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臻撫著扇柄沉思了片刻,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答道:「真正的好東西無須評價審視,只要一出現在眼前就能讓人無法移開視線,至于盛陽有沒有這樣的東西我是不清楚,但至少目前我還沒發現!
「也就是說,你來盛陽這些日子,還沒買到真正想要的東西?」
「次品難登大雅之堂,買了也只會降低身價,徒讓人看笑話而已!
段茉兒突然嘻嘻一笑,「如果我能帶你買到上等玉石,你要怎么感謝我?」
「你?」
「瞧不起我嗎?」
「如果你真能讓我買到稀有的寶貝,條件隨你開就是了!
「你就不怕我獅子大開口?」
「要想獅子大開口,也要有那個條件才行!
「哼!你這人說話真不好聽!顾财沧欤謸]了揮小手,「這樣吧,如果在我的引介下你真的能買到好東西,你不用給我什么好處,只要把那個香囊還我就行了。」
被她那爽朗率真的模樣所吸引,雖然他并未期待真的能借此買到好玉石,但他愿意相信她一回。
李玄臻笑了笑,忍不住抬手捏了她那軟軟的臉頰一把,「成交。」
之后有好長一段時間,段茉兒滿腦子都是他剛剛那個親昵的小動作。
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再說她和他又不是很熟,之所以想要幫他找玉石,也只是想討回自己的香囊罷了。
可他居然對她又摸又捏,擺明把她當小孩子一樣玩弄,這讓她不太高興。
偏偏那男人捏完摸完后,就像個沒事人一樣轉身走了,害她這股氣無處發泄,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在他屁股后面暗自咕噥著。
李玄臻本以為這丫頭會將自己帶到某間玉器行,可當他隨她走了一陣子后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兩人竟已出了城門。
城外漫山遍野開滿了野花,一眼望去,只有零星的幾戶人家在遠處巍然屹立。
「你到底是要帶我去買玉,還是去挖玉?」
「雖然咱們盛陽產玉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不過挖玉這樣的本事,目前我還沒學會!乖捖,她伸手指著不遠處一個低矮的小院落,「瞧見沒,就是那里頭,有個怪叔叔專門搜集各種各樣的美玉,小聲對你說哦……」
段茉兒突然扯住他的肩膀,附耳又道:「其實咱們盛陽城那些有名的玉器店里頭賣的東西,有很多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她的氣息突地迎面撲來,清清爽爽、不香不膩,很是好聞,讓他一陣迷亂。
李玄臻見她瞳仁黑白分明,講悄悄話的時候一雙大眼圓滾滾地來回亂轉,表情十分真摯可愛,心頭不禁一動,便將她拉進懷里,在她的頰邊大大嗅了一口。
她大驚,急忙掙脫并跳出三尺開外,紅著臉大叫,「你……你干么非禮我?」
被她驚慌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他舉起手,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只小蟲子,「誰非禮你了!我只是看到你的身上有蟲子,順手幫你拿下來而已,既然你嫌我多事,那蟲子還給你就是了!
說著便快步向她走去,試圖將那只小毛蟲重新放到她身上。
段茉兒被他手中軟軟小小的東西嚇得呀呀直叫,「拿開點、拿開點,不許把那可怕的東西拿來!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軟軟的小毛蟲。
她尖叫的模樣再一次逗樂了李玄臻,捉弄了她好一陣后,才好心放過她。
他將小毛蟲扔回草叢里,戲謔道:「你別再尖叫了,不然鄉里的人聽到你的叫聲真誤以為你被非禮就不好了!
段茉兒嗔瞪他一眼,領著他走到那小院子的門前,并拍打著門板上面的鐵環。
「怪叔叔你在家嗎?我是茉兒,你快開門呀,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知道你聽得到的……」
她用力拍了好半晌,里面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你說的那位怪叔叔會不會外出走訪親友了?」
「不會的,怪叔叔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平日最大的愛好就是在房子里打磨他搜集的玉石!顾肓讼,突地轉身從地上拾了塊小石頭,縱身一跳將石頭丟進院子里,一邊丟還一邊喊,「怪叔叔你快開門,再不開門,我就把你家門口的石頭都扔到你院子里去了!
話音剛落,就聽屋里傳來一陣腳步聲,不到片刻,門開了,從里面走出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
那男子身材高壯,穿了一件青布衫,下巴蓄了一把胡子,腳上踩著一雙破舊布鞋,臉有些臟還帶著點睡意,顯得十分頹廢。
他瞇著眼瞪著段茉兒,沒好氣道:「你這調皮丫頭,連覺都不讓人好好的睡,知不知道睡眠不足是會死人的?」
「嘿嘿,都太陽曬屁股了,睡多了也不好嘛!
說著,她嘻皮笑臉的就想擠進門里,卻被那人給攔住,「你今天干么來了?」
段茉兒反手將旁邊看熱鬧的李玄臻給拉了過來,笑道:「我給您帶來個有錢少爺,他想買最好的玉,價錢不是問題,只要能讓他瞧上眼,要多少銀子隨您開!
這番話說完,不但李玄臻很無言,就連那中年男子也同樣有些尷尬。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公子一番,見公子狂肆俊挺,氣質卓然,倒是個世間少有的翩翩公子,不禁在心里贊嘆了一聲。
「這人是誰?你一個姑娘家,怎么可以隨便和陌生男子混在一起?雖然你娘已經過世了,但她臨終前,可是吩咐過我要好好盯著你的!
「哎呀,怪叔叔你想太多了,這位公子是從京城來的,他想買玉,可在盛陽城里挑了好多家都找不到喜歡的,所以我才把他帶到你這里瞧瞧,看有沒有合他眼色的寶貝好讓他帶回去。」
那中年男子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讓他們進了屋里。
早在來到這荒郊野外時,李玄臻便沒對這里抱太大希望,之所以會陪著段茉兒一起瘋,也是因為這丫頭實在太有趣了,讓他情不自禁的就想跟在她的身邊,沒事就可以逗弄她一番。
眼前這個小院落實在簡陋得很,放眼望去只有三間小瓦房,都已經舊得無法再翻修了。
院子里養了幾只雞鴨鵝,見有生人進來,嘰嘰呱呱一陣怪叫并閃躲到角落。
李玄臻自幼錦衣玉食,雖然小的時候也曾隨著父皇到民間微服私訪,但倒不曾來過像這般簡陋窮困的地方,令他有些不自在。
中年男子將兩人領到了房間里,只見里頭的東西堆得亂七八糟,他并不想嫌惡這樣的地方,可這種地方能有好玉石實在很難相信。
「公子想要買什么樣的玉?」
進屋后,男人開門見山問。
李玄臻淡然回答,「最好的。」
那人先是一楞,隨即笑道:「玉的種類繁多,又因各人喜好不同、被視為最好的標準也各有千秋,光憑『最好的』三個字無法篩選,不知公子可有具體一些的要求?比如軟玉或是硬玉?成品還是非成品?用做掛飾還是用來裝飾?」
「最好的!
他尋了個座位坐下,慢條斯理的打開扇子揚了揚,表情不變、氣勢不變,就連答案也不變。
男人皺了皺眉,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回答。
段茉兒看不過去,走過來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你這人可真難伺候,想買什么樣的就直說嘛,你不說,別人怎么知道該怎么挑?」
「能說出要求的就不是最好的了。」
這個答案讓她為之氣結,只能嘟著小嘴躲在一邊生悶氣。
那中年男子聞言倒是笑了,「公子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您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話落,那男子轉身進了內室,不一會兒工夫,他便拎著一只灰塵滿布的箱子走了出來。那箱子外層雕著古怪的花紋,看上去年代十分久遠,舊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那人將箱子放到李玄臻面前,對他說:「這里面的玉石都是我這些年來精心搜集回來的寶貝,公子可以看看這些東西能不能入公子的眼!
說著他打開箱子上的銅鎖,掀開箱子,并小心翼翼地揭開上頭保護的紅綢布,臉上盡是自信與得意。
原本不抱希望的李玄臻,在看到里面工工整整地擺放了十幾種大小不同、樣式不同、顏色亦不同的上等玉石之后,不由得眼睛一亮。
一只雕工精細的黑翡翠展翅大鷹被打磨得栩栩如生,墨綠色大玉扳指的成色也絕對是世間少有,還有兩只黃玉小獅子,不僅玉質完美,就連磨工也十分精致,在這箱子里頭果真各個都是價值不菲的寶貝。
他仔仔細細地端詳,最后視線落在一塊潔白無瑕的羊脂玉上,這塊玉有茶壺大小,方方正正的一塊,上面沒有任何圖案,外表看著有些平凡無奇,可仔細一瞧,這羊脂玉所散發出來的光澤溫潤剔透,讓人別不開眼。
他拿起那塊羊脂玉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陣,半晌后才輕聲道:「這玉看似平凡,其中倒藏了許多乾坤啊!
那中年男子聞言,臉色頓時一變。
就聽李玄臻繼續道:「你這箱子里的確都是寶貝,可和這塊羊脂玉相比,那些東西倒顯得一文不值了!
這話說得雖然極重,可真正懂玉的人卻不得不被他的慧眼所震撼。
「公子確定要這塊白玉?」
「十分確定!顾弥父馆p輕撫摸著有一些凹凸,并不是完全平整的玉身,揚顏笑道:「還請先生開個價碼,這玉我要了。」
男人驚訝良久,才訥訥說:「實不相瞞,這白玉是一位故人寄放在我這里的,她曾對我說過,有朝一日若有人能在這箱子中的眾多寶貝里一眼挑中這塊白玉,便將它當成禮物贈予那人,分文不取!
段茉兒聞言,一雙大眼睜得溜圓!竿!那人是誰啊,怎會這么大方?」
中年男子并未答話,只對李玄臻又道:「或許這就是有緣,既然她當年有言在先,這玉便贈給公子吧。」
「那怎么行,無功不受祿。」說著,他從袖里掏出一張銀票放到桌上,「若那故人真與在下有緣,便用這些銀子給他買些燒酒喝吧。」
男人沒看向銀票,因為他整個人在李玄臻選了那塊白玉之后,變得有些恍惚。
直到段茉兒和李玄臻離開他家后,他才回過神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呆呆楞楞的念道:「白玫,當年你托我辦的事已經做到了,果然冥冥之中都有天意!
回想起那白衣公子舉手投足間的氣度風范,他忍不住在心底贊嘆。
那人,就是茉兒未來的夫婿吧,的確是豐神俊朗、一表人才,白玫,你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