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一會,她緩緩說:「不過都是些過往的事。」
「但妳真的能忘嗎?說出來也許會好過點!箍此换卮,他也不逼迫,一只手從衣襟抽出當時先收下的雙螭盤鳳玉佩,動手幫她掛回脖子上,「妳還不想說沒關系,我可以等,睡吧。」
又是一陣沉默,魯清墨沒有睡著,不斷撫著胸前冰涼的玉佩。
「……當年,我娘回湛府生下我之后,狀況一直很不穩定,她時好時壞,意識清楚的時候認得所有人,很溫柔很愛笑,像是不記得曾入宮的事,會依偎著我爹撒嬌,也會教我識字,說故事給我聽,在樹下等我摘完果子回去找她,偏偏,她意識不清的時候……」
她身子抖了一下,歐陽不棄沒打斷她的話,想藉由環著她的手臂,給她一點溫暖。
「她會錯認所有人,好像把府里的人當作宮里的太監宮女,連我爹去看她,她都會大罵『無恥的老賊』,這時的她只會記得我這個女兒,所以爹才撤走院落里的仆人,不想讓她太激動……但……就算我娘記得我,也不跟我說話,時常是靜靜的一直看著我的臉!顾ゾo玉佩,那時不懂,現在她懂了。
「有一天,她又不笑了,又靜靜的看著我,后來……拿了一把匕首……說、說要幫我……」說著說著,淚水就不經控制掉了出來。
歐陽不棄拍拍她的背,「別說了!顾呀浤懿鲁霭l生了什么事。
「不,讓我說!刽斍迥ǖ魷I繼續,「也許是娘下意識認定是無雙的容貌害了她,當發現長大的我……越來越像她時……我知道她不是有意的,她是想幫我,不想我以后跟她一樣,所以她……」
「想毀了妳的臉?」
「我避開了,但匕首卻劃上我的胸口,這一刀幾乎要走了我的小命!顾技爱敃r,她仍忘不了胸口血流如注的驚慌跟無助,她還這么小啊……
「妳娘……妳娘她有幫妳……」想起她當時的無助,他心痛如絞。
「沒有!顾钌顕@了一口氣,「她滿腦子只記得不要讓別人傷害我,她看不到我胸口的傷,她還……還把我鎖進箱子里……聽不見我的哭喊……」
她不想也不能怪自己的親娘,因為娘她承受太多的痛,痛到再也承受不住才會變這樣,娘是心疼她的,太心疼,才會不想母女倆有同樣的下場。
想想,若不是當初爹想辦法把她送到師父那兒去,她也會成為犧牲品。
「要不是當天爹到院落探看我跟我娘,我可能……」也許命不該絕吧,后來連著病了很久還是活下來了,只是自此,她也成了只能偶爾去探望娘親的人之一。
所幸,對,她覺得是值得慶幸的,她詐死之后,她娘沒多久也就往生了,不用再承受心里的痛。
「沒有那個可能,因為妳注定是我的妻,注定會遇上我。」以前的事他幫不了忙,但以后她歸他管,再也不會讓她受到傷害。
「算命的沒說我會這么倒霉!蛊婀值,把心事跟他說完后,她竟覺得好過多了,即使他除了抱緊她之外什么也沒做,但這就夠了。
「算命的沒說妳是我唯一的妻嗎?妳若不嫁我,我就得一輩子孤身一人,妳舍得?」他也許能體會她為什么這么堅持不跟人共侍一夫,若是……當初九王爺沒再娶魯雙玉,那么事情會怎么樣?
埋進被子,魯清墨雙頰通紅,「我要睡了,你別再吵。」
「好,不吵不吵,妳睡。」他暗笑在心,看來他以后最容易占上風的地方,是床上了。
不過也好,反正……他們以后在床上的機會多得是!
。
就在所有事平息時,忽來一道圣旨,由唇紅齒白的小太監宣讀圣意,總意就是聽說九王爺收了義女,圣上感念九王爺為皇朝付出甚多,特封其義女為皇朝公主。
封公主本是好事,湛瑯本要領頭收下圣旨,但當小太監又宣讀另一道圣旨時,他的臉登時都黑了。
剛封完公主,皇上就以慈愛為理由,又下第二道圣旨,要為這個新收的公主做媒,和親到北方一個蠻族部落,一個月后出發,不得有誤,違者罪及親族。
廳堂上,除了握緊拳氣到臉色全黑的湛琊,還有九王爺的其他六子,雖都低著頭,但也全是手握身側劍柄,散發危險氣息。
歐陽不棄則是沉著臉,一手握住身旁魯清墨的手,其意很明顯,就算是天皇老子也別想跟他搶人。
倒是魯清墨一臉平靜,只是她越平靜,周圍散發的氣息就越冷。
「九、九王爺……還……還不接、接……旨。」來宣旨的小太監本來一臉高傲自負的模樣,但現在,光是廳堂彌漫的肅殺氣氛就能嚇死他。
湛琊站起身,緩緩步上前,聲音宏亮,對著小太監說:「你雙手拿著圣旨攤開給我看,讓我瞧仔細。」
懾于對方氣勢,小太監乖乖照辦,額頭還冒著冷汗。
無預警的,湛琊抽出他腰際鋒利的大刀,一刀砍下,滾動條圣旨霎時由中一分為二,成為兩塊破布,小太監則是嚇得尿失禁。
「什么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我堂堂九王爺的女兒不必人做媒,不過是荒涼的北方蠻族也敢提親?看老子滅了他!」肯定是朝廷里那些主和派的找麻煩!
自小是武夫帶大的,湛瑯有皇家氣勢,卻少了扭捏,為人說話直爽豪邁。
其余人看圣旨被砍成半,紛紛起身落坐,繼續原本喝茶聊天的動作,彷佛剛剛九王爺只是不小心撕破一張紙。
「……九……九王爺,這是圣旨……」小太監雖然濕了一褲子,但因為怕任務沒完成會觸犯龍顏,隨即勸導。
「哼,一塊黃布而已,我湛家買得起,用不著人給!」
「這這、這……這是圣旨,是皇上的龍言啊!
湛琊張狂的笑了,臉上有著鄙色!腹噬系脑捑偷寐爢?皇上就可以不顧道義倫理嗎?」
一提起天之下,萬人之上的主子,小太監恢復一點信心,身子站得直挺挺的。
「那是當然,普天之下,有誰敢不聽龍言,豈不是自找死罪?王爺難道就不怕死?」哪有人不怕死的,等會兒這老王爺就該腿軟了。
怕死?問一家都爭戰殺場的人怕不怕死?九王爺這下更是闔不攏嘴了,「普天之下,誰敢不聽龍言是吧?那好,如今朝中兵權皆在我湛家手中,若宮里那老家伙再不安分,我就自己當皇上,我說的才是龍言!」
當年的侮辱他一日不敢忘,但當時的他空有一身武藝及頭銜,卻沒有能力保全一家人。
對愛妾的死,他始終耿耿于懷,知道她承受多大痛苦,他不僅無法原諒自己,更無法原諒那奪人之愛的無恥之徒,還有愛女竟得因此詐死埋名,他更不甘。
自此,他表面服從,私底下不斷掌握兵權,加上兒子都能不負所望頻頻立功,而宮里的老家伙則因荒淫無度,漸漸衰弱且勢力單薄。
因此他知道他再也不必受制于人,便要四子盡快尋回受了委屈的愛女,聽兩天前愛女所言,他才知她怕連累他們,每次聽他們尋人便離開,殊不知他們一家現在已經不必懼怕了。
「王爺,您這……這是造、造……反!」小太監撐不住了,一腿軟,跌坐在地。
「那你還不快去告訴宮里的老家伙,別留在這礙我的眼,還是……你想留下來試驗我怎么造反?」九王爺揮揮手趕人。
聞言,小太監立即連滾帶爬的沖出九王爺府。
「嘖!」九王爺瞧著地上的黃布攏起眉,「叫下人把這幾塊垃圾掃走!」
一回頭,看著桌旁吃著桂花糕的魯清墨,他臉色一變,隨即笑盈盈的走近。
「女兒呀!好吃吧,多吃點,晚點來瞧瞧那南國進貢的布料,看花色妳滿不滿意,要是滿意正好給妳做嫁衣!
「小妹,二哥這兒有幾顆夜明珠,擺著也是占位置,讓妳嫁人的時候帶去,可好?」
「小妹,這金銀珠寶想要多少,從家里帶去都沒關系,妳等會兒先瞧瞧這些年大哥幫妳四處搜羅的奇珍異草,妳要制各種毒都行!
「小妹,四哥……」
「女兒啊……」
「大哥我……」
像要彌補家中嬌花常年不在身邊的缺憾,九王爺跟六兄弟卯起來寵魯清墨,舉凡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嫁妝更是綿延不絕。
整場飯局下來,歐陽不棄除了能握到魯清墨的手,幾乎插不上嘴。
一回房,魯清墨開始默默的收拾行囊,歐陽不棄臉色隨即沉下,「墨兒,妳這是要當著未婚夫的面逃婚嗎?」
她回頭,笑得賊兮兮,「你錯了,我是先去看看未來夫家的環境!
「妳……」
「你剛沒聽他們說什么嗎?看珍珠瑪瑙、布匹名綢,還要帶我去各官家走走、為我開場筵席……」一想,她寒毛都豎了起來,「逃吧,再不走,我會毒死全家人的!
歐陽不棄大笑,「那倒是,為了不造成滅門慘案,我帶妳走吧!
「好好好,我們浪跡天涯,你還楞著干么?不棄哥哥還不來收行囊?」
隔日,王府就發現兩人跑了,尋上歐陽家才發現,沒得玩了——魯清墨正式成為歐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