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的水府雖不及吏部尚書的宮府大,但是,奢侈程度卻是宮府難以企及的。
一入水府,滿地皆寶,須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因為踩壞一塊琉璃磚就要百兩銀票一張,打破一只古董花瓶可能會賠光身家財產。
所以,外人一向敬而遠之,寧死不進水家門,京城臨岈還流傳著一句話,“一入水府肩萬擔,財神也成窮光蛋!
戶部尚書水丞慶的女兒水落淺,不僅是嬌貴貌美的官家千金,還是個超級會賺錢的商人兼敗家女,府里的大小擺飾都是她一手置辦——價值上萬兩的古董花瓶、千金難買的紫檀貴妃椅、寸錦寸金的云錦地毯、價值連城的前朝水墨畫等。
每個進水府的人都免不了頭昏眼花。腳軟無力,驚惶失措之時,手腳就不聽使喚,失手做錯事者層出不窮,這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是個引人犯罪的大魔窟!
此刻,水府的真正當家——水落淺的書房真,卻傳來一聲清脆的“匡當”聲,一只上好翡翠杯瞬間支離破碎。
水落淺瞇起眼掃向地上的殘骸,冷笑一聲,看向因為砸了杯子而發抖的老爹,大筆一揮,帳單瞬間生成,“九十九兩,記得向管家繳清!”
“落落啊,我是你爹,我現在受了委屈,你怎么可以落井下石呢?”水丞慶接過帳單,垮下臉,只差沒哭天喊地,但仍不忘向女兒抱怨!皩m小賊在皇上面前告我一狀,說我戶部尚書怠忽職守,甚至影射我貪污軍餉,你說我該怎么辦呢?”
有個太會賺錢、太會算計、太會敗家的女兒也不好,家里的每樣東西都被換成了亮閃閃的銀器、玉器、陶器、琉璃,害他每次不小心犯錯,薪俸就賠到女兒的口袋里去。
“打壞我辛辛苦苦賺來的翡翠杯,就算是皇上也得照賠不誤!”她好心地再替老爹斟上一杯來自東方大陸的極品龍井,接著自顧自地端起翡翠杯,啜飲一口,瞬間神清氣爽,這才回應他所說的“委屈”,“宮云深和你作對也不是新鮮事了,誰叫你長得一副標準貪官相呢,叫人不懷疑都難!
老爹是戶部尚書,執掌國庫財政,是個油水多多的職位,正是貪官們的最愛。就算國庫少了萬兩銀子,只要他哼一聲,誰敢質疑?可惜,宮家父子向來鐵面,可憐老爹以前對付一個宮行遙就很吃力,現在又加了個宮云深,希望他不會太快被他們父子聯手搞垮!
這個女兒一點都不可愛,總愛調侃自己的親爹。
水丞慶嘴角隱隱抽動,不敢再端杯暢飲,因為這個月的薪俸已經沒有了,要是一不小心再摔壞翡翠杯,可能連他的官服都會被女兒拿去抵債的。
“落落,那你說這次我該如何對付宮云深呢?你得幫爹出個好主意啊!”
水落淺勾起嘴角,好笑地看著老爹,“你毋需遮掩,直接向皇上舉薦宮云深為欽差調查軍餉之事,想來他也不會拒絕。”事情也會變得很有趣。
一顆冷汗從他的額頭劃下,“啪嗒”一聲掉在琉璃磚上。
“落落啊,你這不是把你爹往火坑里推嗎?”宮小賊絕對會鐵面無私地查到底。
“放心,有女兒在!彼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這個戶部尚書還會穩穩當當地做下去,直到你老得動不了為止。”
“軍師”大言不慚,“大帥”膽戰心驚。
“可是落落,這么做真的不要緊嗎?”水丞慶雙手忙不迭地擦著不斷冒出來的冷汗,女兒這種玩法太刺激了,他的心臟會受不了的。
“沒事!彼灰詾槿坏剌p笑,諷刺道:“爹啊,這么多年來女兒害過你嗎?看你怕的,我又沒讓你殺人放火!
小小玩笑,無傷大雅。
“是,是,我家落落是最棒的,我這就按你說的去準備!彼睦浜菇K于擦干了,換上陰險的表情,“嘿嘿”地笑了兩聲,“宮小賊,這次就讓你看看咱們水家的厲害!”
接著,他得意地走出了書房。
宮云深。
水落淺在紙上寫下這三個字,雙眼熠熠閃閃、耀眼無比。
她掏出藏在衣襟內的墨色玉墜,看著它,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表情瞬間變得柔和,眼神有點迷離。
她無聲地笑了笑,緊緊地握著墨色玉墜,眼中閃過奇異的光芒。
再不動手,就要后悔莫及了。
*
在燎跡大陸五國之中,上日國以精致工藝品而聞名天下,而鳳水閣則是上日國京城臨岈最大的一家賞玩工藝品店。
鳳水閣的當家正是上日國戶部尚書的千金水落淺,她經營的鳳水閣囊括上日國百分之八十的工藝品項,還有來自畢瑄國第一玉器行天璣閣的精美玉器,靠著兩國的特產,讓她賺得荷包滿滿,因此而有了全天下最雄厚的敗家資本,也打造出一個寸土寸金的水府。
水落淺的人生格言——銀子是用來敗家的,這才是賺錢的最大樂趣!
此刻,她正悠閑地坐在鳳水閣二樓陽臺的貴妃椅上,迎著微醺的春風,品著央啻國融春之水所泡出的頂級茉莉花茶,滿足地吁了一口氣。
昨天讓父親舉薦宮云深為欽差,不知道他照辦了沒有?
不過,父親的“聽話”是毋庸置疑的,而她比較好奇宮云深的反應。
水落淺直起身子,拿起茶幾上掌柜送來的帳本,不在意地瞄了幾眼,對于巨額的收入習以為常,只是她敗家的速度比不上她賺錢的速度,讓人有一點點苦惱。
她放下帳本,百無聊賴地嘆了一口氣,也許下次可以從朝遠國訂制一艘畫舫回來玩玩,或者從川沃國采購專供皇家御用的駿馬……
她一邊站起身,一邊思量著,每動一下腦子,上千兩的銀子就要嘩啦啦地溜掉……
突然她的神情一振眼神一凜,瞇起了眼,向鳳水閣門前的兩道身影看過去——是宮云深和云夢澤。
她眉頭一挑,雙眼亮起興味的光芒,整了整衣袍,信步下樓,接待客人嘍。
宮云深是翰林院最年輕的學士,主要職責是為朝廷起草命令,兼掌修史、編撰等事務。哼,就是這些職務把他調教得越來越正經、越來越固執,也越來越像木頭了。
害她很久沒見過他氣急敗壞的模樣,她非常想念小時候那個氣得跳腳、直追著她要玉墜的宮云深,所以每次看到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她都會非常小人地去惹他,十分期待能挑釁成功。
呃,這么惡劣的念頭還是別讓人知道為妙!
云夢澤則是刑部侍郎,宮云深的同窗好友兼同僚,秉性脾氣卻與他天差地別,生性瀟灑,是個奉行及時行樂之人,水落淺頗欣賞他不同于宮云深的灑脫。
“宮大人和云大人的光臨,真讓鳳水閣蓬蓽生輝,此乃落淺至高的榮幸!”她臉上掛著得宜的笑意,雙眼卻別有深意地瞄了瞄宮云深,把他和云夢澤迎進鳳水閣,命伙計奉上好茶伺候。
“哈哈……”云夢澤大笑,促狹地看著她,“何必這么客氣呢?我們的交情生疏到需要用‘大人’來稱呼嗎?我說水大小姐,我這次來,有沒有新鮮的玩意啊?”
云夢澤和水落淺同屬敗家聯盟的一分子,對雕刻物的喜愛頗為瘋狂,每年都捧著銀子來砸鳳水閣。
“長臂羅漢象牙雕,有興趣嗎?”水落淺懶洋洋應道:“我特地留給你的,不過按你的薪俸來看,似乎要存好幾年才夠呢!
“真的嗎?我要!”云夢澤對她的調侃不以為意,生為世家子弟,他敗家的本錢雖不及她雄厚,但還不至于花到他的薪俸。
她笑著點頭,轉身看向杵在一邊,似乎不愿入座的宮云深,柳眉輕挑,挑釁之言即出,“宮大人似乎對鳳水閣很有偏見,怎么這么不情愿。窟是我待客有所疏忽,讓宮大人不滿?或者,我要親自服侍宮大人入座才行?”
何必揪著眉頭?何必以無可救藥的眼光看她滿屋都是寶的鳳水閣呢?他應該表揚她生財有道才對嘛!
“噗哧!”云夢澤很不客氣地笑出聲,然后若無其事地喝著茶,興致頗濃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不知今天能否擦出點特別的火花來娛樂娛樂他呢?
“不必!睂m云深身體一僵,仿佛怕她真來服侍他,緩緩移動身體坐到云夢澤身邊的空位,皺了皺眉,不以為然地望著眼前的兩人。一個敗家女,一個浪蕩官,他怎么會認識這兩個人呢?
翰林院有一大堆的文書等著他處理,卻被云夢澤拉來鳳水閣看寶貝,讓他深感不悅。這會兒又見他們開口閉口就是討論奢侈品,吊兒郎當的態度和舉止真的很刺眼,他應該沒必要陪著他們吧?
再者,按水落淺的說法,他要存好幾年的薪俸才能供得起她屋里的一件小玩意。
他一直對她的敗家行為深惡痛絕,特別是看到她一副財大氣粗的商人樣更加反感。
所以此刻他非常想甩手離去,懶得和他們“同流合污”。
但他若真如此,定少不了云夢澤的取笑和水落淺的冷嘲熱諷,他認識這兩個人十幾年,非常清楚他們的脾性有多惡劣。
“真可惜!彼錅\失望地搖搖頭,她想親自服侍,誰知人家不屑。
她吩咐伙計去取貨,然后坐在他們對面,視線飄向宮云深,似無意地提道:“家父最近頗為煩惱,說是宮大人有心為難,不知道可有此事?”
“你不是朝野中人,我毋需向你說明。”他別開頭,不喜歡她眼中若有似無的笑意,更不想和她談論朝廷之事。
“云大人,你說呢?”她輕輕一笑,眼波流轉,嫵媚不已地望向云夢澤。宮云深一向如此,所以她對他的態度早就習以為常。
可惜宮云深卻一直沒有辦法對她的舉止習以為常,這會兒看到她對云夢澤諂媚的樣子,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
這個女人不但敗家,而且一點身為女子的矜持都沒有。
“云深一向正義感過剩,朝綱有一點點的瑕疵都無法忍受。”云夢澤故作無奈,“何況,水大人和宮大人結怨已深,為人子的云深當然要為父出力嘍!”
每次上朝,都能看到水丞慶和宮行遙因政見不合而互相奚落嘲諷的畫面,宮云深也總會被牽扯進去,而云夢澤則是看戲看得很過癮。
“其實也不能說是宮家父子的錯,我父親脾氣一向很沖,天天宮老賊、宮小賊地叫人家,怎么可能不結怨呢?”水落淺無奈地嘆氣,她的父親似乎太依賴她了,像是長不大的孩童,和宮家父子作對,向來不忘拉她一起瞠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