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珉玥還沒來得及問那兩個男人之間發生了什么事,就被荒川慎一告知他在日本老家的家人將會來臺灣,陪他處理收店的事宜,而后再一同回日本。
她嚇呆了,因為荒川慎一竟然讓家人來幫忙。當年堂姊過世,姊夫的家人要來悼念都被他拒絕了,這幾年來,他始終像個與世隔絕的人,悶頭待在廚房里不愿跟人交談,拒絕別人的關心。
“姊夫,你……跟家人聯絡了?”巴珉玥雖然嚇了一跳,但為荒川慎一的決定而開心!疤昧恕!笨偹憧细饨缃佑|了!霸趺磿蝗蛔鲞@個決定?”
“藺先生說,你將要帶孩子到他那里工作了,店里結束營業的事不能讓你來忙,這是我的事,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便打電話回日本讓家人來幫我,他們中文、英文不行,起碼可以幫忙收拾!
巴珉玥嚇掉下巴,不敢相信!疤A先生……昨天你們聊了什么?”才一天的時間就改變了姊夫,堂姊過世之后,這真是姊夫說過最多話的一次了。“還有,藺先生是什么人?你見過他?之前就認識他了?”
“我怎么可能認識他那樣的人物,料理能得到藺先生的歡喜,是我的榮幸。小明,你能在藺先生手下工作真是非常幸運,我放心了,你要好好加油,這種機會不多!
“什么跟什么呀?”巴珉玥非常受不了地發出沮喪的低咆,無論她怎么問,荒川慎一都不說,對她露出神秘的笑容。
她覺得十分無力。
很快的,不過兩天的時間,巴珉玥就見到了姊夫的日本家人。
據巴珉玥所知,荒川慎一是日裔美國人,他在八歲那年跟父母一同移民到美國,隔幾年才會回日本一趟見見老家的親人。
他父母親很多年前就病逝了,老家那里的叔伯也年邁,出面的都是他的堂兄弟姊妹。這回來臺的是他的堂兄,以及最年幼年僅二十歲的堂弟,還有一個大巴珉玥一歲的堂妹。
“辛苦你了,謝謝你陪慎一哥哥,你是欣容姊姊的妹妹,也是我們的妹妹!
荒川亞紀是個漂亮的日本女人,她握著巴珉玥的手,用著坑坑巴巴的英文由衷的感謝!爸x謝你幫我們找住的地方,我一直很想來臺灣玩——可惜我們不是來玩,是來辦正事。”
“聽說只有你一個人忙外場,這陣子店里營業時間,我們也來幫忙!
就這樣,一家堂在結束營業前十天,有了足夠的人手。
在日本就是經營食堂的荒川家成員上手得很快,大堂哥也是主廚,進了廚房幫忙,而堂弟以及堂妹是外場的好手,雖然中文無法跟客人流暢的溝通,但臉上誠摯親切的笑容讓人見了就舒服,比手畫腳也有一番趣味。
本就舍不得一家堂結束營業的老客人們,得知老板的家人從日本來幫忙打點了,也就更熱切的到店里來吃飯,因此生意更好了,無時不刻都座無虛席。
“Lin桑!”荒川亞紀看見出現在門口的藺垂楊,眼睛一亮,殷勤地上前,神色有些緊張興奮!俺燥垎幔
訓練累嗎?要吃飯嗎?啊,水——”
荒川亞紀招呼客人時的從容不迫,在看見藺垂楊時全消失了,就像見到心儀對象的小女孩一樣慌亂不已,慌亂到打翻了水杯,淋了藺垂楊一身濕,他為這不在預期中的事件皺起了眉頭。
“茍咩——”荒川亞紀簡直要哭出來了,整個人慌到不行。
“我來!卑顽氆h及時出來救援,微笑拍了拍荒川亞紀肩膀,示意她放松,讓她去招呼別的客人,自己則拿來干毛巾讓藺垂楊擦拭水漬。
“亞紀不是故意的,只是看見你,她就會特別緊張!辈贿^她不懂怎么回事,詢問荒川亞紀,荒川亞紀只懂日文,英文能力有限,而她不懂日文,于是雞同鴨講,完全無法溝通。
讓荒川慎一做翻譯,他只是笑著搖頭不說話,讓她覺得這些人有事瞞著她!皝喖o那里我問不出來她為什么看見你就緊張,我總能問你吧?”巴珉玥忍不住想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只是姊夫、亞紀對藺垂楊態度奇特,就連另外兩個荒川家的男人,第一次看見藺垂楊出現在店里時,也是非常失態的狂吼尖叫——像那個夸張的海尼根啤酒廣告,女士們看見了新房子里的更衣間興奮的尖叫,而男人則是看見巨大的冰箱冰滿了啤酒,發出壓過女士們尖叫的狂吼……他們就是那樣的夸張。
“日文我一竅不通,中文和英文,我能懂。”她把滿肚子的疑問解答,全都投注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了。
“上班就會知道的。”藺垂楊不自在地咳了咳,避開這話題!案蛱煲粯。”他點了餐。
“好!卑顽氆h很快的在單子上寫下點餐,根本不用問他昨天吃了什么,她全記在腦海里。
“還有什么需要的?”
“不用。對了,你帶桑堤亞去做測驗了?”
“有呢,智商一七六。”巴珉玥說著自己孩子的高智商,不若一般父母的狂喜騎傲,而是憂慮。
“我幫他找了新的小學,班導師人很好,建議我讓桑堤亞跳級!币驗橐陨5虂喣壳暗某潭,老師已經沒有可以教他的了。“一跳就是五年級……”桑堤亞才七歲呀。
“你希望他成為什么樣的人?”聽出她的煩惱,藺垂楊問了一句!拔蚁M鞓!
“那就做桑堤亞會快樂的抉擇就好了,憂慮什么?”藺垂楊的話語簡單又直率。
對呀,她憂慮什么,只要不傷天害理、對得起自己良心,桑堤亞快樂就好了,有什么好煩惱的呢?
“有道理!卑顽氆h展露笑顏,覺得跟他談過后憂慮就消失了——慢著,她又跟藺垂楊談自己的私事了?
這……非常不妙。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反常而危險,她臉色僵硬,可多年的服務業習性仍讓她堆滿自然笑容,讓人看不清她一瞬間的反常。
“稍等一會兒,你的餐點馬上送來。”她翩然轉身,想要逃離!案嬖V慎一我來了。”環視店內客滿的情景,藺垂楊加了句,“我今天沒課,不急,待他忙一個段落再出來就好!
從那天藺垂楊刻意等到打烊,跟荒川慎一聊天成為酒友后,他們每天都會見面,在店里打烊后小喝一杯。
大都是荒川慎一拎著酒和食物到藺垂楊的道館,最近加了荒川家的男人們,幾個男人更是喝得恣意。
想著最近幾個男人感情不錯,巴珉玥不疑有他,點了點頭,忙碌去。
藺垂楊在等待餐點期間,照樣不滑手機,看著店內的景象。
座無虛席,客人們自然而然的與別桌的客人間聊,交換自己團購來的超夯零食,午休時間出來買午餐的上班族也耐心的等待,偶爾也與一旁不熟的客人談論這家店即將結束的不舍。
藺垂楊嘴角揚了揚,笑了笑。
“裕二,你來,你來來來,先不要走,奶奶問你!本ㄈ瘴,原是日文老師的張奶奶叫住了外場的荒川裕二。
“嗨!”二十歲的大男孩害羞靦腆,對年紀大的張奶奶再遷就也不過。
“你工作這么認真,很喜歡這里吧?你會不會覺得結束營業太可惜了?”
“我是這么想的,但是慎一哥……”年輕人搔搔頭,不好意思的笑笑。“有他的計畫!
“那你就去跟慎一說,收店太可惜了!睆埬棠糖眠吂摹!罢f你愿意留下來幫忙!”
“我也很想跟慎一哥學,他真的很厲害,可他說回日本不打算開店,想做別的!痹6X得可惜的皺起臉。
藺垂楊垂了垂眸,喝了口冰涼的檸檬水,而后抬頭看見巴珉玥走出了店門,打開落地窗這一排的遮陽雨棚,心疼的看著被太陽曬得蔫蔫的月季盆栽,為干枯的盆栽澆水。
“還在呢,欣容姊姊種的月季花!币慌缘幕拇▉喖o看見了巴珉玥在打理的盆栽,露出了有點傷心的微笑。
“欣容姊還在時,每一年都會拍她種的月季、玫瑰給我,說等我來店里會送我一朵最大、最美的……這幾年還有小玥幫忙照顧欣容姊的的花,我們走了,欣容姊的花……誰來照顧?”荒川亞紀眨了眨眼,眨回眼淚,而后對藺垂楊抱歉一笑。
“Lin桑,給你送餐,不好意思,我失態了!彼谔A垂楊面前放下餐點后,轉頭去擦眼淚。
藺垂楊沒有流露出任何心有戚戚的神色,反而像抓住了什么有利的籌碼般,他嘴角微微上揚,慢條理斯用著優雅的動作享用他的午餐,不若以往趕時間似的以秋風掃落葉之姿快速將食物塞進嘴里,吞下肚。
他緩慢地享用美食,細細咀嚼。
這樣的美食,他以后吃不到了?
不,他不會令這種事發生。他是藺家人,藺家人,對于想要達成的目的,肯定會達成,即使不擇手段。
看著窗外綠葉枯黃的月季,藺垂楊再看了看店里的裝潢,他嘴角上揚的角度,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