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決定不辭了?”
假日約在一家咖啡廳里,葉思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媽呀,我真是搞不懂你,那種小公司有什么好待的?就算只是地勤,至少福利也比較好,不是嗎?”
“我也不知道,只是……”施文琪聳聳肩,已經(jīng)分不清楚自己的目標(biāo)。“我只是覺得……什么都沒試著去做,直接放棄掉好像不太好。”
“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我是在跟你談很實際面的事情!
“你就讓我去試試看吧。不行的話,我一定會回去老本行,OK?”
她知道思璇的原意一切都是為了她好,于是她伸手去按了按她的手臂!霸僬f同事對我也都很照顧,我走了,會覺得很對不起她們!
“行!行!你高興就好。你就是這樣子才會被那個姓顏的給吃得死死的!比~思璇故作不悅。
施文琪知道那是她在表達(dá)關(guān)心,不禁露出了微笑。
“你男朋友什么時候來接?”她岔開了話題。
“他哦。”葉思璇吁了口氣,望向窗外的傾盆大雨!安粫缘。剛才打電話給他的時候,好像還在開會吧……”
突然一輛紅色BMW出現(xiàn)在門前。
“說人人就到,”葉思璇立刻站起身,提了包包就要離開!澳俏蚁茸吡,有事盡量call我,我的手機在國外是我付費,不用擔(dān)心那些!
“OK,我知道!笔┪溺魑⑿α艘恍,向她揮了揮手,然后目送她坐上那輛車離去。
頓時,她覺得心里好空洞。
見思璇與男友的交往穩(wěn)定,她百感交集。一方面是羨慕她,一方面是替她高興,另一方面卻又擔(dān)心她最后會遇上和自己相同的下場。
顏儒孝對她而言已經(jīng)不只是個情人。
他是她生活里的一部分,是她生活里所習(xí)慣的重心。出勤之前向他道別;回國之后第一個打電話給他;遇上假日,理所當(dāng)然是陪在他身旁。
要戒掉一個在生命里長了根的人,談何容易?
思及此,她回過神來,不想再自怨自艾,但是看看窗外的大雨似乎還不打算停,索性她起身去拿了幾本雜志,打算坐在這里等到雨歇。
她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著雜志,內(nèi)容既不重要也不新鮮,其中有幾本的出刊日期甚至已經(jīng)是兩年前。
抓住她注意力的,是一張照片。
上頭的標(biāo)題寫著——
廣告小天后于珊珊,夜會秘密男友直擊。
于珊珊的事情她不熟悉,只知道是個最近還算走紅的女星,引起她注意的并非這個女孩,而是那張照片里的男人。
男人的眼睛部分已經(jīng)被做了保護(hù)處理,但她卻熟悉那樣子的輪廓。
照片里的他,伸手撫在于珊珊的臉頰上,女孩笑得很甜,兩人一副濃情蜜意的模樣。
而正也是因為這個動作,讓施文琪可以清楚看見他手背上的罕見胎記。
這樣的機率有多少?
輪廓相似,加上胎記的位置一模一樣。
但她轉(zhuǎn)念一想,這種事情可能嗎?伍維光?那個不茍言笑的伍維光?他怎么可能會是于珊珊的男友?
思緒至此,施文琪立刻合上雜志,看清楚上頭印的出刊日。
兩年前的二月份。
頓時之間,她感到有些錯愕;蛟S伍維光是誰的男友并不干她的事,但她就是無法抑制那樣子的震驚。
在一陣呆然之后,窗外的雨勢總算緩和。施文琪這才起身結(jié)帳,離開了咖啡廳,卻忘不了雜志里的訊息。
站在人行道旁,毛毛雨落在她的發(fā)上、肩上,她等候著計程車,偏偏每一輛路經(jīng)的小黃都已經(jīng)載了人。
伍維光是女星的男友?
再次思考,施文琪不自覺地皺了眉頭,覺得實在難以想像。也的確,他的外貌雖然不是很出眾,但他確實有一種屬于動態(tài)的魅力。
意即:當(dāng)他什么也不做的時候,他一點也不吸引人,甚至那冷傲的態(tài)度會令人反感;然而,當(dāng)他著手去做什么事情的時候,他的一舉一動總是會讓施文琪忍不住想要去盯著他瞧。
她想得出神,突然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一輛計程車。
“啊……”她抬起手,卻已經(jīng)來不及。
雨似乎又變大了些,她霎時有些惱怒,因為自己竟然為了“想著男人”這種事情而心不在焉,而且還是個被歸類在“弟弟”那一圈的男人。
索性,她不等了。
像是賭氣,她掉頭就往街的另一端走。為什么走?她也不清楚,只是想讓自己消耗一些體力,避免再去思考無意義的事情。
突然,背后傳來有人叫喚她的名字。
“施文琪!”
她驟然停住腳,緩緩回頭。當(dāng)她確定自己沒錯認(rèn)那聲音的時候,她訝異,只能瞠著雙目直愣愣看著對方。
“你還好吧?”伍維光看著她。先是沒料到會在這里巧遇,接著是她的神情讓他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勁。
“我……”腦海里還被剛才那則緋聞給占據(jù),施文琪硬是扯出干笑。“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伍維光笑了出聲,伸手指了指上方!拔揖妥≡谶@一棟里面,當(dāng)然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你住這?”她驚訝。
“……有需要這么震驚嗎?”他苦笑之后,注意到對方的發(fā)絲已經(jīng)被雨滴給淋濕!跋壬蟻戆,我找把傘給你!
語畢,伍維光側(cè)身踏進(jìn)一棟公寓大門。
其實是他不想繼續(xù)這種“站在雨中閑聊”的蠢行為。
翻箱倒柜之后,終于找出那把摺疊式雨傘。伍維光吹去了上面的灰,交給了在門外等候的施文琪。
“這是之前有人留下來的,不過我想應(yīng)該沒壞!
盯著那把一看就知道是女人在用的傘,施文琪靜默了幾秒。
她睇著他!澳阌袀,卻出門淋雨?”
伍維光聳聳肩,不以為然。
“我不喜歡帶傘。”也不想撐著粉紅色雨傘在路上走。
“為什么?淋雨比較帥嗎?”她忍不住調(diào)侃他一句。
“當(dāng)然不是!彼α顺鰜,才接著道:“等你被偷過十六把傘之后,你應(yīng)該就不會想再帶傘了吧。”
“我會選擇用這種摺疊式的,然后死不離手!
伍維光答不出話來。
施文琪也不打算找話題。
兩人間的沉默長達(dá)十幾秒,偶爾傻笑一下,偶爾像是思考著接下來該聊什么。
最后,伍維光投降了,他不能忍受這種面對面的死寂。
“你……要不要打電話叫你未婚夫來接你?雨好像又變大了!彼言掝}扯到她身上。
施文琪的神情瞬間黯然。
他知道大概是自己說錯了話,便轉(zhuǎn)道:“我猜他在忙吧?不然我上網(wǎng)查看看叫計程車的專線——”
“已經(jīng)沒有未婚夫了!笔┪溺鞔驍嗔怂脑挘⒃囍3帜悄ㄓ肋h(yuǎn)不會垮下來的專業(yè)微笑。
“你說……什么?”伍維光以為自己聽錯。
“我說,我和那個人分手了!
伍維光先是愕然,下一秒腦海竟浮現(xiàn)出柯鴻毅的臉。“等等!該不會是他誤會了你和那個業(yè)務(wù)……”
“不是,你別瞎猜。”她輕笑了兩聲,然后低下頭!捌鋵嵨覄傔M(jìn)公司沒多久就被他給甩了,和那個柯鴻毅完全沒有關(guān)系!
這讓伍維光感到一絲絲的愧疚。曾經(jīng),他因為對方接受柯鴻毅的邀約而質(zhì)疑她的人格,卻沒想到那竟是自己搞不清楚狀況。
“抱歉,我不知道這事……”他抿抿唇,有些窘迫。
“沒關(guān)系。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其他人知道。”她指的是公司內(nèi)的同事。
伍維光看著她,不懂她的心思。
“為什么不說?”
說了,追求者就會變多,重新來過的機會也多,不是嗎?
然而施文琪卻笑了,答道:“如果我說了,下次我還能拿什么借口來拒絕柯鴻毅那要命的纏功?”
這話讓伍維光大笑了出來。
“說的也是。連有未婚夫的時候他都能做到那種程度。”他曾經(jīng)非常痛恨那樣子的男人。
明知對方已經(jīng)有了穩(wěn)定伴侶,卻還是執(zhí)意要去追求、去介入。
“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施文琪突然說了一句道別!拔掖龝䞍哼有事,謝謝你的傘!
他沒答腔,只是點頭示意了下。
“哦,對了!鞭D(zhuǎn)身跨出兩步之后,施文琪卻停下腳回過頭來!拔业氖虑椋堄浀脦臀冶C!
伍維光揚揚眉,又聳了聳肩,道:“我想,以我在公司的社交能力來看,你應(yīng)該不用煩惱這種事!
而此時此刻,施文琪突然很想開口向他確認(rèn)于珊珊的那則緋聞。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伍維光納悶。
“怎么了?”他問。
“不……沒有,”她揚起微笑,暫且就這么將它放在心底!皼]什么。那我先走了,謝謝你的雨傘!
“你說了兩次謝謝了。”
施文琪未再回話,轉(zhuǎn)身走下階梯。
當(dāng)她走出公寓大門時,雨勢已經(jīng)完全停歇,她手上這把好不容易被翻出來的雨傘終究沒用上。
施文琪看著手中那把粉紅色折疊傘,不禁想像這把傘的主人是什么樣子的女孩?
是于珊珊嗎?
向他借了那把傘之后,她有好一陣子都沒再見到伍維光,即使兩人同在一棟大樓里上班。
施文琪的工作已漸漸步上軌道,同時,她學(xué)會了這個地方的倫理,總是盡量等到前輩們都下班了之后,才會起身離開公司。
或許她應(yīng)該慶幸公關(guān)部的人不喜歡加班。
于是乎,“七點半”成了她的穩(wěn)定下班時間。
其實她并不排斥這一點,反正回到家里也是煩悶;她必須承認(rèn)自己還沒習(xí)慣一個人的寂靜生活。
習(xí)慣這種事需要多少時間?她不確定。
踏出公司大樓,天空正下著雨。施文琪稍稍皺了眉,甚至想不起來這雨是什么時候開始下的。待在辦公室里就仿佛像是待在另外一個被隔絕的時空,看不見外頭的天色,感受不到外頭的溫度。
她嘆了口氣,側(cè)身在包包里翻找那把摺疊式雨傘——她一直都帶著,卻找不到機會還給他。
她大可直接拿到他的部門去歸還,但是轉(zhuǎn)念一想,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一把粉紅色雨傘“還”給一個男人?
還是算了吧。
思及此,她撐開了那把傘,同一時間身后的玻璃門也被推了開來;她察覺到了,無意識地回頭望去。
那正好是這把傘的主人。
她怔住,兩人的視線恰巧對上。
“你加班加到現(xiàn)在?”他的神情有些意外。
“啊……”施文琪稍稍醒神過來,擠出了微笑!捌鋵嵰膊皇羌影,只是留下來看一些廠商的資料而已。你呢?”
伍維光聳聳肩,笑道:“留下來上網(wǎng)查點資料而已!
然后他留意到她手中的那把傘,便伸出手指了指她的頭頂上方!澳前褌恪雌饋砗苎凼臁!
“你的演技真爛!笔┪溺餍Τ雎,接著像是想起了什么!芭,對了,我一直找不到適當(dāng)?shù)臅r機把傘還給你,希望你別介意!
“沒關(guān)系!彼麚u了搖頭!胺凑矣貌坏,你留著吧!
“那……”施文琪頓了幾秒,提出個想法:“不然這樣好了,改天我再買把傘送你,一把你會愿意帶出門的。”
聽了這話,伍維光的頭歪了一些!啊腥嗽谒蛡愕膯?”
施文琪聳聳肩,道:“別送情人就好!
“喔!彼桓被腥淮笪虻臉幼樱冻隽松残θ!氨,我搞錯了,我想到的那個禁忌是‘送鐘’,不是雨傘……”
“你要怎么回家?”她突然切入別的話題。
“什么?”他反應(yīng)不及。
“我問你要怎么回家?梢缘脑,我撐傘送你走過去。我猜你大概不會帶傘來吧?”
“沒關(guān)系,不用了。”他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身后的某一個方向!拔因T車上下班的,車子就停在后面而已!
“這樣子啊……”施文琪怔怔地點著頭,才接著道:“那好吧,就先這樣了。還是要再一次謝謝你的傘!
“你說不煩,我都聽膩了。”他笑了出聲。
接著兩人互道了再見,她轉(zhuǎn)身正打算往街的另一端走,伍維光這才想起了某件不對勁的事。
“你不在這里等計程車?”
施文琪回頭,揚起了微笑,答道:“我已經(jīng)兩個禮拜沒搭計程車了。我現(xiàn)在都搭捷運來上班!
這話讓伍維光愣了幾秒鐘。
他的表情讓施文琪莫名覺得有趣。“怎么?少了計程車,我還到得了公司讓你這么意外嗎?”
“不,我沒這個意思!
“開玩笑的,別那么認(rèn)真!
和他的交集愈多,施文琪就愈覺得他是個怪人。有時候,他會展現(xiàn)幽默的一面,有時候卻又正經(jīng)得像是開不起玩笑。
“對了,還有一件事——”伍維光開口提起,卻在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打住。
“嗯?”她凝視著對方,等候。
考慮了一會兒,伍維光只是搖了搖頭!八懔耍皇鞘裁粗匾氖,改天有機會再說!
“……什么呀!”她有一種被耍弄的感覺。
“先這樣子吧,我再不走,等一下雨愈下愈大我就痛苦了!闭Z畢,他揮手道別,逕自轉(zhuǎn)身往另一端走遠(yuǎn)。
留下施文琪站在原地,感到些許愕然。
——他到底想說什么?
側(cè)著頭,思索了半晌之后,施文琪轉(zhuǎn)身朝著捷運站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