一間書房。
書房的南面軒窗下是一張紫檀書案,書案上筆墨紙硯具有,書案一邊是一青花瓷寬口小缸,里面有些凌亂地插著許多書畫卷軸;另外一邊則是一個花凳,上面有一個圓口梅瓶,里面斜插著一簇尚未凋落的墨菊。
而在書房的北窗下則放置著一張羅漢床,床上中間位置擺著一副棋盤,一個白衣青年正靠坐在羅漢床上,手里抱著一幅畫,眼望著北窗外的紫竹出神。
喬家少爺比喬七小姐小一歲,但是看他那雙長腿,絕對要比喬七和顧涵希這兩個女子高出許多,而且他的面龐比同齡的青年要顯得冷峻,冷厲的五官曲線已經展露出成年男子獨有的魅力。
顧涵希的視線忍不住在喬少爺的身上留戀一番,第一時間就覺得這是一個堪稱美人的青年,只可惜氣質太冷,眼神太深,猶如雪山之巔的高嶺之花,普通凡俗女子怕是打動不了吧?
或許是察覺到顧涵希的視線,喬少爺轉頭看了她一眼,卻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很快又面無表情地轉開視線。
他的嘴唇抿得很緊,一聲不吭。
喬七在心底暗暗嘆口氣,她的弟弟喬行簡聰慧過人,讀書向來過目不忘,可是卻不愛說話,在陌生人面前一語不發的毛病,也著實讓人頭疼。
喬七笑著對喬行簡說:「小弟,這位顧姑娘是一位織繡高手,你把畫交給她,看看是否能夠修補?再不然,讓她重新繡一幅一模一樣的好不好?」
喬行簡聽了這話,終于又回頭看了顧涵希一眼,他的雙眼幽深,目光落在身上時,會讓人忍不住打個寒顫。
顧涵希眨了眨眼,對他輕淺地一笑。
顧涵希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身姿婀娜、面容秀麗,氣質更是溫婉,只是這些年她獨自支撐家門,為了方便在外面行走,她出門都是一身男裝,此時的她就是一身青布襖褲,頭發高高梳起,在頭頂綰了一個發髻,像男子那樣只插了一根發簪。
烏發素顏,不染脂粉,站在大家閨秀喬七小姐身邊,顧涵希本該不起眼,可奇妙的是,在燭光之下,喬行簡卻覺得這個宛如秀美少年的女子更顯得清秀出塵,不染凡俗。
這一次他看了她好一會兒,看得顧涵希都有些心慌了,喬行簡才又轉過頭去,還是一語不發。
喬七有點心急,走到喬行簡面前,說:「爺爺的畫壞了,大家都心疼,可是你這樣抱著也不是辦法啊,讓顧姑娘看一看吧?」
喬行簡依然不吭聲。
顧涵希沉思了一下,跟著走到喬七小姐身后,輕聲道:「喬少爺,不然你親自打開畫卷,我就站在這里看一眼就好,我不碰畫!
因為她這番話,喬行簡再次轉頭看了看她,然后才慢吞吞地把畫放在棋盤上,慢慢打開。
是有些年歲的畫卷了,布料已經有些泛黃,帶著年代久遠的質感,但是畫面很美,讓人看了會不自覺地沉浸其中,彷佛真的感受到了雪后初晴的那種明亮。
可惜畫卷左上方的一個小小的破洞損害了整幅畫的美感,讓人惋惜。
顧涵希就著燭光仔細看了一會兒,才說:「修是可以修,但要想達到原畫完美無缺的地步,就有點困難了!
而且修補用的布料和針線雖然可以刻意弄舊,讓它們看起來和原圖一樣,但那也只能騙騙外行人,真正的行家應該一眼就能發現不同。
喬七小姐卻不是太在意,對她說:「只要能修補起來,不再看著破破爛爛的就好了。那么你就修吧,越快越好,針線什么的,家里都有,我要人去拿來。」
顧涵希說:「如果真要修補,我建議等到白天,那時候光線明亮,色彩不會失真,在燭光下可不行!
喬七急道:「可是修不好,小弟就不肯睡覺啊!
喬行簡看著顧涵希,問:「你手藝很好?」
他的聲音低沉且富有磁性,明明是有些質問和諷刺的語氣,卻意外好聽。
顧涵希才不會和這么一個貴族公子斤斤計較,她微笑道:「盡力而為!
喬行簡點了點頭,說:「我不要你修補,如果手藝很好,就重新繡一幅吧。如果我喜歡,重重有賞!
喬七急忙道:「好呀好呀,繡新的其實比修補舊的還要容易,對吧,顧姑娘?」
「是沒錯。」顧涵希輕輕點頭。
喬行簡此時卻把畫卷合了起來,重新抱進懷里,說:「那你繡吧!
顧涵希忍不住偷偷咬了一下嘴唇,肚子里狂腹誹:被寵壞了的千金大少爺,小心眼,小氣鬼!
她說看一眼,他就真的只給她看這一眼。扛臼枪室鉃殡y她吧?幸好她看花樣向來過目不忘,方才觀看繡畫時她也特別用心記下了用色與構圖,同時在心底尋思該使用何種繡法與絲線,這時她已經將整幅繡畫都刻印在腦海里了。
哼!
誰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