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纖珞微怔,三年前……當時的畫面躍入腦海。她明白為什么覺得蘇灝辰面善了,他不就是當年受了傷還一直抓著她的手不放的那個人嗎?
正梅當然也記得當年的事,只是當年那人傷得太重,她沒敢多看他幾眼,所以根本不記得長相,原來蘇老板與大小姐還有這樣的緣分!
“是的,當年救了你的,就是我家小姐!
“正梅!鼻w珞輕斥一聲,先別說施恩不望報,更何況他如此激動怕是還惦著當年的事,她若急著承認,好像希望他報答似的。
“姑娘讓蘇某找得好苦,當年若不是姑娘,蘇某早就沒命,更遑論能有今時今日!
“蘇老板言重了,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若換做他人也會相助!
“但終究是姑娘救了蘇某,受人點滴當涌泉以報!
正梅見他們一個推一個進,忍不住露出調皮的笑容,“蘇老板,你說受人點滴就要報以涌泉,那救命之恩何止點滴啊,你怎么報?”
“正梅。”曲纖珞這回是真的生氣了,都怪她太寵她把她寵得無法無天了,“等回了曲府看我怎么收拾你。”
“姑娘姓曲?”若是曲家人,她進入曲家糧行便說得通了,只是他向來不愛打探他人后宅私事,只知道曲宏有妻蕭氏以外,其他的便沒多注意,他當下盤算著讓方元勛深入去查這姑娘的事,“曲家糧行的小姐?”
正梅一臉“這是大小姐你自己說的與我無關”的表情。
曲纖珞無奈一嘆,“是,我是曲家糧行的長女。”
“曲大小姐,幸會,在下是久蔚商行之主蘇灝辰。聽曲大小姐主仆倆皆稱蘇某為蘇老板,想必是知道蘇某身分了。”
曲纖珞能說她們主仆偷偷看了他兩回嗎?她面皮薄可說不出來,只得又瞪了正梅一眼,怪她說什么救命之恩何止點滴,她是不介意交一個生意往來的朋友,但現在兩人之間橫亙了救命之恩,便顯得不那么純粹了。
去追竊賊的段凌滔趕了回來,抱拳向蘇灝辰稟報,“主子,那竊賊機靈又似是熟悉高府的格局,一下子就鉆入園子深處不見人影!
說到竊賊,曲纖珞才想起她剛剛追出外室就是要看看有什么損失,這一回頭,就看見她要送高老夫人的壽禮已經摔在地上,“不好了!”
蘇灝辰見曲纖珞上前捧起一只看來相當眼熟的禮盒,也顧不上避嫌就踏入廂房,“這不是……”
“是的,是千渥茶禮盒。”曲纖珞才不信高府這場合會出了賊,更何況這些壽禮件件珍稀脫手不易,小賊偷了這些壽禮也麻煩,不是她愛把她的大哥哥及二妹妹想得太壞,她就是覺得這件事肯定與他們脫不了干系。
蘇灝辰看見曲纖珞打開了那個千渥茶禮盒,蓮花座托盤已摔碎,托盤可取出不送,可茶餅卻裂成了兩半,原本做成餅狀就是為了取其形狀象徵圓圓滿滿,如今裂了實在不吉利。
正梅這下忍不住了,先別說大小姐準備的這個賀禮十分珍貴,現在禮盒摔壞了不能送,大小姐待會兒怎么辦?她看著蘇灝辰身邊的人,埋怨他怎么沒把人抓住。
“你若方才抓住了人,我們還可跟高府計較他們門禁不嚴讓歹人闖入,現在大小姐沒了壽禮可送會讓人笑話的!
段凌滔當真無辜,那竊賊顯然是熟悉地形的,若他不是會點輕功,早在一開始就被甩開了,段凌滔看向正梅,一句反駁的話卡在喉里沒說出口。
是她,那個很可愛但很好吃的女子。
“正梅,蘇老板是好意幫忙,你怎可埋怨?”
正梅看那護衛一臉無辜的看著自己,想想自己口氣不佳,終于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段凌滔見正梅笑了,心情也豁然開朗,連忙對她搖搖頭表示不介意。
曲纖珞根本無心去管正梅與段凌滔那小小的火花,她愁眉苦臉的看著禮盒,茶行里還有,不知道現在回去拿來不來得及。
但蘇灝辰一出聲便解決了當下的困境,“凌滔,去把我要送的那盒千渥茶禮盒取來!
正梅聞言露出了開心又松了口氣的笑容,感染了段凌滔,他立刻依主子的命令往他們的廂房而去。
他也打算送千渥茶?曲纖珞不可思議的望向蘇灝辰,她知道前些日子茶行賣出了一盒千渥茶,但買的人不愿透露身分,原來竟是他買的嗎?
“這怎么行?那豈不換成蘇老板沒了壽禮可送?”
“蘇某今天備了三份禮,少了這一份也還有兩份,不打緊的!
曲纖洛這才放心,打算接受他的好意。這禮盒她的茶行里雖然數量不多但還有幾份,他日補他一份也是可以的。
“前些日子買下千渥茶的原來是蘇老板,為何要隱瞞身分呢?”
聽她這么說,莫非和茶行有什么關系?蘇灝辰挑眉看她。
“我便是峣陽茶行的老板!比思叶荚敢饽贸鲞@么名貴的禮盒相助了,她怎好再隱瞞。
蘇灝辰頗意外,他曾聽茶行掌柜說茶行有不少款窨茶都是茶行老板研發的,窨茶的手藝更是一等一的好,原來茶行老板是一名這么年輕的女子。
段凌滔很快的把禮盒拿過來交到正梅手上,正梅接過時不小心碰著了段凌滔的手,她倒是大方沒有多余反應,段凌滔正經的臉孔上卻出現了罕見的紅。
“蘇某也并非刻意隱瞞身分,實在是怕有人想刻意破壞蘇某的壽禮,這才差人私下前往茶行購茶!碧K灝辰面對救命恩人,他可不滿意于兩人只停留在這回相見。
段凌滔也似是想起什么,當下道:“主子得知這里是貴客的休憩處,曾懷疑高府特地把主子安排在此的原因,會不會這回竊賊是想破壞主子送的壽禮,卻潛錯了廂房?”
蘇灝辰深思,這個可能不是沒有,畢竟那竊賊十分熟悉高府格局,但若真是高府的人,又怎么會闖錯廂房?
曲纖珞歉然一笑,她覺得若真是高府派人做的,不可能闖錯廂房,定是曲云卓派人做的,曲云卓與高承璟交情不錯,常常到高府尋高承璟,他身旁的小廝定有知道高府格局的人,“蘇老板不用介意,這事我想是針對我而來,與蘇老板無關!
為什么有人要找她麻煩?蘇灝辰當下不悅,“曲大小姐既知是誰,讓蘇某為你討公道!
曲纖珞一怔,對于蘇灝辰維護她的態度感到意外也感到窩心,從小到大只有母親會護著她,但母親要操持的事實在太多,她已經習慣萬事靠自己,沒想到除了母親之外,竟會有人為她生氣、說要替她討公道,就算只是因為當年她曾救了他的緣故,她都感到開心。
“蘇老板好意我心領了,這事大概是我大哥哥及二妹妹所做,他們不懂我們其中一人丟了面子就是整個曲府丟了面子,我可做不出來!
后宅的陰私蘇灝辰雖不曾經歷但也有所耳聞,畢竟是他人家務事他便不好打探,“這回便作罷,下回若曲大小姐需要協助,盡管讓人來久蔚商行說一聲,蘇某義不容辭!
“商人最重視朋友,我便也不推托承了蘇老板這份義氣,至于蘇老板這回相助,他日我會差茶行掌柜送上新的千渥茶禮盒,并附上蘇老板喜愛的沉香北苑。”她曾問過羅掌柜,知道了他那日試品之后,十分喜歡沉香北苑。
蘇灝辰自然不希望她將兩人之間分得清清楚楚,當下拒絕,“曲大小姐若愿交蘇某這個朋友就不要如此客氣,更何況這千渥茶雖然珍貴,但蘇某自認自己的性命應該不只這千渥茶的價值!
“話不能這樣說……”他拿自己跟茶比曲纖珞也不能說什么,但難道她要白拿他的禮盒?這禮盒放在其他時間可能是錦上添花,但在這時助她卻是雪中送炭!
蘇灝辰見她為難,便想了個兩全之策,“要不,蘇某一物換一物,拿禮盒換禮盒便是。”蘇灝辰給了段凌滔眼神示意。
段凌滔上前取了那盒摔壞的禮盒就走,沒給曲纖珞拒絕的機會。
“可是……”曲纖珞揚手想制止,段凌滔已經走得老遠了,她只能作罷,“那便多謝蘇老板相助了!
曲纖珞大方的對蘇灝辰露出笑靨,勾了他的心神。
此時,曲云卓及曲玉芙回來要取壽禮,也等著看曲纖珞丟臉的樣子,但他們沒想到回來會見到一名陌生人也在廂房里。
“纖珞,這位是?”
曲纖珞看見兩人一回來就盯著禮盒看,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大哥哥,這位是我的朋友,久蔚商行的蘇老板!
久蔚商行?這不是被承璟給記恨上的蘇灝辰嗎?這次久蔚商行本想與高家的同鼎商行尬既爭一筆與朝廷的蜀錦生意,最后據說是怕了高家的勢力不戰而降,承璟故意下了帖子給他,想著他定不敢來,就可以在宴會上好好嘲笑龜縮的蘇灝辰,沒想到他竟然來了?
“纖珞,你怎么和他……你可知他跟承璟……”
“大哥哥,蘇老板是我朋友。”
蘇灝辰挑眉,看這曲家少爺的樣子又直呼高承璟的名字,曲家和高家看來私交不錯。
曲玉芙可沒管什么商場上的事,她只惦記著那份禮是不是被破壞了,曲纖珞會不會在承璟哥哥的面前丟臉,“大姊姊,你要送高老夫人的禮……”
蘇灝辰眼明手快,先一步接過桌上的禮盒,把它送進剛剛才走回來的段凌滔手中,“宴席要開始了,凌滔,幫曲大小姐將禮盒捧好,別摔了。”
“是!主子!
為了怕曲云卓再使壞,正梅一個小姑娘可禁不住,段凌滔決定自己捧著曲大小姐的禮盒,至于主子要送的禮本就不輕,早已另派其他小廝來送。
曲玉芙藏在袖里的手正絞著帕子,不明白怎么半路殺進了一個蘇老板破壞了她的計畫,
大哥哥安排的人呢?沒來得及破壞曲纖珞的壽禮?還是曲纖珞沒有留意,不知道壽禮已毀?
曲玉芙不再多看那禮盒一眼怕露出破綻,送禮時無法讓曲纖珞丟臉也無妨,今日行樂時
她打算拱曲纖珞上場,一個自小都混在茶園里的姑娘,賦詩?作畫?怕是都不可能拿得出手的。
排在貴客休憩的院落,絕不是想破壞他的壽禮。
本想讓人笑話蘇灝辰,結果蘇灝辰應邀前來,竟有不少人贊他大度,當蘇灝辰拿出一座寶剎高僧開光的玉觀音及一副玉棋時,更是讓人驚艷。
那玉觀音法相莊嚴,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再看那玉的成色也定非凡品,還有那副玉棋,黑白子各以墨玉及雪玉制成,本就是珍品,一顆顆研磨成同樣大小還得足數兩色各一百八十子,想必即便在場冠蓋云集,也沒幾個人送得出手。
這讓在場的人對蘇灝辰的財力咋舌,就連高老夫人都十分滿意自己收到的賀禮。
更讓高承璟不滿的是,接著他之后送禮的人是曲纖珞,知道高老夫人喜好的曲纖珞送了一套名貴的茶葉禮盒,高老夫人竟笑著說她最愛與人對弈及品茶,這兩份禮她十分喜愛,而那個蘇灝辰竟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了句讓他想撕了他的話——
“這么說來,蘇某與曲大小姐各別送的禮竟然成套了!
纖珞妹妹是他的人,什么與蘇灝辰成套?他不配!這蘇灝辰既是武身,那么等會兒賦詩時作畫行樂,他非得讓蘇灝辰丟臉不可。
用了宴席后,高老夫人也乏了,跟大家告了歉就回她的院落休息,她哪里不知道多少孩子今日來此想著什么,高老夫人也曾青春年少,自然不擔誤他們。
高府十足氣派,亭臺樓閣、廊腰縵回,優雅而不俗,高府園子里的五座亭子以及廊道皆聚集了不少賓客,或是賞花、賞景,亦有人賞梁枋,因為那梁枋之上繪著不重復的彩繪,據說至少千幅。
今日高大少爺及高二少爺負責與同鼎商行有往來的賓客們交際,而高承璟被父親指派招待賓客們的親眷,蘇灝辰不知是被高家三位少爺給忽略了還是他未與同鼎商行有往來也非親眷,高家人沒有特別招待他,不過他倒也不孤單。
蘇灝辰今年十八歲,早該議親,或許是沒有了長輩,也或許是他以事業為重,就連議親的念頭也沒有。
自從三年前接下了劉老爺子的遺產,利用鏢局經驗及人脈開設貿易商行,如今商行已擁有不少商隊,有多少富賈想替自家女兒說親,聽說甚至有官員看上他想讓他與家中庶女結親。
高承璟與不少貴公子走進了名為玉景亭的亭子,那里已有高府下人擺好的畫案,文房四寶齊備,不少貴公子急著向不遠處的貴女們面前表現,一個接一個就著園子里爭相競研的百花賦詩起來。
蘇灝辰依然沒有加入他們,對他來說,學問是做來充實自己內涵,不是顯擺用的。
就在賦詩的環節告一段落,有些人得意、有些人被壓了一頭,眾人也沒忘了奉承一下高承璟,他雖也頗有文采,但主要是他畫得一手的好丹青,眾人識相,當場拱著希望他作畫,高承璟自然不會推拒,還看向了從方才有人賦詩開始就只是沉默沒再開口的蘇灝辰。
他送禮時風光又如何?還不是照樣被他搶了風采,高承璟感到得意。
一名總是奉承高承璟的貴公子看見高承璟的眼神,也知道同鼎及久蔚近來的較勁,想著蘇灝辰就是粗鄙武夫,方才又出盡了風頭,就想落落他的面子,語帶嘲諷的開口。
“蘇老板怎么不一同行樂?”
蘇灝辰聽這口氣知道來者不善,今日要赴宴他便知道會被刁難,只能見招拆招,“蘇某才疏學淺,賦詩行樂只會讓各位見笑。”
“那作畫呢?這庭園景色優美,好入畫呢!”
蘇灝辰看著這一園的花團錦簇、百花爭妍,又搖了搖頭,“蘇某平日作畫甚少風花雪月,怕是畫不好這景致!
高承璟一聽便皺了眉頭,看著蘇灝辰一抹淡笑。風花雪月?蘇灝辰這是單純的指園子的自然景物,還是暗諷他的畫貧乏空洞?
高承璟的臉色不好,方才那個想奉承他的貴公子見機會難得,非要逼蘇灝辰動手作畫不可,“蘇老板不善畫景,那擅長畫什么呢?”
“擅長不敢,對人物畫倒是略懂!
“人物?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既然蘇老板出身江湖,想必擅長的是仕女圖吧!”
眾人哄笑出聲,笑蘇灝辰平日不作畫便罷,一畫竟都在畫女人?
蘇灝辰也不反駁,淡笑著也不急著表現。
高承璟畢竟是主人,端出了毫無破綻的謙恭態度,“賦詩作畫本就是行樂,不以景色入畫亦可,蘇老板既然擅長人物畫,何不就以蘇老板所擅長的人物畫與在下各作畫一幅讓在場賓客一賞?”
蘇灝辰知道要推辭已不行,只得應下,“既然高三少爺開口,那便客隨主便!
很快的,高家下人搬來了另一畫案及筆墨,蘇灝辰與高承璟互望一眼,同時拿起筆在紙上渲染開各自心中的構圖。
他們畫得十分專心,兩人都沒有留意有不少貴女已經來到這個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