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長巷里,忽地涌進大批記者堵在一棟五層樓的舊式公寓前,不斷地往上拍攝五樓窗臺上的景象。
這幾天藍怡真和插花協會的會員一同到日本參加賞櫻之旅,只剩綺幽一個人在家,她下了住家公寓的樓梯,拉開漆紅色鐵門,一陣鎂光燈此起彼落,亮得她睜不開眼,一支支麥克風堵在她的面前,所有的攝影機和記者蜂擁而上,形成一道人墻將她團團困住。
「請問你是怎么認識齊定浚的?這段密戀談了多久?」
「你知道他和魏伊娜的婚事嗎?」
「你是第三者嗎?」
「齊定浚帶你見過他的父母嗎?他們贊同你們的戀情嗎?」
接踵而來的問題讓綺幽錯愕不已,單手遮在額前,閃躲鎂光燈。
「對不起,你們是不是采訪錯人了?」綺幽努力地格開硬塞在面前的麥克風,納悶地反問。
「你是藍綺幽吧?」一名記者追問。
「我是……」她不懂為什么一夕之間會有數十名記者與攝影師將她團團圍住,她做了什么,需要接受高度的矚目嗎?
「那你對介入『齊飛電通』副總經理齊定浚與『聯達公主』魏伊娜的戀情,有什么想法?」記者設下陷阱,故意把她塑造為第三者,誘她說出戀情的始末。
齊定浚與魏伊娜曾在三年前傳出緋聞,當時曾引起關注,而后又無疾而終,如今又被嗜血的媒體拿出來重新炒作,增加戲劇性。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什么是聯達公主?」她的臉上寫滿驚恐與問號。她開始留意齊定浚的消息是在兩人相遇后的事,除了一些財經消息外,她根本沒有看過他有女友的緋聞報導。
一名女記者將今早出刊的「勁周刊」遞給她,封面即是五天前她和齊定浚在機場擁吻的畫面,聳動的標題寫著「齊飛電通集團接班人齊定浚,密戀賣花女,神秘戀情曝光」。
她顫抖地翻開內頁,內文詳述她的身世與工作,還拍攝了畫室和花店的外觀,將她的個人隱私殘忍地攤在陽光下,成為民眾茶余飯后閑聊的話題——
被媒體喻為且只全單身漠的「齊飛電通」副總經理齊定浚,他的感情世界向來為外界所好奇,外傳他與「聯達全控」的公主魏伊娜好事近了,但始終只聞樓梯響,從沒有確切婚期。
而在三號晚間約莫八點鐘時,齊定浚欲搭乘班機前往上海,在機場大廳出現一位衣著樸素的女生前來送機,兩人舉止親密,齊定浚更體貼地替她披上外套,分別時還忘情地擁吻,才讓這段秘密戀情曝光……
綺幽滿臉雪白,慌亂失措地繼續閱讀——
魏伊娜與齊定浚無論是外型、年紀和家世背景都十分登對,簡直是現代版的王子公主,兩人早在三年前就傳過訂婚消息,但齊定浚予以否認,然而據可靠消息指出,齊、魏兩家的長輩早有聯姻的計劃,只等男女雙方訂下婚期。
而現在齊定浚卻傳出另有新歡,密戀「蘭心花舍」的藍綺幽,二十四歲的藍綺幽相貌清麗,擔任美術老師,雙親已歿與姑姑相依為命,若能與齊定浚結婚,堪稱定,麻雀變鳳凰……
他們親密擁抱的畫面被印成書刊,充塞在各個報攤,仿佛熱辣辣地甩了她一巴掌,十分難堪。
「藍綺幽,你是不是不曉得自己被記者跟拍,現在你有什么感想?有什么話想對大家說?」記者犀利地追問。
綺幽的臉上出現空白的怔仲,慌亂地往后退,背脊抵住冷硬的鐵門。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綺幽聲音顫抖,飛快地轉身進入公寓內,鎖上門,將大批記者隔絕在外。
「藍綺幽,請你開門接受我們的采訪……」記者隔著門板,仍在外頭不停地叫囂。
她倉皇地奔上樓,完全不理會記者們的叫喊聲,進門后,將對外的窗簾全都拉上,不想成為他們鏡頭下的一景。
隨后,她的手機響起,接聽后才知道是一家電視媒體想對她做專訪,她慌亂地關機,又扯下響個不停的電話線,阻絕記者的騷擾。
她頹然地跌坐在沙發上,這才發現將記者的八卦周刊攜上樓,封面上兩人親密擁抱的畫面,對照現在無助地面對記者圍剿的狼狽景象,顯得格外諷刺。
原來他的家人已經替他安排好一樁婚姻,怪不得他很少提及他的家庭和生活。
她在他的面前近乎透明,從沒有刻意隱瞞過什么,幾乎是全然地坦白,更是愛得毫無保留。而他呢?現在仔細回想起來,她對他的了解真是少得可憐。
深深的沮喪襲來,教她無力抵抗,好像生命里最美好、最純真的部分被撕毀了,而她竟分不清楚破壞的人是那些嗜血的媒體,還是來自于他的隱瞞?
她瑩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層悲傷的神色,耳邊依稀回蕩著兩人隔著越洋電話傾訴的濃烈相思,而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無依地面對這場風波。
她不想埋怨為什么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缺席了,卻忍不住質疑他的真心,他對她的感情是真的嗎?還是一時的貪鮮?
如果他已經有了婚約,為什么要給她一段虛妄不實的愛戀,將她拉上了天堂,又殘忍地扯下地獄?
她深深地陷溺在這場戀愛關系中,而他呢?對她只是心血來潮的溫柔嗎?
*
天母的一棟高級豪宅外,大批記者將巷道堵住,按著電鈴通過對講機希望齊家的人對這樁緋聞發表看法。
「齊飛電通」一早就發表聲明,表示副總經理齊定浚在上海考察尚未回國,一切與商業活動無關的話題皆不予回應,所以媒體記者才駐守在齊家的寓所,希望能搶得獨家新聞。
何燕俐受不了記者的纏擾,托傭人去買了本「勁周刊」回來了解整樁緋聞事件的始末,又打電話去質問齊定浚,沒想到他竟然默認了緋聞的事實。
怪不得他遲遲不肯答應聯姻的事,甚至利用「齊亞科技」的融資案利誘他,他也不為所動,原來是有只狐貍精纏住他。
她咽不下這股悶氣,又想斷了藍綺幽嫁入齊家的機會,于是在管家的陪同之下,開門接受記者的專訪。
「請問您看過這一期的『勁周刊」了嗎?對于齊定浚與藍綺幽的戀情有什么看法?」一名女記者率先發問。
何燕俐輕笑道:「年輕人交交朋友而已,大家不必過度聯想!
「但是照片上他們舉止行為十分親密,不像是普通朋友的關系!褂浾呔o追不舍。
「因為是在機場又是送行,難免情緒激動,舉止會比較熱情,相信這一切只是記者過度渲染。」何燕俐極力否認他們的戀情。
「這么說您是不贊同他們嘍?那齊定浚有對您提及藍綺幽嗎?」記者又問。
何燕俐沈聲道:「他完全沒有向我們提及藍綺幽的存在,而我個人也不接受像這種舉止輕浮、沒有家教的女人當我們的媳婦,畢竟齊家在社會上也是有頭有臉的家族!
「這樁緋聞會影響到你們與魏家的交往嗎?」記者又追問。
「完全不會。」何燕俐輕笑道:「我們和魏家是三十幾年老朋友的交情,怎么可能會因為一點小事而影響兩家的友誼!
「三年前就曾經傳過齊定浚與魏伊娜的婚事,請問兩人有交往過嗎?」記者發揮功力,猛挖八卦。
何燕俐心念一轉,反正齊、魏聯姻勢在必行,不如藉這個機會公布婚訊,一來可以斷了藍綺幽的妄念,二來也能逼齊定浚允諾這樁婚事。
「事實上,這正是我接受大家訪問的原因,他們的婚訊這幾年來傳過很多次,現在已經訂下時間表,今年內一定會請大家喝喜酒!购窝嗬靡獾卣f。
話甫落,現場起了一陣騷動,增加了這場豪門三角戀的話題性。
「既然齊定浚和魏伊娜的婚事已經訂下時間表,為什么他還與藍綺幽交往,這是不是代表他有劈腿的嫌疑?」一名女記者好奇地發問。
眾人對這名菜鳥記者投以佩服的目光,竟將大家存疑已久的問題說出口。
何燕俐臉色一凜,瞪了女記者一眼,繼而又咧出一抹客套的招牌笑容。
「這也是齊定浚赴上海駐廠考察的原因……」何燕俐頓了一下,又繼續說:「對方的糾纏實在讓他感到困擾,所以才會離開臺灣,希望藍小姐能有自知之明,不要再增加我們的麻煩,制造話題……」
記者們忙著抄錄何燕俐的聲明,又讓這樁緋聞多了賣點和收視率。
「今天的訪談就到此結束,希望各位記者先生小姐們,別再繼續守候,不要再影響我們的生活,謝謝大家的關心!购窝嗬f完后,轉身進入屋內。
記者和攝影師們得到第一手的消息,趕著回報社發新聞稿,頓時作鳥獸散,嘈雜的巷弄又恢復昔日的平靜。
。
暗夜,一架由香港飛往臺灣的班機降落在國際機場,齊定浚提著行李,冷峻的臉上戴著一副墨鏡遮住半張臉,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緊抿的薄唇。
出了機場后,他上了助理的車子,直奔藍綺幽位于惠安街的寓所。
高速公路上的燈光映出路況,冷風由車窗灌入,吹亂了他的發絲,卻吹不熄胸臆間燎燒的怒焰。
三天前,母親打電話怒斥他與綺幽的緋聞事件,強硬地要他接受商業聯姻的提議,并對他說她已逕自宣布他與魏伊娜的婚訊。
自從爆發徘聞后,他完全聯絡不上綺幽,透過章修亞的幫助,才得知她家外面駐守了一些記者,她被困在公寓里,一直沒有外出。
座車駛入寂靜的惠安街后,司機小陳在附近兜兜轉轉了幾圈,確定這個時候已經沒有記者,他拿出手機撥打她的電話號碼,電話再度被轉切入語音信箱。
他下了車,遣走了司機,看見她的窗臺透出亮光,于是撿起小石塊朝她的窗口丟去,發出的聲響驚動了蜷臥在沙發上的綺幽。
她站起身,探向窗口,在凄亮的路燈下,見到了齊定浚。
隔著朦朧的夜色,兩人的目光緊緊地糾纏著,眼眶里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流淌過她蒼白的臉頰,她難受地轉過身,將窗子鎖上,拒絕他的探訪。
窗外斷斷續續傳來石子敲打在欄桿的聲響,好像賭氣地在跟她比賽耐性,她拗不過,只得打開公寓的鐵門,讓他上樓。
進屋后,齊定浚見到她蒼白憔悴的面容,心疼地說:「你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這已經都與你無關了!顾齽e過臉,不敢看他,怕他瞧見她偽裝的堅強與紅腫的眼眶。
「我很抱歉——」
「你什么都不必說,我全都了解!顾驍嗨脑挘首鳛⒚摰卣f:「我會當成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也不會對你苦苦糾纏,你可以放心……我祝你和魏小姐的婚事能順利進行……」
齊定浚扳過她纖細的肩膀,墨黑的眼眸浮上愧疚的神色!肝艺娴暮鼙缸屇闶艿絺Α
「我不需要你的抱歉,那已經不重要!共粻帤獾臏I水再度溢出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明明他就在眼前,可是他們相愛的點滴,卻仿佛遙遠得像上輩子的事。
「綺幽,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顾奶鄣厥萌ニ橆a上的淚痕,卻被她一手格開。
「我不知道你還想解釋什么?」她深吸口氣,哽咽地說:「我承認一開始是對你有好感,你的外表、你的一切都很迷人,但是僅此而已,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介入別人的戀愛關系……」
她往后退了一步,與他拉開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