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狼吞虎咽,想起她上次喝酒,彼得搶著替她出錢,說請她喝酒是一種榮耀、一種習慣,好像到廟里燒香就要添香油錢一樣。
照彼得的說法,她就是一尊人間活菩薩,不管形容相貌、言語行動,都充滿博愛和出塵的氣質。
店里其他服務生都附和彼得的說法,但周凜卻看不出越汶嬙哪里有“佛性”?
她五官端正,黑眸圓亮,鼻頭豐潤,長得是一副很有福氣的樣子。但她喜歡靠近他東嗅西聞,十句話里有五句會占他便宜,還很光明正大,這樣的女人像神佛?他覺得她比較像錢鬼。
“你一直看我干么,我臉上又沒長東西。”她干掉第一碗面,進攻第二碗。
“我很好奇,彼得怎么會覺得你有佛性?是你在他面前裝出來的?彼得有什么值得騙的?”他傾過身子,細細打量坐在他對面吃面的越汶嬙,她吃得滿頭大汗,一根面條還掛在嘴角,不要說佛性了,連一點女人味都沒有!澳阏嫦腧_人,應該好好挑對象,務求少付出,多收獲。偏偏你選錯人了。如果是騙我,得到的會更多。”
他靠得太近,那像是鈔票油墨的氣味瞬間占滿她的嗅覺,醺暈她的腦袋。她手上的筷子啪地掉了下來。
周凜笑嘻嘻地替她撿回筷子,放進她手里!澳憧次铱创袅藛?”她的老實逗樂了他。
“?”她眨眨眼,一陣熱氣烘燒了嬌顏。
“你臉紅了,”他有趣地伸出食指,在她臉頰上刮了下!岸液脿C。是因為我?”
他誘惑她?還是跟她玩玩?無論如何,她很心動,心跳得快要蹦出胸口了。
她停止呼吸,兩眼定定地看著他。
他故意以額抵住她的額,雙眼對著她的黑眸!翱磥砟惚晃颐宰×。這是你不騙我的原因?”
“。 彼@呼一聲,別過頭,用力地吸氣、吐氣、再吸氣……靠,差點窒息死了。
周凜是個混蛋,明知道她為他的氣味神魂顛倒,還這樣欺負她,虧她打從一開始就坦誠以待,沒起過騙人的念頭……
其實那也不算騙人。走在外頭,誰不會掛一張自保的面具呢?只是她的防衛意識更重,更不想讓人認清真正的自己而已。
對周凜,是她生命中極少數的例外。
她是看上他的錢嗎?好像是,但她也不是沒見過有錢人,她站的化妝品專柜是走金字塔頂端路線的,一罐晚霜訂價一萬五,會去買的人,荷包都不會太扁。
有些男人為了哄女友高興,一次就買兩、三罐,讓她興奮到笑得合不攏嘴,但她也不會看到他們就頭暈。
只有周凜,他似乎真的把她迷住了……這個念頭閃過腦海,讓她嚇得低呼。
“我又沒拒絕你,干么叫個不停?”他回身坐好,語氣平淡得好像在說,外頭正下著雨。
剛才的魅惑呢?致命吸引力呢?他真的在耍她?
“我沒有迷戀你!彼鹨还蔁釟,想大聲宣告,卻說不出口。因為她確實覺得他棒透了。
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他,瞧見他對她揚了揚眉。
“想不想吃鹵味?”他說!拔艺埧!
喔……他是個壞人。但他真的很好看,五官俊俏,舉手投足間,一股高貴優雅的氣質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靠近一點,又發現他很可親。
面店里如果有十個女人,十個都在偷看他。她們跟越汶嬙一樣——好色。
“怎么不說話?不想吃?那算了!彼灶欁缘睾绕鹌【。
她想吃!霍地抬起頭,她對上他深邃的黑眸,強烈的食欲被壓過,她的身體又不受控制地靠向他。
他把冰涼的啤酒貼上她的面頰,她迷惘的神智霎時一清。
他唇角彎出一抹帥到沒天理的笑!澳愕拿婵旌耍s緊吃吧!鹵味改天再請你!
“你真的愿意再請我吃飯?”她感動得眼底浮出一層水霧,其實他人也不是太壞……
*
周家在清朝時是御用的餅鋪,迄今已有三百余年的歷史。
它從一般的糕餅店進軍喜餅業、西點業,再跨足罐頭、速食面、冷凍食品,如今已是一個龐大的飲食集團。
周凜就是被這一代的周家掌舵人周風豈收留,栽培成下一代經營者。
越汶嬙看他的眼光很準,他確實是受世家教育長大。
但越汶嬙不知道,周風豈把他從孤兒院帶出來還有另一個深層的原因:要他照顧周風豈的女兒,周清清。
周風豈今年八十五歲,活得久,什么都看開了,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女兒清清。
他第N次把周凜叫到病床前,詢問:“你真的不愿娶清清?就當讓一個老人瞑目,替我照顧她。”
周凜看了在床腳玩芭比娃娃的清清一眼。是的,清清在玩洋娃娃。她今年三十歲,出生半年,感染腦膜炎,損及智力,周家傾盡財力為她治療,迄今,她也只有五歲的智商。
周清清一察覺他的視線,立刻把手中的娃娃往他臉上丟。
“壞人!彼幌伦鱼@進床底。
周凜側身,閃過襲來的暗器,看著周風豈!澳闳裟苷f服她嫁給我,我無所謂。”
周風豈咳了一聲。不知道為什么,他在女兒一歲的時候帶回六歲的周凜,周家里里外外,就連那些保全都喜歡周凜,只有周清清一看到他就哭。
周風豈想,這是女兒怕陌生人,讓周凜多和她相處,自然就會產生感情。
但周清清越長大,就越討厭周凜,完全不跟他接觸。
周風豈想過另找他人陪伴女兒,但周凜是個很好的孩子,越跟周凜相處,周風豈越喜歡他,越覺得只有他能讓人放心把公司和女兒托給他。
“清清、清清……”他一邊咳、一邊叫女兒。
“爸爸!敝芮迩鍙拇驳滋匠鲆活w頭。
“清清,爸爸老了,也許不能再照顧你,讓凜哥哥陪你好不好?”
“壞人,走開。”清清又躲到床下。
“清清,別躲,出來,聽爸爸說!
“不要,壞人在。”
“清清!
“壞人出去!
“清清。”
周清清不說話了。病床上的周風豈不停地嘆氣。
其實周凜挺喜歡周清清的,她就像是個天真的小妹妹,她做什么他都不會生氣。所以她討厭他,他就離她遠一點!耙灰页鋈ィ屇銈兏概煤谜務?”
“周凜!敝茱L豈瞪他。明知道他們父女談不出個所以然,周凜是故意氣他嗎?
“我無法跟清清談話,我一靠近,她就生氣。你希望我們結婚,只能自己說服她!闭f著,周凜想起越汶嬙,她很愛親近他,說他身上有一股迷人的味道。他身上有味道嗎?他不知道。但她那種迷惑中帶著熱切的視線讓他心底也燃起了一簇火苗。
周風豈定定地看了周凜一眼!叭绻艺f服了清清,你真的會娶她?”
“這問題你起碼問過十次了!敝軇C低嘆口氣!拔視疹櫱迩宓模銊e擔心。”
“以前你這么說我會很放心,但現在……”
“我的承諾永遠有效!
“你的眼睛告訴我,你現在跟我討論清清,心里卻想著其他人。小凜,你戀愛了。”
他是想著越汶嬙,但戀愛?他們八字都沒一撇。周凜低聲笑!帮L叔,你想太多了,就算我戀愛,我還是會照顧清清——地震!”話說到一半,他驚喊。
天地突然搖晃起來,周凜看見周風豈床邊的點滴架劇烈搖晃,點滴掉落,砸到床頭燈。
他想也不想撲上去,用身體護住周風豈。
燈罩里的燈泡被砸得爆開,大量的玻璃碎片四射。
周凜替周風豈擋住了大部分的玻璃碎片,但仍有幾塊漏網之魚劃傷了周風豈的手臂,幾滴血落在周凜的眼角。
“護士!”他大叫,一邊清理床上的玻璃渣。這時地震已經停了。“清清,你不要出來,地上都是玻璃!
周清清嚇一跳,嗚嗚抽噎著。
“周先生!敝茱L豈的貼身護士匆匆跑進來。
“風叔受傷了,快替他看一下!敝軇C說。
“是。”護士點頭,卻一直看著周凜。他傷得比較重吧?右上臂和后背都是血,要包扎,也應該從他開始。
“還不動手?”
“可周先生你……”他一直在流血耶!護士很擔心。
“我沒事。先看風叔!比缓笏ソ腥藖硎帐耙坏氐牟Aг,清理干凈了,才讓周清清出來。
“小凜。”床上的周風豈突然喊了聲。
“有事嗎?”周凜停下腳步。
周風豈看著他,這孩子真的很好,體貼、聰明又孝順。為什么清清討厭他呢?周風豈很惋惜。
周凜似乎戀愛了,他以前也跟別的女人交往過,總是坦白承認,不合適,就直接分手。他不曾用那種模棱兩可的話回應周風豈的問題,今天是第一次。
因為他遇到一個不一樣的女孩,真的動心了,所以刻意保護這段感情?
周風豈應該要他放棄戀愛,一心照顧清清;清清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女兒,但周凜是他最驕傲的兒子。
周風豈想了又想,嘆口大氣!靶C啊,如果我說服不了清清嫁給你,那……你得答應我,你娶的老婆要對清清很好!
周凜愣了一下,笑開來。“我答應你。”他又想起越汶嬙,那個聰明、迷糊又無賴的女人。他想她周圍的人,就算不喜歡她,也沒有一個是真正討厭她的。她很會在不同的人面前表現出不同的樣貌,這樣的個性應該會跟清清相處愉快吧?
他腦海中突然閃過她帶著清清作亂的書面,唇角的笑容一僵。有點可怕。
算了,他也不一定娶越汶嬙,現在想太多是自尋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