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下山后,魯清墨是這么執行救人計劃的。
南門街口的大富秦育山,強搶民女當第十三任小妾,所以呢,她就先對秦育山下化骨散,讓他軟綿綿想為不能為,先氣氣他,最后毒死他,讓他妻妾歡欣鼓舞的分家產,唉~她好良善,救了一干可憐女子。
前些天遇上牙人拐騙孩子,她毒死牙人;遇上土匪搶良民,她毒死土匪;遇上惡夫整治良妻,她毒死惡夫……她做了許許多多救人的事。
可惜每每飛鷹跟師父回報,那死老頭就說她會錯意,奇了?她哪會錯意了?
打賭之事遲遲無法完成,她已經心很悶了,不想在客棧教訓教訓人,多看幾回英雄變墨魚的戲碼,卻遇上個大麻煩——
「姑娘,請將在下的玉佩歸還!沟统恋穆曇粼俅蝹鱽。
魯清墨慢悠悠的散步林間,當作什么也沒聽到,假裝自己聾了。
嗟,陰魂不散的討厭鬼!
她是無雙老人的閉門弟子,那老頭樣樣會,當然教徒弟也不吝嗇,所以她不僅是會使毒而已,舉凡輕功、拳術、使劍皆練得上手,敢說武林中也沒幾人比得上她,偏偏就讓她遇上這么一個歐陽不棄。
前兩日,仗著自己輕功好、腳程快,她還很開心搶了他一塊漂亮玉佩,打算送這通體泛紅的玉佩給師姊,讓她教幾招救人的法子,沒想到……
她以為沒跟上的家伙,每每在她執行「救人善事」時就出來搗亂,她怎么甩都用不掉,要她怎能不氣結?!
煩死了,她走近溪邊,打算洗把臉,冼盡煩躁。
「啊——好可怕啊,你是鬼呀,這么無息無聲出現,嚇到我了!」魯清墨先是一臉驚恐的驚叫,后來看見溪面上的男子倒影臉上猶帶笑,發現沒意思,隨即氣呼呼地朝溪水中丟擲石子,一顆顆打上溪面的倒影。
可惡,這家伙是人是鬼。孔叩侥母侥,比她的影子還勤勞,日夜不分呢。
「抱歉,驚嚇了姑娘,在下并非有意驚擾。」絕無惡意,即便他嘴角的笑沒什么說服力。
「我管你有意還是無意,害我心口卜通跳了下就是你的錯,你該賠禮于我!」
「賠禮?」他狀似疑惑,實則等她下文。
瞧她美目中閃著狡黠亮光,歐陽不棄暗忖,這妮子那點心思還難不倒他。
盈盈一笑,她指間一松,系著紅繩的玉佩為之垂落。「送我這個。」
他一看,面色一凜!覆恍小!
這家傳玉佩是有功用的,給她可以,但不是現在,再說,師弟那番話后他就知道,這妮子拿上這塊玉佩會惹上麻煩。
「不行?」她不接受他的響應,小指一勾,又將紅線連同那玉佩勾進手心,輕握!肝移匆嗌巽y兩,我跟你買。」
可從沒有男人當著她這張絕美臉蛋拒絕她的,他是第一人,哼,她就不信美人說不動,能使鬼推磨的銀子還能不讓他動心!
小小一塊玉石又值不了多少錢,頂多萬個千個銀渣子,她家多得是,隨他愛搬多少就有多少,她就要這塊玉佩。
「雙螭盤鳳玉佩是歐陽家代代祖傳之物,遺失不得,若姑娘愿意歸還,在下愿以其他物品與姑娘交換!
「好!
「那姑娘想要什么?」
「就要它!顾职延衽迥贸鰜,刻意在他眼前晃動,左去右回,就是不肯松手,「要你找出第二塊跟它一模一樣的玉佩,我就把這塊跟你換!
她果然如他所想的,很固執……「祖傳玉佩只有一塊!
「那沒法子了,我給你機會交換,你不能把握,那玉佩就是我的了。」她足一點,輕盈的上了溪邊的大樹。
一踏一點,時上時下,魯清墨在林間迅捷穿梭,這次她可是使上全力了,讓她跑得氣有點喘,一回頭,不見青藍衫。
她以為已經把人甩掉,面露喜色,再次走到溪邊,掬起沁涼溪流凈面,洗去因奔跑而染上的塵土。
誰知才一凈完臉,眼一睜開,緩流的小溪中又倒影出男人俊俏的臉,驚愕之余又不免有些不是滋味。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功力高出她甚多,不喘不累地由著她任性,好像她是個貪玩的小丫頭似的。
「姑娘是想在下動手?」話意是威脅,但語氣多了疼惜,他盯著她汗水跟溪水交融,從發間滴下的水珠,有些不舍。
就是不想逼急她,他這些天才只是跟著她,不讓她犯事,也沒強逼著要她還玉佩,但這么耽誤下去……客棧里的人都知道她搶走他的雙螭盤鳳玉佩,相信消息沒多久也會傳開,那人肯定會有行動,所以不能再由著她了。
「好呀,我看你怎么動手,我就把它往這兒擱,你若是男子就別失言,盡管動手吧!
「妳……」盯著她將血紅玉佩塞入若隱若現的抹胸里,平貼著盈腴隆起處,他頓時無言。
「哥哥是害羞了不成?小妹都不怕你動手了,你還羞什么呢?快呀,別楞得像根木頭,這可是你家的傳家物。」有膽子來拿啊,她就不信這些自詡武林俠士的人敢輕薄她!
「姑娘請自重!
「盈盈掌中舞,翩翩似飛仙,誰不想擁有輕盈身子呢!讓男人一掌盈握,哥哥還要小妹添油加肉,真是好沒良心!刽斍迥ζ鹚中兀屬N著玉佩的柔峰微微一晃,春光無限。
歐陽不棄眼神轉黯,「姑娘……」
「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喚我一聲清墨妹子,我喊你一聲不棄哥哥,郎情妹意多好呀!」
「魯姑娘……清墨妹子!挂娝怀另,他只得改口,「那我的玉佩……」
「在我身上就是我的,不然你拿回去啊,你武功這么高強,真要搶,我哪敵得過?」他越是不給,她越是不想還。
「妳……」
「說來你也奇怪,就顧著跟我要玉佩,不需要我的解藥救你一干師弟妹了?要不你拿這塊玉佩跟我換解藥好了,不棄哥哥意下如何?」
「多謝清墨妹子手下留情,軟筋散師門內還有人會解,不勞妳費心!辜由蠠o相門在武林中的地位,師弟妹回師門的路途上不至于有麻煩,反倒是這妮子危險可多了。
魯清墨臉色說變就變,「你是在提醒我下手太輕嗎?」那是他們運氣好,她最近在執行救人計劃,藥花得兇,才拿軟筋散出來玩玩。
「我不是這個意思。」見她變了神色,他迅速轉移話題,「難道沒有其他方法能令妳改變心意,歸還玉佩嗎?」
她狀似思索,隨后神色嬌慵。「你這么追我,害我累了,我想睡會,說不準等我睡醒就改變主意了!挂舱f不準他等得不耐煩,有自知之明的走了。
「在這里?」瞧了瞧雜草蔓生的野地,歐陽不棄有些訝異她席地為床的隨興。
「有何不可,天生地養,萬物不都這般成長。」她拾了些干葉一鋪,便往上一躺。
「萬物不全都是有靈性,妳一個姑娘家,多有不便。」他并不贊同她隨興而起的舉動,蹲下身想勸阻。
畢竟是名女子,又生得花容月貌,野外多蚊蛇,獸目眈眈窺伺一旁,要是有惡人,怕是也難以抵抗,思及此,他不免為她的隨性而生氣。
「是不太方便,天還這么亮,刺眼極了!购脽┼福~子怎么不長大片點?還有什么呢?還有什么是大片一點的……
「魯姑娘,妳起來吧,要真累了,過了樹林在鎮上找間客棧休息!顾局伎此缫殃H上的雙眼。
無奈于她懶洋洋不肯移動半分的模樣,雖不合禮教,他也只好伸手想拉起她,不料閉著眼的魯清墨卻順勢提住他的手臂往后腦一放,他的手立即成了枕。
「是清墨妹子,下次別叫錯了!寡劬θ詻]睜開,語氣動作一派自然。
他一僵,苦笑!笂呎媸悄懘笸秊椋夷耸瞧叱哧牟啬袃骸箍此龥]有起身的打算,他只好順勢坐下,讓高大的身形為她擋去惱人的光。
「你在怕什么?」果然,這人比樹葉好用多了,遮陽還兼當枕頭,好用極了。
「嗄?」他不解。
「你不是說不會被我的美色所惑,那借我枕一下又何妨?」也許他君子劍的名聲也是騙人的,只是在客棧里裝模作樣罷了,等她一睡著,說不定就對她毛手毛腳了。
而她……有點期待,她要他露出人性最猙獰的一面,她不相信例外的,沒有人能不被她的外表所惑,應該是這樣的……
歐陽不棄微愕了一下,面露凜然,聲音帶點指責。「妳不該是這樣的態度,就算我倆清白,妳的舉止仍會招人非議!
那是他們現在在林間,若是在鎮上,只怕她又會讓人說成浪蕩狐媚的妖女了。
他可以從她的舉止神態知道她不是,但若她不能收斂行為,仍止不了別人的碎嘴,他不想聽人這么說她。
「名聲?」她冷哼一聲,嗤之以鼻!钙シ驘o罪,懷璧其罪,我這姿容真有安穩過日的一天嗎?你說天底下有幾個男人不想得到我?就算我乖乖待著,禍也會自己找上門!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一怔,無語了。
也許自己真的對她苛刻了,生成這般國色天香并非她的錯,可是世人又有幾人能禁得起考驗,不對她天仙麗顏心生非分之想呢?
她也有說不出的無奈吧,十六、七歲就得面臨人性的丑陋,不僅要自保,還要活得快活,要是不夠豁達,怎能有雙清靈水眸?
不自覺地嘆了口氣,他的心為她的絕色而疼著,一抹憐惜之意油然而生。
「男人想要我便成為我的原罪,女人嫉妒我,說我是狐媚男人的禍水,那么我何不順他們的心意,徹徹底底當個男人癡、女人恨的狐妖,反正不管怎么做都是我的錯,想讓我難過的人,我就讓他們更難過!
她什么也沒做,只是打大街經過,人家夫妻失和關她什么事,一沒交談,二無眼波交會,莫名的罪名便落在她頭上,那時她才十二,癸水剛來。
爾后類似的情形層出不窮,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引起騷動,然后指指點點的目光又跟著她不放,居然還有人對她吐口水,大罵她是狐貍精。
那年,她剛好滿十五,那口吐在她臉上的唾沫讓她徹底覺悟了,既然人們不放過她,她又何必為他們著想,沖著她那張臉,她還有什么做不到的?
睜開眼,魯清墨想從他眼中看到不茍同,看到世人最常停駐在她身上的眼神,但沒有,她只看見滿滿的憐惜……心似乎漏跳了一拍。
她閉上眼,語氣不以為然,「哼,若你也覺得我是浪蕩妖女更好,那就毋需顧及我的名節,大可趁我熟睡時取走玉佩,反正我是擅長誘惑人的妖女,你是鼎鼎有名的君子劍,不會有人相信你輕薄我的!
盡管時常被表象所騙,眾人還是寧可相信這就是事實。
「妳不要總把人想得那么偏激行不行?這世上有壞人也會有好人!顾奶鬯南矏倧膩聿辉菫榱巳恕
跟了她幾天,阻止她過于殘佞的救人方式,盡量以和平的手段解決問題,但即使救了人她都不曾真的開心,甚至比不上她毒殺小蟲子時的喜悅。
究竟發生過什么樣的事,會讓一名少女這般不信任人性?
魯清墨沒有回他話,只聽見她細細的呼吸聲,似乎真的累到睡著了。
「睡顏真像個孩子。」醒著時,像只刺猬,睡著時,就像個無害的孩子。
接著,歐陽不棄自嘲般的笑了。
人稱君子劍的他居然像個登徒子,看著安睡麗顏竟移不開雙目,著迷地瞧著白里透紅的雪顏,水嫩笑頰的嬌艷讓人心生邪念。
君子二字說得容易,實行起來卻異常困難,當暖玉溫香枕在臂膀上,幽然的女子體香飄入鼻中,即使他想做到目不斜視、非禮勿視,但是因冷而靠過來的嬌軀總叫他不忍心推開,掌心貼著纖纖玉背暗施內力,為她驅寒。
勉強將雙眼移開那張美麗嬌顏,緩緩吐出一口氣,歐陽不棄專注在頭頂一片樹葉上,粼粼灑落的光線照在眼皮。
風吹過草叢沙沙作響,日漸偏西的日頭多了晚霞余暉,倦鳥歸巢,飛向落日方向,斜陽的光芒慢慢暗淡,北方的第一星子升起,一陣倦意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