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輕拂,天邊布滿耀眼紅霞。
一對母子由對街轉(zhuǎn)角處徐步而來,走在前頭的小男孩抱著一袋蔬果,一路上蹦蹦跳跳,顯得精神十足。
后頭慢步追趕的母親,則是不斷叮嚀孩子腳下的步伐,偶爾掩嘴而笑,被兒子可愛逗趣的模樣逗得發(fā)噱。
那是一幅天倫和樂的幸福景象,平凡卻動人,也深深撼動他的心房。
她,仍舊一如往昔,短短幾年的歲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她的美依舊令人屏息!
只是此情此景卻已不再屬于他,錯失了五年的記憶,也讓他錯失了一切原本觸手可及的幸福。
冷不防的,小男孩在自家門前撞上一堵墻,這一撞,不但讓小男孩撞掉懷里的蔬果,也撞掉母親臉上懸掛的笑容。
“小翔,你沒摔疼吧?”眼見孩子闖了禍,白瑞雪三步并作兩步奔上前,檢視著兒子是否受了傷。
“媽咪,我沒事。”
“對不起,這位先生,我孩子沒撞傷您吧……”她仰頭看向來人,歉然的為孩子賠個不是,一張熟悉的臉龐卻在這時候映入她眼簾。
“你還記得我嗎?”幽黯的眸子略略一瞇,聲音里有著苦澀。
“我怎么可能把你忘記?”她笑望了眼前西裝筆挺的男子一眼,解釋道:“對不起,上星期我才剛搬家,加上前一陣子你似乎忙得很,我沒能跟你聯(lián)絡上,你不會因為這樣就埋怨我吧?”
“你這是在怪我嗎?”故意諷刺他很忙,怨他沒能來尋她嗎?
“我沒有。〉故悄,怎么說起話來讓人聽著挺別扭的,是不是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覺得累了?”
尚恩這個家伙也真是的,要飛來臺灣也不打聲招呼,難得見了面,說話卻是這樣顛三倒四的,讓人摸不著頭緒。
“進來吧!雖然家里沒什么可以招待你的,不過一杯咖啡我還負擔得起!彼蟾攀抢蹓牧税?
“這么多年不見,你僅僅只是招待我一杯咖啡?”怒氣凝結(jié)在胸口,沉重得像塊巨石,面對她如此生疏的態(tài)度令他的目光變得陰鷥,溫和模樣蕩然無存。
他怨慰的語氣令她吃驚,凝視她的藍眸中,一抹深濃的感情及痛苦,幾乎整個淹沒了她。
有那么一瞬間,她誤以為眼前的男人就是每每縈回在她夢里不去的那個人……
“我媽咪泡的咖啡很好喝!”小男孩搶在母親開口之前急急打了張包票,“茉希阿姨都說是世界第一!
“他是你的孩子?”他沒有回應小男孩的話,一雙厲眸直勾勾的瞪向她,“你嫁人了?”
“我沒有嫁人!請不要故意試探我,我說過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哥哥,尚恩。”這一回,她真的生氣了!除了他逾矩的行為之外,還有他惡意的栽贓。
他不但污蔑了她對孩子的父親深濃的感情及無怨無悔的付出,他也看輕了他大哥在她心中的分量!
“我不是尚恩!蹦凶永渎暦裾J,卻深深震撼了她。
“你……你說什么?”她心臟鼓動如擂,臉色則是一片慘白。
“我不是尚恩!蹦凶訅合滤信瓪猓终f了一遍。
“你知道嗎?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捉弄死去的人是有罪的!”不再理會男子的瘋言瘋語,她拉起兒子往家門口走去。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的確不是他!彼飞锨,抓住她的手臂使她轉(zhuǎn)身面對他,“是我,我是杰恩,我回來了。”
她訝異的望著他,在他深情執(zhí)著的凝視中,她看到了一簇簇熟悉的目光,屬于他的記憶就像快門一樣,不斷在她腦海中閃動、跳躍。
突然間,她似乎感覺地面在旋轉(zhuǎn),四周景色也逐漸變得模糊了起來。
“天啊……難道又出現(xiàn)幻影了嗎?一定是停止吃藥的關系,原以為好多了說……”她口齒不清的念著,低著頭,急惶惶的從手提包里胡亂掏出許多瓶瓶罐罐來。
“你找什么?”他被她怪異的舉動懾住了。
“好了,連幻聽都出現(xiàn)了,這一切居然……居然還如此真實?”她強裝鎮(zhèn)定,卻克制不住自己的結(jié)巴,“沒關系,茉希說過的,只要我按時服藥,幻聽幻想的癥狀就會好多了。我的藥呢?我的藥呢?咦?放哪兒去了……”
“瑞雪?”
“不,你是假的,是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想像,你不存在、不存在……”
聞言,他低聲詛咒。
她卻故意搖頭晃腦,捂住雙耳,假裝沒聽見。
“我存在,而且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他抓住她的下巴不讓她搖。他受不了她否認他存在的模樣。
“該死的,別碰我!別再跟我說話!我不想再讓別人當成精神病患一樣的看待,我好不容易擁有平靜的生活,我不容許任何人來破壞!尤其是你!”
突然間,她歇斯底里的拍開他的手,并萬分憤怒的對他大喊,“你已經(jīng)死了!你還想怎么樣?遠在五年前……那一場腫瘤手術,在手術臺上……你就已經(jīng)死了!”
“我沒有!”
當年亞娜欺騙了所有的人,竟與主治醫(yī)生聯(lián)手謊稱手術失敗,宣稱他已經(jīng)死在手術臺上了,其目的卻只是希望被視如眼中釘?shù)娜鹧芤虼死⒕味x開。
只可惜他活了下來,卻也失去了大半的記憶,直到一個月前,一場車禍意外的令他重新恢復了記憶,當時,他差一點就親手捏死那個自私的壞丫頭!
當然,他也差一點就恨死了自己。
最后,他找到了始終被亞娜蒙在鼓里的弟弟,當尚恩第一眼看見他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時,也一度以為自己是精神錯亂了。
后來,由尚恩口中得知,當年瑞雪在參加了他的喪禮之后,便生了一場重病,這些年來,始終被一群好友們所照料著……
“我活著,一直活著,至于我會延遲了這么些年才來找你,是因為我失去了片斷的記憶!
他試著解釋,但她似乎一個字也不信。
她撫著頭,只覺得一陣陣的暈眩感像浪濤般不斷侵蝕著她,若不是還有一點意志力支撐著,恐怕她現(xiàn)下已經(jīng)厥過去了。
“你要怎么樣才能相信我所言不虛?”
“趕快消失!边@是她發(fā)自內(nèi)心最好的建議。
“我愛你,就算你已經(jīng)結(jié)了婚、生了孩子,依然無法阻斷我對你的感情!彼攀牡┑┑男迹斑@一回,我不會再從你的面前消失了。”
他的唇微一彎,低頭吻住了她。
他不但奪去了她的呼吸,也觸動她整個人。他的聲音突然飄得好遠,她能體會的、唯一真實的,是他火熱、探求的雙唇。她無法不去注意他的碰觸是多么充滿占有欲,一如記憶中的他。
“不……”她的喉間逸出一聲破碎的嗚咽,他的唇終于離開了她。
他們目光相遇,彼此都了解對方剛才心里的波動。
“你的唇……是溫熱的?”她能感到一股不可思議的溫暖正包圍著她。
為了不讓自己掉下淚來,她緊緊閉上了雙眼,當再度開口時,她的聲音因盛滿情感而微微顫抖。
“你是真實的,而且你……活著?”
他低笑而不語,眸中有著笑意與溫柔。
須臾,他的氣息再度溫暖了她,他的男性氣息同時也充滿了她。
他喃喃低語,再一次深深吻住了她……
“媽咪,這位叔叔為什么一直在吃你的嘴巴啊?”
兒子揶揄的抗議,讓纏綿的兩人如大夢初醒般,立刻分立兩旁,并面有赧色的看著小男孩。
“小翔,這是爸爸喔!”
“喔!”小男孩聳聳肩,隨意應了聲,心中暗忖,太好了,終于有人注意到他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費杰恩俯下身子,第一次以認真的眼神打量這個漂亮的男孩。
他的男孩。
“費俊翔!彼伦钟辛,字正腔圓,沒有他的洋腔洋調(diào)。他感到十分欣慰,瑞雪將這個孩子教育得很好。
“俊翔,我是你的父親!彼幌爰芷鸶赣H的威嚴,他只想先跟兒子套套交情。
但費俊翔似乎不給臉,哼聲以回,“這件事我剛剛知道了。”
費杰恩挑高一邊眉,雙臂盤胸,覺得自己有棋逢敵手的威脅感。
“要成為我爸爸也不難,得看看你有多少能耐?”
這是一個五歲孩子會講的話嗎?
他蹙眉抬頭看了白瑞雪一眼,她卻只回他一抹無可奈何的尷尬微笑,所以他決定收回她將孩子教育得很好的那一段感動。
“你會電腦程式嗎?”不待他回神,費俊翔劈頭就是丟來一個質(zhì)問。
他微笑點點頭。
“幾樣程式?”費俊翔又問。
“全部!彼胍膊幌。
“會幾個國家的語言呢?”
“八國!辟M杰恩附加一語,“精通!
“目前身價有多少?”費俊翔像八卦記者般問個不停。
費杰恩低頭想了一下,才慎重回道:“這個問題得容我稍后撥通電話給會計師才能給你正確的答案。”
“小翔!”一旁已經(jīng)聽不下去的白瑞雪丟給兒子一記警告的眼神,要他別太過分。
“最后一個問題!辟M俊翔拉了拉他的西裝袖口,待他低頭望向他時,他認真的問:“你是真的愛我媽咪嗎?”
“至死不渝。”這個問題較前幾題顯得容易回答多了。
費俊翔松了一口氣,點點頭,以極滿意的口吻道:“我不介意你當我的爸爸,但是試用期是三個月!
“我用不著三個月就能收服你這個小鬼。”他對著兒子露齒一笑。對于這個人小鬼大的調(diào)皮精,他有完全的把握。
“別太有自信!彼眯牡奶嵝奄M杰恩,“你兒子不同于一般年齡的小孩,對付這個年齡層的兒童,除了攻心為上,耐性也是挺重要的。”
對于她的建議,費杰恩不置可否,反而看著滿地散落的蔬果食材,笑著問:“今天晚餐是法國菜嗎?”
“你還懂得烹飪?”他的隨口一問,引起兒子的注意。
“中、義、法、日、臺都略懂一些!彼麑鹤由斐鑫鍌指頭,臉上有著驕傲的神情。
就算他是個首屈一指的神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
“那你會做義大利面嗎?”費俊翔關心的是這一點。
“六種!
“六種?”費俊翔不自覺的揚高了嗓音,眼底散發(fā)出崇拜的光芒。
“任何一種口味都足以讓你回味再三!辟M杰恩的嘴角散發(fā)著信心十足的微笑。
“你知道嗎?我在想,或許我們會很合得來,老爸!睘榱嗣朗,費俊翔已經(jīng)是完全的臣服。
這一點,倒是跟貪吃的媽媽略有雷同。
“真是太沒有挑戰(zhàn)力了,兒子!苯Y(jié)果,他僅用了三分鐘,就讓這個小家伙心甘情愿的喊他一聲老爸了。
“你可以試試挑戰(zhàn)別的!
“例如?”
“給我個妹妹或弟弟什么的,這樣我將來的負擔會比較小……”
隨著日落西移,父子兩人親昵并肩的背影,也被晚霞拉得筆長,此時,遠處傳來幾聲悠揚悅耳的教堂鐘聲,象征家的幸福,已然成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