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忻宇怔著。蔣呈禮的天外飛來一筆,喚起了她多年前的回憶。
那一年,畢業在即,她偶然自同學口中得知他可能會出國的消息,一時心慌,沒多考慮便跑去問他。當時呈禮說她聽錯了,可后來,她才從嚴學長那兒得知,是呈禮自己拒絕了那份邀約。
他有他的考量——舒忻宇這樣告訴自己,一直沒有將那個理由放在心上,可直到這一刻,他這樣問她,她才恍然大悟,也許那時候,他拒絕,是為了她……
真的嗎?她真的可以……這么想嗎?
“如果……你想去的話,就去啊。”
即使不舍,即使寂寞,那也是他的前途,何況多年前,無論原因為何,他已經留下來,她應該要覺得滿足了!笆菍W長剛剛問你的嗎?我覺得不錯啊,難得機會,不去……很可惜吧?”
蔣呈禮抬眸,墨色的眼靜靜睇望著她,看不出情緒,卻令舒忻宇冷不防打了個顫。不行,千萬不能被他看出她在逞強……
“而且那是你自己應該決定的事,不用問我啦!
“是嗎?”她好豁達。
他斂下眸光,收緊了力道,感覺她在他懷中,明明很近,卻又覺得遙遠。“小宇……”
“嗯?”
你究竟,為什么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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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舒忻宇第一次來攝影棚,卻是第一次忐忑不安地踏進來。
過去她也曾有一、兩次機會參觀攝影棚,或是替蔣呈禮跑跑腿之類的,所以工作人員看到她并不意外,直到她被介紹給業主,所有人才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她就是他們今天要拍的對象?
“她就是小蔡推薦的Model?”業主將她從頭到腳盯看了一遍,點點頭!癘K,先拍個幾張試試吧!”
接著她被推入化妝間,化妝師發型師造型師一擁而上,在她臉上、發上、身上大做文章。這一次Lounge Bar的Case,對方要的是一種冷艷疏離的性感,舒忻宇長相本就清秀,經由化妝師的巧手抹上眼影及假睫毛,戴上長假發,女人味馬上三級跳——當然,前提是她得先閉嘴才行。
“這、這件衣服會不會太露了一點啊?!”看見造型師拿來的一件小洋裝,舒忻宇瞪直了眼!斑@哪是衣服,根本是破布嘛!”
造型師翻了個白眼。他與蔣呈禮合作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么“純”的對象。“你是哪來的菜鳥。窟@是業主指定的造型,你穿就是,要挑工作回家挑,來了這里就認命!”他轉頭,向另一個化妝師道:“親愛的,幫我把鞋子拿過來。”
舒忻宇只好不自在地將那件低胸露背的高衩洋裝硬是套上去,造型師看了看,蹙著細眉嗯了一會兒,手指一彈!昂,把內褲脫了。”
“什……什么?!”
“把內褲脫了,你想想等一下要擺的Pose,這內褲的痕跡都出來了,能見人嗎?!”
舒忻宇快暈倒了,洋裝已經是低胸的,想當然不可能讓她穿胸罩,她罩杯又不大,為了做出乳溝效果,造型師硬是拿膠帶給她貼過來又貼過去,弄得她很想死,結果現在居然連內褲都要脫?!“你干脆叫我裸奔算了……”
“行啊,配合度這么低,淪落到那地步也是遲早的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脫就脫!”
她被他那個不屑眼神給氣到,完全忘了自己根本沒打算走這一行的事,見她脫下內褲,造型師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靶辛,出去給蔣大攝影師看看吧!”
一提到蔣呈禮的名字,舒忻宇心口撲通了下。這陣子,他們同住一個屋檐下,名義上交往了,生米也煮成了熟飯,但他最近的表現……卻很奇怪。
只要兩人在同一個空間里,舒忻宇便能察覺他的視線如影隨形,他像無時無刻都在看著她,沒一秒放松,可當她回頭,問他“干么?”時,他卻又不言不語,怪里怪氣得連她也跟著發毛起來……
就像現在。
一出休息室,她馬上便意識到蔣呈禮投射過來的目光。前一秒,他還在與業主交談,溝通等下要拍攝的方向,接著低頭檢視器材,然而一聽見她走出來的聲音,他便迅雷般地抬頭望了過來。
他幽深的凝視令舒忻宇險些心悸,像是有人在平靜的池水里扔下一枚石子,他眼神顫動,瞅得她胸口一陣發熱,感覺里外都被他直直看透。
“我的功夫不錯吧?”造型師一臉得意地炫耀成果,卻也不忘調侃!安贿^小蔡究竟是打哪兒找來這株幼苗的?連叫她脫個內褲都在那兒扭扭捏捏的……”
“哇哇哇!”要阻止已來不及,舒忻宇一下子熱了臉,急忙揪住根本擋不住太多的裙擺,果不其然看到蔣呈禮的目光放在她的“下體”之上……
他看著她羞憤欲死的模樣輕笑。“oK,開工吧。”
攝影師一下指令,全場開始動作,全黑色的布景內擺著一把鋪上雪白毛毯的豹紋古典扶手椅,蔣呈禮調整好相機的位置,跟她說:“躺在那里!
舒忻宇全無經驗,呆著。“怎么躺?”
造型師看不過去!澳悴皇强催^企劃書了?就照那樣子躺啊!”
舒忻宇只好喔一聲躺下去,這下造型師更抓狂!澳阋詾槟闶鞘w躺棺材?!側躺、側躺!大腿交疊,性感一點,眼神要媚……拜托,你弄個死魚眼給我們干么?!”
老天,想不到連個“躺”都有這么大的學問,舒忻宇用盡各種方式“躺”,偏偏就是“躺”不對,加上穿得太少,又不習慣面對鏡頭,她肢體僵硬,表情麻木得跟埃及的人面獅身像有得拚。不過她應該要叫人面“失身”像吧,哈哈……
蔣呈禮開口!靶∮,不要緊張!
“我、我知道啊……”
“看著我!彼麛R下相機,雙眼直視她。他眼神透著力度,替代鏡頭,緊緊捉著她不放。“你想像一下,現在你在一間酒吧,你醉了,躺在那兒,看著人們來去,覺得無聊……”
他低醇的嗓音仿佛帶著魔力,催眠她。對,她現在在一間酒吧,她喝了酒,她醉了……
下一秒,蔣呈禮頗無奈的聲音傳來!拔抑滥愫茸砹藭,但你不用喝得這么醉好嗎?”
“喔!毕胂裉^,她還以為自己真的醉了,卻是醉在他迷人的嗓音下。
舒忻宇重拾心神,放空自己,盡力依隨他的指令走,蔣呈禮墨黑的眼緊瞅著她的一舉一動,看見她的肢體終于放松地伸展,嘴角不禁揚開一抹笑!班,就是這樣,做得很好。你很美,小宇。你知道嗎?你是這里唯一的女王……我的女王……”
他的贊美輕柔得像一首詩,又重重地震蕩舒忻宇心坎。
她心房顫動,呼吸困難,感覺自己在他毫不保留的注視下幾乎要蒸發。過去這半個月,他都是用這樣的眼神,在她背后緊緊盯著她不放嗎?
她想像著,烏眸盈潤,眼神迷離,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不自覺透露出一股媚態。她抿了抿唇,嘴唇熱燙得渴望親吻,她瑩白的膚在刺目的燈光下泛出一層醺人粉色。許多人以為攝影師只需要會拍照就好,事實上,他們要懂得掌控,懂得如何引導出連Model本身都不知道的一面,并且捕捉那一瞬間,才是真正的功夫。
一旁的工作人員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幕,不禁贊嘆!罢f真的,我還真沒看過蔣大攝影師搞不定的女人!
這句話有如尖刺一般瞬間扎入舒忻宇的腦中。她一僵,分明知道自己不該在意,卻還是難以自制。蔣呈禮捕捉到了她瞬間的恍神,神情因而變得嚴峻!澳阍谙胧裁?!”
他大喝,震懾了舒忻宇!艾F在,你只能看著我!知不知道?!”
攝影棚內鴉雀無聲,極少人見識過蔣大攝影師發飆的樣子,即使真被惹火了,他聲音也是輕輕冷冷的,唯獨這刻,他像座爆發火山,聲量近乎咆哮。“看著我、想著我、聽著我……現在,我只許你這么做!”
憑什么!
舒忻宇惱了,眼瞳內綻出火光,像一種無言挑釁。
他霸道得只準她看他想他聽他,那他呢?
可她的惱火僅只這瞬間,因為他正瞅著她,一瞬未瞬,目光炙燙得仿佛在說:對,他就是這樣,只看著她、想著她、聽著她……
蔣呈禮拿起相機。
快門響起的聲音伴隨著閃光燈起落,攝影棚內除此之外沒有多余雜音。
“你很美。”他的相機有如他真正的眼,他以此追逐著眼前羽化了的戀人,贊美既性感又甜蜜!胺浅C,你美得讓我瘋狂!
舒忻宇咽了下口水,喉頭一熱,她像是醉在他灼熱視線下,整個人像歡愛過一遍,無力地慵懶躺臥。兩人分明隔著一段距離,沒有觸碰,她卻覺得自己每一個毛細孔都像被他悉心撫過。
于是,她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看不見任何人。
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