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于棠氣惱她不肯收下手環之余,甚至還鼓動他上花樓,不禁哼了聲!暗挪∈,我哪有心思上花樓!在你心里,我真是這般不學無術又荒唐度日的人?”他氣極,干脆把手環收起,不送了。
反正送或不送,他們之間的關系也永遠不會改變,因為她根本不希罕。
察覺他發怒,丹禾抿了抿唇,問:“三爺可要休息了?讓丹禾為你更衣——”
“不用,你下去!”
“……是!
待她離去,尹于棠才頹喪地搗住臉。
怎會變成這樣?
回府,原是要表白的,卻莫名多了房親事,想要試探丹禾,卻反被傷得徹底,說到底,就算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是沒用的,只因,她根本不可能愛他。
***
“聽說莫家千金琴棋書畫皆通,女紅繡功更是一絕,個性乖巧柔順,舉止端莊嫻雅,要是能嫁進咱們尹府的話,說不定真的能鎮得住于棠這孩子。”尹夫人經歷喪夫之痛后,整個人蒼老許多,但近兩天已經恢復不少元氣。
丹禾沒搭話,只是靜靜地跟在她身旁。看見夫人能夠展笑,她便覺得寬心許多,只是沒想到這會竟會聽她說起三爺的婚事,心口不禁一窒。
“丹禾!币蛉溯p喚,慈愛地牽起她的手。
“夫人?”
“這門親事,算是莫家高攀,所以莫家必須親自將女兒送進金陵城,先安置在客棧,再由于棠去迎親!
丹禾瞅著她,心隱隱痛著。
“莫家應該會在十一月初出發,加上嫁妝陪嫁等等物品,一行人要抵達金陵城大約要花費十幾天左右,加上得讓送親隊伍休憩數天,所以迎親日訂在十二月初,咱們還有個把月時間打點聘禮納采,我打算將這件事交給你去處理。”
她緩緩閉上眼,再張眼時,唇角已勾起毫無破綻的笑!笆,我知道了!
當夫人告知她這么多婚事細節時,便知道夫人的用意,只是她作夢也沒想到,有一天她竟然得親手打點三爺的婚禮……
“有你處理,我就放心了!币蛉溯p拍她的手。
丹禾唇角微顫,勉強一笑。
“不過,得要先將于棠這孩子給逮回來不可,這事要靠你才成!
“……我?”
“當然,于棠這孩子說隨性是隨性,但脾氣一硬起來,誰都說不動的,可他就是買你的帳,所以由你出面,再適當不過!
丹禾笑意逐漸崩壞,卻又強迫自己補強。
“打他將被丟在冰天雪地中的你抱回府后,就舍不得離開你,老是妹子妹子地叫著,喂你吃粥喝奶,抱著你睡,真的把你當成妹子般疼惜!
“……真是三爺抱我回來的?”
“于棠沒跟你說是他發現你,還將你抱回來的?”
“沒有。”她不想跟他證實那些往事。
“那么,他肯定也沒說你的名字是他取的吧?”
“……”忍不住的,她皺起眉,難以想像一個六歲大的娃兒怎么替她取名。
不對,如果是他替她取的名,依他六歲的腦袋,哪可能取出一個拐彎抹角又惡意讓人不忘恩惠的名?
“于棠說,禾是田中寶,丹禾是他的寶!币蛉苏f著,掩嘴輕笑。
心一震,丹禾驚訝的說不出話,總是不興波瀾的粉顏也失控地泛起紅潮。
“他說你胸口上那片紅紅的胎記就是丹紅色,又說你是他用藥努力搶救換來的,是最珍貴無比的寶貝!
“……紅紅的胎記?”她不由自主地撫上胸口。
“呃……應該不打緊吧?你們打小一道同浴共寢,當時就是瞧見了,也只是個娃兒樣,你別放在心上,畢竟于棠只是拿你當妹子看待而已!
聽著尹夫人的急聲解釋,丹禾霎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妹子啊……是啊,他想要的是個妹妹,可她……
“丹禾,于棠把你當妹子,我也是真心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的!币蛉溯p拍著她的手,慈愛地看著她。“我和老爺沒能有個女兒,但能有個貼心的你,也就夠了。”
“夫人……”她動容地看著她。
她何德何能,能在冰天雪地之中被這樣的好人家收留長大?尹家每個人都待她極好,她怎能不感恩以報?
“我希望往后你就跟在于棠身邊,那孩子得要有你陪著,我才能放心!
“可是夫人……”
“夠了,你已經陪在我身邊三年,已經足夠了!币蛉诵Σ[眼!袄蠣斣谑罆r,總說你是個經商奇才,要是將你埋沒在府里,那就可惜了。”
“……該不會是二爺到夫人面前嚼舌根吧?”她皺起眉。
“少竹確實是蠟燭兩頭燒,要是能讓于棠幫他一些忙,再加上你的分擔,我想這定是老爺最想見到的。”
“……我知道了!
老爺的心愿嗎?那么,這就是她能報答尹家的最好方式了吧。
***
尹府的事業版圖從一開始,僅是擁有眾多田地又取得漕運權的南北糧貨商,拓展為囊括花樓、酒樓、茶肆、客棧等等生意的大商家后,如今又更上層樓了。
好比尹府兩年前,他們和山西票號聯系上,讓尹府也成立了尹家應天錢莊,票號亦是南北拓展;一年前又和官府合作成立了船廠,一來可以方便自家貨運,二來又能租借其他商行。
只是如此龐大的產業,幾乎全都只由尹少竹統一管理。
只因尹大少爺乃是一介解元,壓根無心接管事業,他擅畫丹青墨寶,其畫作在眾紳商、甚至王公貴族眼中,可是不可多得的寶貝,所以即使不接家業也照樣能靠畫維生。
至于尹于棠,日前雖已接手漕運,如今再搭上船廠,本該減少一些尹少竹的負擔,卻因為他常常夜不歸巢,有時還根本不知道他晃哪去,反而使尹少竹的工作不減反增。
開始懷疑自己被壓榨得快要發瘋,恐怕哪天就心一橫把所有產業都灑出去,尹家二少于是——
“我不管,這些帳本你必須要幫我多盯著,還有漕運和船廠的事,你撥點心神去替我從頭看過一遍。”
隨著年紀增長,尹少竹的面貌也愈發兇惡,許多小丫鬟與他擦身而過,總會嚇得軟腿跪哭求饒,然而,丹禾早已經看慣了他這副嘴臉,壓根沒將他的要脅放在眼里。
她慢移纖白柔荑,將擺在石桌上的數家酒樓、花樓帳本推回去。
“二爺,奴婢無權插手!
“你無權?”仰天哈了一聲,尹少竹瞇起陰冷的大眼。“要不是老爹走得太早,尹府一半的帳本至少得歸你管!”
“二爺,老爺從未囑托!彼郎\淺一笑,美目生光,菱唇帶喜,顯露出曖曖內含光的麗韻。
“那我開口總行了吧?!”
“奴婢并非是二爺的貼身丫鬟,這事應該是讓宓兒替二爺分憂解勞!彼龖獙Φ卯敚咽峦频靡桓啥䞍。
“別說她,一說到她,老子就很想把她掐死!”說時,他那咬牙切齒的神情,讓遠處不小心目擊的小丫鬟當場嚇得昏厥過去。
“宓兒不是傻,只要二爺有心,必定教得成!
“是嗎?你說得有模有樣,怎么就沒瞧你將你的三爺給打理好?”
“奴婢已非三爺的貼身丫鬟!彼樕闲σ獠蛔,瞧看起來像戴了張面具!叭涨胺蛉瞬艑⑷隣數幕槭陆煌信巨k理,奴婢實在是分身乏術,還請二爺多勞神!
“是啊是啊,你現在簡直是尹府的當家主母,所有瑣碎小事全都打理得妥貼,真希望你也能分點心神去管管于棠!”
丹禾的能力是眾人有目共睹的,一個府邸里的瑣碎雜事多如牛毛,好比春秋兩季,家中要換擺設,替府里人們裁制新衣,各式衣料都得經她的手挑選;遇見了往來商家婚喪之事,回禮也由她發落,所有下人的工作范圍,年年換發的下人都由她圈點,至于買賣契約更是由她包辦。
這些事聽起來不怎么樣,但尹府是應天府首富,又是紳商之家,往來的商行不勝枚舉,上門拜訪的官員更是快要踩爛府上門檻,每年每月要處理的事簡直多到讓人想要撞墻死一死,忘卻所有煩事,但她做起事來就是有條有理,再加上過目不忘的本領,在商場上絕對會是得力助手,只不過她寧可待在府里伴著尹夫人。
這一點,讓尹少竹很不爽。
沒道理大家都涼涼度日,只有他天天累得像條狗,天可憐見,他日日皆有望不見底的田地賦稅要算,還有許多水船人家的月收計算,更別提錢莊以及那些雜七雜八的商行要打理,沒人幫他已經很沒天理了,身邊還有個可惡的貼身奴專扯他的后腿——
天,他真的好怨,好怨!
“三爺又闖禍了?”
“他沒闖禍,但這幾天讓我找不到人!你到底是怎么看管他的?身為和他一道長大的貼身奴婢,你不覺得很羞愧?”尹少竹很清楚,他現在純粹只是想發泄,找個人吼一吼,舒坦了,他才有辦法繼續工作。
丹禾卻聽得心頭一刺,氣惱自己總是無法讓三爺專心在工作上,倏地起身往他跟前一跪。“二爺說的是,沒將三爺看管好,是奴婢的錯,還請二爺海涵!边@幾日,就連她想找尹于棠也沒頭緒,難怪他要發火。
尹少竹一愣,哭笑不得之際,心頭一把火也跟著灰飛煙滅。
“你給我起來,別把我當祠堂跪!彼脷庥趾眯Φ貙⑺。“這些年,府里的事讓你多擔待了,但娘近來也精神不少,你該分點心神看住于棠。”他同樣拿她當妹子疼愛,只是不像弟弟做的那么明顯。
丹禾不語,聽見疾步而來的腳步聲,不由得橫眼探去,認出那是替尹少竹打理錢莊的掌柜,只見那掌柜神色倉皇地喊著——
“二爺,不好了,三爺忘了算船重,教運糧的船給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