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廟——
在聽聞河神的畫像出現神跡,絡繹不絕的信眾和香客便將里里外外擠得水泄不通,還有許多人等著進去參拜。
不只是百姓們,就連縣太爺也領著一干大小官員趕來,無非是希望祈求河神大人能讓他們官運亨通、步步高升。
住持和他的同伙目睹如此盛況空前的場面,不禁面面相覷,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心想該不會和昨晚那位姑娘有關,不過貪婪早就掩蓋他們的良知,順勢扯出更大的謊言。
「昨夜河神大降臨本寺,還親口允諾會保佑漳縣百姓,為了表示謝意,本寺決定塑一座金身,還請大家隨意捐獻香油錢……」
話才說完,信眾們爭先恐后的丟下身上所有的銀子,只希望能得到河神大人的庇佑。
就在這當口,懸掛在神案后頭的河神畫像突然出萬丈光芒,讓在場的人都睜不開眼睛。
當光芒慢慢減弱,眾人便親眼看到原本在畫像里頭的河神大人居然慢慢地走了出來,個個先是目瞪口呆,接著趕緊跪在地上,有的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有的磕著響頭,祈求平安。
「是河神大人……」
「大家快跪下來磕頭……」
「河神大人現身了……」
寒璟一身盔甲,腰間系著寶劍,若隱若現的浮現在半空中,當他目光凜冽地朝住持等人瞪去,頓時讓他們兩腿發軟,坐倒在地。
「漳縣縣令何在?」他冷怒地開口。
「本官在。」縣太爺既緊張又榮幸地來到寒璟面前跪下。
「這些惡人假冒本神的名義,在此地招搖撞騙,罪不可恕,立即將他們捉拿治罪,并把香油錢全數還給百姓!购Z嗓音極冷,讓眾人不禁打了個哆嗦,全都震懾于其神威之下。
「本、本官即刻就辦……」縣太爺可不敢說個不字。
跌坐在地上的住持可沒想到真的有河神存在,連一聲都不敢吭,和其他同伙一起被衙役拖出了河神廟。
「相公……」陳氏啜泣地喚道。
婉兒看著喚了好幾年爹的男人被抓走了,心里也很難過,連忙代為求情。「河神大人,請給我爹一個機會……」
「這就要看他肯不肯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了!购Z照著明月事先擬好的臺詞,把戲演完。「往后這間河神廟就由你們母女來管理,也是為了替他贖罪,不要再讓同樣的事發生!
「是,河神大人!雇駜河眯淇谀ㄖ鴾I,用力點頭。
寒璟冷冷地開口!刚目h縣令……」
「本官在!
「青河之所以會發生水患,是因為河道淤塞所致,即刻上奏朝廷,盡快派人前來處理,便能早日解決,還有……本神已經娶妻,別再每十年就把一名閨女扔進河中,此種迷信得要徹底根除,別讓本神再為無辜枉死的人命扛下罪名,否則饒不了你。」寒璟語出威嚇地說。
「是、是,本官明白了,本官即刻上奏朝廷!
在場的信眾和香客聽了這席話,不禁喜極而泣,往后不必擔心自己的女兒被選上,不得不嫁給河神為妻。
就在一道光芒閃過之后,寒璟的身影消失了。
「多謝河神大人……」
在場所有的人馬上朝河神的畫像跪拜啊首。
而在此時,等在廟外不遠處的明月一點都不擔心,因為寒璟既然答應了,自然就相信他會把事情辦妥。
「……照你的意思全都說了。」依然一身盔甲的寒璟出現在她面前。
她粲然一笑。「辛苦你……」
「哼!」要不是為了明月,他連管都不想管。
明月再次上下打量他!缚茨氵@身打扮,我可以非?隙ㄒ郧霸浺娺^你,可是又想不起來是在什么地方……」
「以前?是指何時?」
「就是想不起來……」明月總覺得腦海中有什么呼之欲出,只差一步便能想起來,索性兩手捧著寒璟的臉龐,再仔細地回想。
不過她這個怪異舉動,看在經過的路人眼中,都不禁好奇地多看一眼,想知道明月到底在做什么。
率先留意到,拉下她的小手。「先回旅店再說。」
「也好。」
當天夜里,明月作了個夢,在夢中回到八歲那一年——
那天在曉月家玩得太晚,沒有注意到時間,直到都過了晚上九點多了,她才匆匆忙忙地回家。
因為兩家住得很近,走路不到十分鐘,父母一向很放心,可是這個晚上,明月卻走了好久……
「這里是哪里?」
她居然迷路了。
明月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一個人站在河床上,四周是完全陌生的環境,而且明明是晚上,突然之間卻變成白天。
「咦?我家要往哪邊走?」兩旁除了山就是河,不見平日熟悉的公寓和商店,讓她忍不住有點害怕。
真是奇怪,她明明是要回家的,怎么會走到這里來?
于是,明月又往前走,想要找到回家的路,突然之間,她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接著便看到有人面孔朝上的躺在河床上,腰部以下的身軀都浸在河水里,還以為有人受傷,趕緊跑過去。
當她看清對方身上的打扮,很像電視古裝劇里頭,不幸戰死沙場的大將軍所穿的,上頭沾滿了鮮血,也把周圍的河水染紅了。
「大叔……」她小心地碰了對方的肩頭,那人動也不動一下!冈摬粫娴乃赖袅?該怎么辦?對,要去找大人來幫忙……」
她張望四周,連房子都沒有,更別說人了,想要不管,可是……一個人躺在那里已經很可憐,萬一又有野狗跑來啃食不就更慘了。
心里這么一想,明月又走了回去,只能硬著頭皮,兩只小手抓住那人的手臂,相當吃力地將對方拖上來。
「接下來要做什么?」見大叔臉上都是血,明月下意識地從口袋里拿出了條手帕,沾濕之后,輕輕地幫他擦干凈,看他應該不到三十,跟堂哥、表哥他們差不多年紀,這么年輕就死了,他的阿爸阿母一定很傷心。
「我不知道大叔的家人住在哪里,也沒辦法通知他們,只好這樣做了……」明月揀拾河床上的大小石頭,一一擺在那人身上,直到覆蓋全身,堆成座小山丘,最后又手合十,朝他拜了拜。
「大叔,緣起緣盡,自有天定,切莫執著……你已經死了,就要去該去的地方,不要留戀知道嗎?」說完,她才起身離開,可是很奇怪,才走沒兩步路,明月已經站在自家門前了。
陡地從夢中驚醒過來,明月的眼角滑下兩行淚來。
她想起來了。
那天回家之后,她突然大病一場,足足有一個禮拜沒辦法上學,阿爸和阿母很擔心,就去問神,神明說她做了件善事,只要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可是當明月的身體恢復之后,已經忘了那天晚上的事,一直到現在才想起全部的經過。
「原來是在那時候見過……」她在八歲那一年就曾經穿越到這個世界,和寒璟「相遇」了,可是現在想起來,除了同情,還有更多的心疼。
一個磁性的男中間在明月耳畔響起,在靜夜中聽來多了幾分曖昧,讓人心頭麻麻癢癢的。
「怎么醒了?」在昏暗中聽見她的自言自語,不禁疑惑地問。
明月猛地伸臂摟住他,靠在寒璟胸前啜泣。
「作惡夢了嗎?」他關心地問。
她搖了搖頭,哽咽地說:「不是惡夢,是個……讓人很難過的夢……」
「既然會難過,就把它忘了!购Z輕聲哄著。
「我想起什么時候見過你了……」
寒璟在昏暗中挑起眉梢,「在何時見過?」
「在……」明月實在說不出口,「以后再告訴你……」
他也不以為意!柑爝沒亮,再睡一會兒吧!
「寒璟……」
「怎么了?」
明月吸了吸氣。「沒什么,只是想說我很高興遇到你。」她想要救他,不是為了要完成菩薩所托付的使命,而是因為愛。
「我也是。」寒璟收擾臂彎,將她擁緊。
他的心已經有多久不曾像這樣跳動、溫暖過了?
不!應該說自己曾經有過類似的感受嗎?
即便他還是人,身為一名皇子,打從出生起就注定享受榮華富貴,封為藩王之后,更是擁有莫大權力,除了皇位之外,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可是依然覺得空虛,得不到滿足。
但是在明月身上,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情感,那是用金錢和權勢也無法獲得的,漸漸地,在內心扎了根,宛如荊棘般的怨恨,不再那般椎心刺骨,讓寒璟不知不覺中得以喘息,四肢百骸也跟著放松了。
寒璟緩緩閉上眼皮,過去的種種似乎變得好遙遠。也許真有那么一天,他可以放下生前的愛恨怨憎,得到平靜。
半個月后——
已經是秋天了,旅程卻還走到一半。
最近天氣變化很大,還經常下雨。
馬車行經一處小村子,見到的都是些茅屋,讓明月想跟人家借宿一晚,都開不了口,于是暫時停在棵樹葉茂密的老樹下。
「……看來今晚要睡在馬車上了!姑髟掳杨^探出去,見外頭的雨還在下,嘴里不禁咕噥。
寒璟一手托腮,目光須臾不離地停留在她身上。「我看這個村子人口不多,地方又大,可以找個偏僻之處,變出一間屋子來,應該也不會引起太多懷疑,能夠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真的沒辦法,也只能這樣了!顾缓猛硕笃浯。
他有時真不懂明月在堅持什么,才要開口,外頭傳來說話聲——
「小姑娘是打外地來的嗎?」
那是一名白發蒼蒼、身形嬌小的老婦,正好撐傘經過,見到明月從篷車內探出頭來,好心過來詢問。
明月搔了搔臉頰。
「是,因為雨愈下愈大,想要找一戶人家借宿,可是……又不好意思開口。」
「出門在外,總有許多不方便,何況你又是個姑娘家,要是不嫌棄的話,不如到我家來……」老婦比了個方向!妇屯莾鹤,不會太遠的!
「謝謝,那我不客氣!姑髟滦χ痤侀_地說。
于是,她拿了包袱,很快地跳下馬車。
老婦一臉歉意地說:「因為家里小,你的車夫……」
「不用擔心,他睡在馬車上就好了!姑髟聰[了擺手,要她別介意,反正待會兒寒璟就會把「式神」給收了。
「那就好。」老婦把傘移一半到她頭上。
就這樣,明月順利的找到今晚可以借宿的人家。
待她走進一間不大的茅屋,小廳內有神案,放著祖先牌位,還有一張桌、兩張椅子,簡樸卻干凈。
「我叫明月,今晚打擾了!顾f。
老婦笑瞇了眼,「你可以叫我一聲王婆婆,其實有個人可以說說話,是我該說謝謝才是!
「王婆婆沒有跟兒女住在一起?」明月很自然地坐下來聊天。
「我沒有兒女……」王婆婆倒了杯水給她!敢驗槲也]有家人,自從雙親過世之后,就一個人住在這兒了。」
明月接過杯子,道了聲謝。「原來是這樣,不過一個人住也是有壞處的,萬一臨時有事,可找不到人幫忙。」
「是啊……」滿是皺紋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笑意,連捧著杯子的雙手都有著歲月的痕跡。「可是一旦嫁了人之后,就得忘掉心里面那個人,否則對不起相公,所以最后還是選擇不嫁!
她思索著這番話,然后頷了下首。「我懂了。」
「要是餓了,我早上有做一些桂花糕,可以先墊個肚子!雇跗牌庞秩死镱^端出點心!肝乙粋人也吃不完……」
「那我不客氣了!姑髟履闷鹨粔K就吃,盡管要有防人之后,不過對于別人的好意,還是要欣然接受,老是抱持著懷疑的心態看待別人,實在太辛苦了。「這個好好吃,濕潤但又保有松軟的口感……王婆婆,這里頭加了什么?我有聞到桂花香……除了桂花的香氣,似乎還有別的……」
王婆婆也很樂于和她分享制作方法。
于是,一老一小很快地熟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