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玩得興起,雪球在空中交錯,喧鬧笑語把客棧里其他客人都引來了,在一旁笑嘻嘻地加油,有人衣袖一挽,跟著加入戰局,不久戰況愈演愈烈,分成兩隊人馬,相互廝殺。
直過了半個多時辰,大伙兒玩累了,贏家吃喝著輸家請吃飯喝酒。
無名領軍的這隊算是落于下風,隊里有個唐國來的商人,相當干脆豪爽,一口便答應,說這頓午飯所有的帳都算在他身上了。
全部人歡呼,喜氣洋洋地進屋吃飯,掌柜小二擺開筵席,席間杯獻交錯,熱鬧非凡。
原本只是兩個人的游戲,演變成數十人對戰,最后又于酒席上化干戈為玉帛,這經歷對真雅而言是極難得的新奇體驗。
她興奮得雙頰繹紅,明眸瑩燦流光,猶如寶石。
這樣的表情,令無名很是心動,揚聲笑問:“很有趣嗎?”
“嗯。”她頻頻點頭。
“開心嗎?”
“很開心!
開心就好,他但愿能時時得見她如此甜美的笑顏。
無名微笑,正欲說話,一個留著一把帥氣胡子的中年大叔走過來,手上捧著兩只酒碗。
“小哥,萍水相逢,總是有緣,今日玩得痛快,我們來干一杯!”
要他喝酒?無名微愣,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真雅嫣然一笑,主動接過其中一碗酒!按笫,他不能喝灑,我替他喝!
中年大叔愕然!澳挠写竽腥瞬荒芎染频模抗媚锬憧蓜e騙我們。”
“是真的。”真雅強調,抓過無名一條手臂,挽起衣袖。“你瞧瞧,他前天喝酒后,這里起的疹子尚未完全消退呢!
大叔湊近觀看,嘖嘖有聲。“起了這么多疹子?這位小哥,你是喝了幾大壇。俊
“什么幾大壇?”真雅笑謔,墨密的羽睫俏皮地飛揚。“只有幾口而己!
“才幾口酒便弄成這樣?!”大叔驚詫失聲,一臉不可思議。
無名臉一黑,不悅地朝真雅橫去一瞥,一把圈箍她臂膀,于她耳畔低語!澳銐蛄藳]?在別人面前讓我沒面子,很開心?”
“怎么?”她嬌嬌地回嗔。“你有意見?”
他瞇眼,一臉忿忿,旁邊的大叔看了,不禁好笑。
“怎么?小夫妻吵嘴了?”
大妻——兩人聽聞這敏感的詞,同時一震,呆了半晌,無名忽地壞壞揚唇。
“各位,在下與“娘子”有些事須得私下商議,各位且慢用,我們先行告退!
語落,他當眾將真雅架離,在眾人嘻笑的目送下,步上階梯,回到廂房。
“什么事要商議?”她一路任他拉著走,無奈又沒轍!昂美,我答應你以后不在別人面前調侃你不會喝酒,行了吧?”
他沒立刻回答,進房踢上門,將她整個人抵在墻面,雙手撐墻,威脅意味濃厚。
“我說,“娘子”——”他故意喚。
她一震,心韻霎時錯亂。他靠得太近,溫熱的男性氣息太擾人,緊盯著她的眼神又太過放肆,隱含兒許邪味。
“誰、誰是你娘子?”她無助地仲手,想推開他,至少在兩人間架出安全距離!安辉S你亂叫!
他傲然凝立,不動如山!斑@可不是我說的,外頭那些人都認為我們是一對小夫妻。”
“那是他們……誤會了!彼,素手抵在他胸膛,卻軟得推不開他。
好奇怪,為何她會覺得全身綿軟無力?那天他醉酒吻她時,那股情熱如沸的感覺,似乎又來了……
“不可以嗎?”他沙啞地問。
“什么可不可以?”她斂眸,不敢迎視他熾熱的目光。
他們,不能成為夫妻嗎?與她結合,過著那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美滿生活,是否永遠只能是他遙不可及的夢想?
無名俯首凝望真雅,見她頰染霞霜,猶如一朵嬌羞的芙蓉花,心口一陣渴望的疼痛。
“你還記得,自己許過我三個承諾嗎?”他聲嗓更啞,呼吸急促。
“嗯!彼涇浀貞
“我現下跟你要求第三個承諾!
“你……想要什么?”
“相信我!彼麊问峙跗鹚骂I,近乎傷痛地鎖凝她!盁o論發生什么事,都不要懷疑我對你的心!
他不求她的愛,不求她能與自己婚配,不奢望與她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只要她的信任——
“你愿答應嗎?”
她無語,揚眸靜靜地a他短短的片刻,于他而言卻似經歷了干年萬年,永難止歇的折磨。
“我答應你。”她終于許下諾言。
他不敢相信,全身震顫!澳阏娴脑敢狻嘈盼?”
“嗯,我愿意!彼郎厝岬匚⑿Α
而他,再也抵擋不住體內排山倒海的情潮,俯下唇,深深地、深深地親吻她,纏綿排惻,全心全意。
這樣的日子,似乎也不賴。
奔波流離,路程辛勞,卻日日有新鮮有趣味,看的是風花雪月,體會的是溫暖人情,若說哪里比不上宮里,也就桌上不見山珍海味,經常是粗茶淡飯;穿的不是絞羅綢緞,而是平民服飾。
也沒什么不好,雖是清苦了點,至少心里愉悅,無須處處提防、與人爭權奪利。
她發現,自己很喜歡這樣的生活。
那就不當公主了吧?不當公主,也不爭做女王,甘于平凡。
不做女王了吧!天涯海角,與他相隨……
我對你太失望了!真雅。
夢里,有道嚴厲的聲音苛責她。
是承佑哥。他來到她夢里了,多年未見,他清俊瘦削的臉龐那么熟悉,卻又陌生。
她好想見他,又怕見著他,別過臉,怯于相望。
看著我!睜大眼,好好看著我!
“承佑哥,請你別為難我……”
對我的承諾,你忘了嗎?你說自己會守護希林的江山,都是虛言妄語嗎?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我,真的累了。承佑哥,我好累,好累……”
誰不累呢?活在這世上,誰不是兢兢業業,身在一苦痛當中?
“沒錯,人生是苦,但也可以帶著一牲甜!偶爾,我也想吃點糖!
你不是孩子了!
“我的確不是孩子,但我不能為自己而活嗎?我也想快活度日!
你太令我失望了!如此逃避現實,不是當年我識得的你。
“或許,你從未真正明白過我……承佑哥,算我對不起你,原諒我好嗎?”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希林的百姓,是你的江山、你的子民。嬌細想想,難道你是為了我才決意成王的嗎?難道不是你對受苦受難的黎民有一份心疼與憐惜?
你,不是為誰而成王,是為你自己!
“是……為了我自己?”
聽見了嗎?你的子民在哭泣,他們的呼號吶喊,你忍心置之不顧嗎?
“他們……在哭?”
聽見了吧!你明明聽見了,艾再裝不知,振作吧,是該清醒之時了!
該醒了嗎?
再美的夢,終歸有到頭的一日,是該醒了,該醒了——
真雅悵然醒轉,睜著眼,茫然注視蒼沉夜色,過了片刻,她才驚覺屋外似是隱隱傳來啜泣的聲音。
有人在哭。是誰?
她警醒地下相,披上外衣,推窗往下望。
外頭,天尚未亮,晨曦只在東方一角,微微初透,清冷的月牙還掛在天上。
可有一行人己魚貫走出客棧,幾名彪形大漢騎在馬上前后押陣,中間是一列女子,一個接著一個,約莫數十名左右,彼此的手腕用繩索綁在一起,個個形容憔悴。
哭聲便是山那些女子當中傳出來的,大部分的神情空洞,似是對自己的將來已無眷戀,少數幾個喂喂吸泣,傷心自憐。
這是怎么回事?她們要被帶往哪兒去?
真雅凝眉,腦中思索情勢,當機立斷,一面握拳敲墻,一面換穿衣衫,收拾行李。
當她打點好一切之后,敞開房門,無名己于門外守候。
“走吧!”她匆匆撂話。
“走去哪兒?”他隨在她身后。
“你沒發現嗎?方才有一隊人馬摸黑悄悄離開客棧,我懷疑他們是人牙子,要把那些姑娘家賣去青樓妓館!
“所以呢?你想怎樣?”
“先跟蹤他們,再設法救出那些女子。若這些人牙子有個組織,那便要追查出他們的首腦,全數押送官府,審問論罪!”
押送官府,審問論罪。
瞧她說話的口氣,仍當自己是那個在希林朝中威風凜凜的將軍吧?
無名心窩一擰,一股奇異的躁熱于胸臆翻騰!八麄兪欠裾撟,究竟干你何事?那些商人可是來自唐國!
“是唐國人?你怎知?”她訝異地瞥望他,不旋踵,立時醒悟!澳阍缇妥⒁獾剿麄兞?”
“他們是昨日深夜進客棧的,約莫是為了掩人耳目,并不從前門走,走的是后門,我聽到異響,覺得奇怪,便稍微打探了一下。”他解釋。
“你打探過?為何不告訴我?”她有些生氣。
他默然不語,別過頭,似是躲避她的眼神。
“你說話。o名,你究竟探聽到些什么?那些人牙子是來自唐國的嗎?他們為何千里迢迢前來此地?那些姑娘呢?她們的故鄉又在何處?”
“無名!”
“……是希林!
“什么?!”
“那些姑娘……來自希林。”
真雅駭然,有片刻,震懾無語。那些遭到人牙子強押的姑娘來自希林,是他們國家的百姓,是她的子民,他卻隱瞞著不說。
“你怎么……怎能瞞著我這件事?”她怒斥,胸海卷起千堆雪。“她們可是希林人!怎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受苦?你應該告訴我!”
“告訴你又能如何?”他嘶聲反駁,望向她的墨眸浮沉著異樣的光,像是陰郁,又有幾分受傷。“那些姑娘都是家里欠債,被自己的親人當成抵押品,賣給那些人牙子的!就算你插手又能如何?人家有憑有據,賣身契寫得清清楚楚,你想到唐國的官府與他們相爭呢?還是你以為自己身上有足夠的銀兩,能夠——贖回那些賣身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