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靜馨見盛裝打扮過的沁水來到珍翠樓,臉上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紅艷的唇辦勾起一抹不冷不熱的笑容。“靜馨不知公主鳳駕蒞臨,有失遠迎,還請公主恕罪!”
“不必客氣!鼻咚疀]心情與她客套,直刺刺地問:“唐冠堯呢?他在哪里?我要見他!”
“您要找唐公子?”靜馨眼中閃過一抹心機,但很快地藏好它!疤乒蝇F下正忙著……”
“忙?”他忙啥?忙著左摟右抱?“我現在有事非見他不可,還請靜馨姑娘指引方向,別讓我一間間去找!彼凳,別讓她一間間“踢門”去找。
“公主別為難靜馨了,靜馨說就是了。”雖然嘴里說為難,但語氣里毫無被勉強的感覺,甚至還有一絲幾乎察覺不到的冷冷竊笑。
“唐公子——在后頭那個房間!膘o馨涂著艷紅蔻丹的手指指向某條走廊。
“后頭的房間?”他在那里做什么?沁水不知道,不過她正打算去弄清楚。
見她站起身,靜馨指著長廊繼續對她說:“公主請朝這兒走,走到底,盡頭那個房間就是了!
“盡頭的房間是嗎?多謝。”沁水絲毫不浪費時間,立刻起身準備去找人。
“公主別客氣,請慢走。”靜馨微微一福,迅速退到一旁,恭送她離去。
她必須小心地壓住自己的唇,才能不讓沁水發覺到她唇上那抹惡意的笑。
她一想到沁水將見到的景象,忍不住幸災樂禍。矜貴的公主,你就等著瞧吧!
沁水走上靜馨所指引的長廊,盡量快速走著,一方面試急著找人。另一方面是恐懼會不會又有什么酒醉的色鬼撲過來襲擊。
幸好平安走過整條走廊。沒有人沖出來騷擾她,沁水終于稍微松懈了。
在靜馨所說的房門前站定,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扉,沁水深吸一口氣,舉手準備敲門時,忽然聽到里面傳來熟熟悉的嗓音。
“好了,大家都到齊了吧?今兒個誰先呢?”
這溫潤好聽的嗓音,不是唐冠堯是誰呢?他果然在里頭!
“唐——”沁水正準備推門而入,忽然一道陌生的女聲揚起,讓她停下動作。
“我先!我先!”尖細的嗓音高聲叫嚷著。
“你說什么?上回是你先,上上回也是你先,為什么這回還是你先啊?”另一名女子不滿地回嚷。
“因為唐公子最喜歡我啊,不行嗎?”驕傲得咧。
“你還真敢說,你要不要臉啊?”
兩名潑辣女子當場吵了起來,爆出的喧鬧聲,她不必推開門也聽得一清二楚。
“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我誰都喜歡!你們排隊,一個一個來,總會輪到的,就別爭順序了!彼粦C不火的溫柔語調,起不了作用,里頭還是吵成一片。
“不管啦!這回你們得讓我,我一定要排第一個……”
那些拔尖的爭吵、唐冠堯之后的安撫,沁水全聽不見了,她耳畔不斷回蕩著他方才的話語。
我誰都喜歡……他對誰說的?
你門排隊,一個一個來,總會輪到的……什么事要一個一個來?
她越想越不安,那份焦慮恐懼憤怒惶恐,快將她逼瘋了。
不!她不要再繼續站在門外猜測,她要親自用眼睛去確認。
于是她用力推開那扇門——
砰地一聲,門開了,里面的人也被巨大的撞門聲嚇得全部愣住,呆呆望著她。
門里的情景,與她揣測的相去無幾。
女人!滿滿一屋子的鶯鶯燕燕,環肥燕瘦都有,看得出全是珍翠樓里的花娘,起碼一二十人,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家門,那股脂粉的香氣就直撲而來,嗆得人想咳嗽。
而她想找的那個人,正被包圍在那群花娘當中,瞧得出極受歡迎,且他懷中還正摟著一個,好似迫不及待想享樂。
這幅淫亂的畫面,刺痛了她的眼,也刺入她的心,她生平第一次嘗到了心痛欲死是什么滋味。
“唐冠堯,你可惡!”她想大聲臭罵他,一開口卻是哽咽破碎的語調,這才驚覺自已竟然哭了。
公主的尊嚴,使她不愿在這些人面前流淚示弱,她憤憤地咬唇,惡狠狠瞪了唐冠堯一眼,然后轉身跑開。
“沁水!”她跑開的那一刻,呆愣的唐冠堯才倏然回神,急忙推開懷中的艷妓,飛快追出去。
“沁水!停下來,你聽我說——”
唐冠堯在后頭焦急地追著,試圖想解釋,但沁水怎么也不聽。
事實勝于雄辯,她已經親眼見到,他還想怎么解釋?
眼眶里滿是淚水,像在濃霧中模糊了視線,沁水好比一只無頭蒼蠅,在珍翠樓里亂鉆亂沖,她不知道自己能躲到哪兒去,她只知道,她現在不想看到唐冠堯,也不想跟他說話。
她不理會唐冠堯的苦苦呼喚,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當她看見一道透著刺眼光線的出入口時,發現她己來到珍翠樓的大門。
她要離開!看著那扇門,她想也不想地,就朝外頭沖。
“公——”幾名看守門戶的護院看見她,張嘴才正想問安,她已經咻地一聲飛奔而過,一抹輕煙似的飛出門外,一下子飄得老遠。
奇怪!發生了什么事?他們正納悶時,忽然又見一個人咆哮沖來。
“沁水!”那吼聲撕心裂肺似的,聲勢驚人。
他們定睛一看,咦?這不是唐家公子嗎?連忙端正姿勢,齊聲問好:“唐少——”
然而才來得及發出起頭的音,咻地一聲,唐冠堯也急如旋風地奔馳而過,連陣煙都沒留下。
他們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沁水!停下來!”唐冠堯在后頭緊追著,企圖喊住沁水,不但沒讓她緩下腳步,反而讓她跑得更遠。
轟隆!一道如巨蛇吐信般的刺眼光芒,劃破天際,帶來巨石滾動似的轟隆聲。
打雷了!唐冠堯腳步未緩,一面焦急地分神抬眸掃向天際。
看來就快下雨了。“沁水,停下來!快下雨了,你別跑了!”
他的聲聲呼喊,沁水聽到了。但她不想理會。她也不想見他,不想跟他說話。甚至不想聽到他的聲音,現在她——什么都不想!
“沁水——”沒想到她雖長在宮中,嬌生慣養,但還挺能跑,唐冠堯追了好大一段路,才終于趕上她。
“沁水!”他沖到她前頭,阻攔了她的去路.沁水抿著唇,倔強地旋身想往回跑,但卻被她用力拉住。
“夠了!”他有些火了,加大音量吼道:“別再跑了,聽我說行不行?”
“聽你說?”沁水固執地別開頭,冷聲道:“我不想聽!”
“沁水,你別這樣——"唐冠堯才說了兩句,忽然轟地一聲,更大的響雷在天際響起,接著豆大的雨滴啪答啪答落下,打在地上及他們身上,打得皮膚生疼。
這場雨來得又急又快,唐冠堯迅速瞇眼四處張望,看見前方有座破廟,連忙拉著她奔入破廟內躲雨。
沁水還在生氣,才不管會不會淋濕,拼命地要掙脫他的手,但他不理會她的反抗,硬是把她拖進破廟里。
進入破廟之后,唐冠堯才松開她的手,兩人暫時沉默,各自清理自己被淋得半濕的頭發衣物。
沁水抹去臉上的雨水,看見夏荷替她撲上的粉全被洗掉了,點上的胭脂也糊開了,小手才剛把臉上的水漬抹去,又從發上滴水珠。
望著手上糊開的胭脂粉,想到自己狼狽的模樣子,沁水水鼻頭一酸,眼眶泛紅了。
先前出門時,她曾那樣努力地裝扮自己,想得到他的一聲贊美,而他連一眼都尚未細看過,她就變成這副殘破的妝容。
如同她的心,已經破碎不堪。
她從懷中取出半時的繡帕,一發狠,索性把臉上的妝全擦了。變成這副鬼樣子,還不如不留。
“還沒好嗎?”唐冠堯大致清理好自己身上的濡濕后,走過來親自幫她處理。
“冷不冷?我的外衣給你!
唐冠堯沒等她回答,就把還算保暖的袍衫解下,披在她肩上。
沁水噘起小嘴,賭氣拍開他的衣裳,拒絕沾有他體溫的東西熨貼在自己身上。
“你別任性,快披上吧!”唐冠堯語氣不輕不重,不帶責備,卻有著威嚴感。
“哼!”沁水還是不理會他。誰希罕他的虛情假意?
“瞧你渾身都淋濕了,要是等會兒著了涼該怎么辦?屆時桂嬤嬤豈不又要狠狠念我一頓了?”
他原是說笑,但沁水卻誤以為他只是害怕被桂嬤嬤責備。
“你放心!我會告訴桂嬤嬤是我自己淋濕的,與你無關!”
“你怎么這么說?唉!”他又不是真的怕那老太婆嘮叨,真是!
看來她在意的,八成是方才的事吧?要是不解釋清楚,她是不會息怒的。
“沁水,你聽我說,方才你所看見的是——
“還有什么好說的!我都親眼看見了,你還想解釋什么?一個一個來?哼!你好大的胃口,不怕撐死嗎?”
“?”唐冠堯瞠大眼,錯愕地瞪著她半晌,然后突然爆出大笑。
“我——好大的胃口?哈哈哈,原來你那樣以為!”唐冠堯捧腹大笑,笑到幾乎快流淚。原來在他心目,他這么“強”呀?
“有什么好笑的?”她都快嫉妒死了,他還笑?
“你真的誤會我了!”他強忍著笑,解釋道:“方才我和珍翠樓的姐妹們在房里,是有要事要商討,不是你以為那種——‘一個一個來’的事。我純潔的好公主,你太‘大看’男人了,我再厲害也無法一口氣應付二十個女人啊,你真的是想偏了!”他戲謔地取笑道。
她以為哪!
被他那樣調侃,沁水漲紅臉,很不服氣。
“你還想騙我?我明明聽到你說你喜歡她們!
“那是因為我把大家當成好姐妹、好朋友,所以喜歡她們啊。”這也要吃醋?
“我還看見你懷里摟著一個女人!”她繼續指控。
“噢,那是因為她被推擠得差點跌倒,我趕緊扶住她,不然她可就要跌得頭破血流了。”唐冠堯毫不慌張地平靜解釋。
沁水瞇眼瞧著他,半信半疑。
“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樣,那你和她們關在房里做什么?我親耳聽到她們爭著要搶第一,你還說慢慢來都輪得到,那又是什么意思?”
“那是……”唐冠堯張嘴欲言。卻因某個個理由遲疑了。無法坦自向她說明。
沁水冷眼看看他張開嘴又閉上,閉上又張開,最后嘆口氣對她抱歉。
“對不住,我現在還無法告訴你真正的理由,我只能說。我和她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沁水心痛地閉上眼,認為他根本是在說謊!
天下有什么事讓他必須和一屋子女人關在房里,又不能把理由說出來?
他是在欺騙她吧!
見她一臉懷疑不信,唐冠堯又急急地道:“你真的別想太多,我可以對天立誓,我沒碰過珍翠樓里的任何一個姑娘!”
“不碰里頭的姑娘,那你去珍翠樓做什么?”別再欺瞞她了,她不是三歲孩兒!
“我有不能說的理由,請你相信我!”
唐冠堯輕輕摟住她,語調又軟又溫柔地哄道:“我是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須上那兒去,只是現在不能告訴你為什么,我保證將來有機會,一定會告訴你,相信我好嗎?”
沁水逐漸平靜下來,她凝視著他的眼,從他眼中看到了誠懇與祈諒,那一刻,她奇異地信了他。
她愿意相信他和那屋子女人關在房里,是因為某個正當的理由,但——有什么天大的事是不能讓她知道的?他們將是夫妻了,不是嗎?他為什么還不能告訴她?
她不能原諒的,是這一點。
“真的!我絕對沒有對不起你,相信我……”
唐冠堯安撫地輕吻了他的唇,然后將她抱進懷里,摟著她輕輕搖晃!肮裕瑒e多想了,嗯?”
“嗯……”沁水茫然點頭,眼神空洞,身體像有自己意識似的,自動尋找最舒適的位置,自行嵌了進去,像嵌合的兩個半圓,恰好密合著。
但她的心,依然空蕩蕩地缺了一半。填補的那半邊心,不知在哪里。
他到底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對她說的?
沁水呆坐在唐家的花園中,望著前方,愣愣地出神。
唐冠堯最近安分許多,不再整日流連在珍翠樓里,而且也愿意進書房讀書。只是沁水心里還是有著強烈的不安,總覺得他不知瞞著她做什么。
而他的隨從唐關也很可疑,常常唐冠堯在書房讀書讀到一半,唐關就會進去附在他耳邊說悄悄話,然后沒多久就會找借口出門去,幾次觀察下來,總是如此。
唐冠堯與唐關……究竟都背著她做些什么?沁水除了不安,還是不安。