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從飯廳離開后,費毅擎在房間待了一段時間,看了一本不大記得什么內容的醫學雜志后,終于拿出煙盒,準備到客廳陽臺抽煙去。
推開房間的門,就看到旭婕拿著拖把,微彎著腰在客廳拖地。她穿著一件寬大的T恤,配上一件牛仔褲。也不知道是她太瘦的緣故,還是衣服太大件,就覺得她袖子底下的胳膊過于纖細,而那條牛仔褲有點松垮。
他離她有幾步遠,她正背對著他,所以費毅擎看不到旭婕的臉,可是他的腦海中已經清楚地勾勒出她那張疲憊的臉了。心里一陣掙扎,他正想繞過她,走到陽臺去抽煙,干脆眼不見為凈。誰想到才走了兩步,就看到她直起身子。好像想休息一下洗拖把,但是身子卻搖晃了兩下,人差點軟倒。
“小心!”
他出于反射,一、兩個跨步往前,剛好及時撈住她搖晃的身子。
“?”她的臉色蒼白,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睛,好像還搞不清楚狀況。“發生什么事了嗎?毅擎?”
費毅擎鐵青著臉,將她身子擺正,雙手還不放心地扶著她的手臂。嗯,真的很細,不是他的錯覺。
“你還問我發生什么事?你剛剛差點昏倒了!”他氣急敗壞地說!叭绻娴淖霾粊,你就放棄,又沒人強迫你一定要做這些!”
她為什么不干脆放棄回家去呢?放他一馬,也放她自己一馬吧!
“我……”她囁嚅著回答!拔覄倓傆悬c打瞌睡,不是要昏倒,你誤會了。我沒事,快要拖完了!
見鬼的大瞌睡會打的身子搖晃了。
“把東西放下,進去你房間。”他搶過她手里的拖把。
“可是我還沒弄完……”她想拿回來,但被瞪了一眼。
“你根本拖不干凈,別想這樣蒙混過關,這個你明天再弄!彼麍远ǖ卣f。
“可是我拖一半,這樣不大好!彼伎焱瓿闪恕!爸皇O逻@一角跟廚房,就完成了。
“我叫你進去就進去,廢話少說!彼值伤@下嗓音開始拉高了。
她被他的壞脾氣嚇到,趕緊舉手投降!昂茫疫M去。”
旭婕回到房間,還在想他的情緒變化。總覺得他今天怪怪的,有時候好像在關心她,可當她這樣想時,他就又開始兇起來,讓人完全搞不懂他的心意。
不過反正她今天真的累壞了,還是洗個澡,早點睡覺吧!明天還得工作呢!
拿了干凈的衣服,準備踏進浴室時,她忽然想到剛剛廚房吃剩的菜忘記冰了,她好像只封好了保鮮膜,沒有拿進去冰。放下衣服,她又趕快走出房間,向在還記得時先去處理吃剩的菜。
沒想到她看到的一幕讓她完全傻在當場。
有人在拖地。那個人是費毅擎。高大的身子彎曲著,看起來有點好笑,長手長腳的他做起事來居然有點笨拙,虧他還是以巧手出名的外科醫生呢,看他拖地的笨拙模樣,恐怕沒人會相信吧!
她捂住嘴,壓抑下心里的嘆息。
他畢竟還是在乎她的。
她知道他的心慢慢在軟化了。只要多一點時間跟相處,他也會記得彼此相處的美好,然后她再找機會跟他解釋解釋,總有一天他也能對她訂婚的事情釋懷的。
站在門邊看著他拖地,她目光舍不得離開。這個男人嘴里說恨她,但是心還是很軟的。她沒有愛錯人。
最后,在怕被他發現的考慮下,她悄悄退回房間去,安心地去洗澡,休息。她也有預感,只要他接受了她,一定會對她很好的。
她真想知道被他所愛的滋味。
*
夜已深。
費毅擎躺在黑暗中,人卻絲毫沒有睡意。
他想起了昨夜,那纏綿的片段讓他憶起了過去交往時的種種時光。他不得不承認,在她那包容的愛情中,他得以自由地來去,愜意地如優游水中的魚兒。
在認識她以前,他交往過不少女人,雖然他從不劈腿,每次都只有一個女人,但是他的交往紀錄都滿短暫的。很多女人受不了他那種既不說愛,也不受羈絆的相處方式。說他自私也罷、誠實也好,他不覺得自己的感情稱得上愛,也知道說了那個字之后,麻煩只會越多。
因為女人不可能只滿足于“我愛你”三個字。
但是當他在死亡邊緣掙扎,在他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之后,他非常后悔沒有機會說那句話了。
其實他第一次見到她就很喜歡她了。所以他才會把她半騙半拖地帶回去辦公室,因為當時他趕著要去開會,根本應該是沒時間把妹?墒撬槕俗约旱臎_動,將她留在身邊,這一留,留了兩年。
認識三年,其中交往兩年,后面的一年其實他是靠著回憶跟愛支撐著過來;蛟S是他的心中已經習慣了愛她,當他回來后,遭受了這么巨大的痛苦,心中的恨意如此深的時候,他竟然還是狠不下心真的去傷害她,或是完完全全將她推開。
其實此刻沉靜下來,誠實地面對自己時就知道,他已經沒辦法隨意收回他付出的愛情,但又下甘心當作沒事繼續往下走。對他來說,背叛是不可能被原諒的。那么當他愛她的心意跟自己的原則相違背時,他又該犧牲哪個,妥協哪一邊?
無論是選擇哪一種,他恐怕都無法說服自己吧!
或許訂婚的事情真的如她所說,她不是真心愛著那男人?墒,訂婚畢竟是事實,如果他沒回來,難保她不會改變主意,最后愛上了那男人,跟那人結婚。
還是說她其實已經愛上了呢?
雖然很殘酷,但是當她在失去他的痛苦中掙扎時,如果有人乘虛而入,她想找個感情上的依靠,也不無可能。
這對他很殘酷,但是他不能假裝沒這可能性。
而今,每一天面對她時,他心中都會有兩道力量這般拉扯著。他又哪里有過去的瀟灑跟滿足呢?誰會想到幫助人家找出藥廠弊案的證據,會這樣改變了兩個人的世界呢?
滿腦子有許許多多的念頭,來來去去,讓他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當通往浴室的門被打開時,他其實馬上就知道了。但他在黑暗中瞇著眼,無聲地看著闖入者。
這個闖入者穿著一身連身的白色睡衣,所以很明顯,想當賊的話就選錯服裝了。她手里拖著一顆枕頭,赤裸的腳在地毯上無聲地走動。
他感覺到她來到床邊時,故意閉上了眼。
“毅擎……”裘旭婕小小聲地喚,聲音小得根本只用氣音在說話。
他不動。
“我睡不著,可以跟你睡嗎?”她說話還是很小聲,像是想說出來,卻又不想讓他聽到似的。
他沒出聲。
“睡著了嗎?那我當你同意了喔。”她又是小小聲說著,然后緩緩掀起棉被一角,人蹭蹭蹭地往里面鉆進去。
鉆了兩下,她停下來,還轉頭看看他有沒有醒?梢哉f是用匍匐前進的方式,進到他棉被窩中。
她終于整個人都窩進去了,然后又是靜止不動好幾分鐘,久到費毅擎都開始懷疑她睡著了。然后她就將身子往他偎近,一雙冷冰冰的伸出被窩,緩緩爬呀爬,爬到他鼻端,在那邊停了好幾秒。
他詫異她的行為,出于反射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她的身子忽然僵直了,急呼呼地坐起來,雙手一邊摸著他鼻端,一邊在他胸膛摸索著。
她這種摸法,連死人也會被弄醒。
“你到底在做什么?”他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
“啊!你醒了?”她趕緊縮回手,但聲音里怎么聽來有著松口氣的感覺!皩Σ黄,吵醒你了。”
他在黑暗中皺起眉頭,覺得她的行為很詭異。
而旭婕則是緊張得要命,怕他又把她趕下床了。唉,剛剛不該那么慌張的,真是的!
“你剛剛究竟在做什么?”他被她的行為困惑,非要問到個答案。
“沒……沒有啦!”她悶著聲音,然后假裝睡著似地將身子埋進他身側的縫中。如果有沙子,恐怕她想把自己埋起來。
“裘旭婕,不說的話就回去你床上睡。”他威脅著。
“我……”她終于很不情愿地抬起頭來!澳莻……我有時候會夢見你被槍打中的樣子。夢見你死了……所以常在夜半時我就很想……像確認一下這不是夢!彼雷约旱男袨楹軟]有理智,但她好像已經養成習慣了。
他聽了她的話,胸口一緊,呼吸忽然急促了起來。
她是怕他死了?所以常常在半夜摸黑進來,老是摸他鼻子,是想確認他有在呼吸?
他不知道她有這樣的恐懼。
頓時間,喉嚨有點緊,他伸手將她摟了過來,讓她貼著他的體溫睡覺。這樣她不必再摸他鼻子有沒有呼吸,而能感受到他的體溫,知道他依然活著。
“毅擎……”她窩在他懷中,試探地喊。
“睡覺,你再亂動,我就把你趕出去!彼謫≈曇粽f。
她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將他圈抱在懷中,這才心滿意足地放松了身子。她很快地入睡了,而他摟抱著她柔軟的身軀,心底五味雜陳。
無論他的理智如何的排斥她,但每當她靠在他的懷里,他就只想嘆息一聲,將她緊緊摟住,再也下讓她離開。就像此時此刻一樣。
他呵護著她的睡顏,久久不敢動一下,就怕擾了她。其實他的溫柔都埋藏在底下,只敢在她睡著的時候,貪婪地看著她的容顏。
如果此刻有鏡子,費毅擎就會知道,自己眼底的溫柔只有深愛著這女人的男人才有的。無論他的理智怎樣排斥她,他的身體跟情感,早就舉旗投降了。
想到她那緊張的反應,擔心他沒了呼吸的不理智的恐懼,他開始覺得,她說愛他的事情應該是真的,她的感情沒有做假。他也逐漸明白,自己根本沒辦法完全放開她,那么剩下的就是他必須對她曾經跟別的男人訂婚的事釋懷了;蛟S只要給他一點時間,他終究會釋懷的。
旭婕在他懷中動了一下,他伸手將她摟緊,半點也不讓她冷到,而他的心里已經有了新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